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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赏花宴(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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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亲王府给永宁安排的厢房在正堂东侧,窗户微微敞开,能瞧见庭院内的最为艳丽的花卉,比其他厢房内里多摆了一个舒适的躺椅,一旁的书架上摆了不少书籍,全是话本和游记,甚至还有不少杂记。
永宁随便挑了一本游记,全当消遣,撰书人是个苦寒书生,生于前朝末年,因饥荒逃难,意外坠入山林后,为了拼命求生所遇到的见闻。巧的是,此人进山觅食,同她一般恰巧偶遇毒蛇,不过好在他本身是个乾元,敏锐感知到毒蛇靠近,这才逃过被咬的命运,身无长物,独自在深林之中,拼命寻求一线生机。
正当看得入迷,厢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同门口守卫的戚氏护卫起了争执,永宁隔着门,也就听清楚对方一直反复提到廊桥上起了争执,双方身份都很棘手,安亲王王妃这才派人来请永宁出面。
“让他进来。”永宁合上书,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小口,而后望向打开的厢房门。
进来的是安亲王庶子,高大魁梧的男乾元,一举一动沉稳得当,行伍出身,目前是羽林军右副将,自从安和郡主化为坤泽后,他便一直跟在安亲王身侧,前几年永宁同他见过几面,因着他与皇兄关系还不错,印象还是有几分的。
此人进来便向永宁行礼,倒是没了同外头护卫吵架的气势:“末将李暄封,见过九殿下。”
戚雯同他一同进来,纵使是她,也难以阻拦有要职在身的李暄封,更何况他说是安亲王王妃的口谕,方才便是这二人起了争执,惊扰到了永宁。
“免礼,”永宁站起身,虚托起他的手肘,问道:“李右副将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回殿下,是坤泽宴那边出了事,似乎是七殿下的未来皇妃受了委屈,”身着常服的李暄封顿了顿,沉思片刻后,便娓娓道来:“七殿下打算穿过廊桥,到坤泽宴那边去……”
“七皇兄这是发什么疯,”这关乎坤泽宴上未婚坤泽的闺誉,永宁曾经是未分化坤泽,自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即便是已婚坤泽,也不得随意与其他乾元见面,若是乾元闯入坤泽宴内出了岔子,即便是安亲王府都难辞其咎,“为何不拦住他?”
“末将带人拦住了他,可七殿下提出同对方的婚约者比起了射箭,安亲王还在内阁与阁老们,商议迦南关被围困之事,府内幕僚一同前往,末将与其中一人有旧,难免偏颇不公,王妃那边传来口谕,希望殿下能前去坐镇。”
说到底不过是一场射箭比试,既然是长辈之托,永宁不好推辞,同意了李暄封的请求,跟着他来到了乾元宴内的射箭场。这射箭场靠近溪水边上,箭靶同校场内的那个没太大差别,距离不过百米,场内围着不少乾元。
射箭场旁一处设有主座,永宁刚坐上去,就听见不少乾元议论之声,良久才推出一个不太起眼的小氏族乾元,嚷嚷着初化乾元,太学开蒙都未完成,四书五经都触碰不到,岂能懂什么叫君子六艺。通俗点来说,永宁就是什么都不懂的乳臭未干小丫头,朝中一无根基,二无实绩,三无手段,可偏偏是在这个紧要关头成了乾元,日后成长起来必是心腹大患,大皇子党自然不会放过能攻击诋毁的机会。
戚雯在一旁作揖,低声说了句无意冒犯殿下,而后给永宁解释着里面的门道,教她如何作答,此事是安亲王王妃所托,以此抛出去。永宁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的刁难,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刚想开口照着戚雯的说法呵退那人,却被其他好事者抢先了一步。
“九殿下封号乃先帝所赐,寓意永保天下安宁,尔等连个封号都没有,就敢大放厥词,难道真要为了这点儿女情长的小事,进宫去请安亲王不成?”
好事之人很是面熟,一边高声辩驳,一边摇着扇子,站的地方离永宁不过十五步,遥遥地朝着永宁行了个士子揖,而后又隐匿于人群之中,纵使永宁目力再好,一会就瞧不见人影,也不知是谁安排前来助她。
在座的都是氏族最为优秀的乾元,自是知今日为何安亲王被突然唤入皇城内,七殿下一发冲冠为红颜,本是美谈,强邀人比试,最多算乾元之间小打小闹的摩擦。可若是真闹到去皇城内请安亲王的地步,正在内阁处理政务的盛元帝和众阁老一旦知晓,那可真是丢人现眼的大事,谅谁都不敢触这个霉头。
眼见着事态愈发难以控制,作为源头的七殿下自是出面替自己解围:“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这一场比试不过是本殿心血来潮的玩闹,岂能惊扰皇祖叔,九皇妹乃是千金之躯,又是皇祖叔的关门弟子,自是能替皇祖叔坐镇,乃是上佳人选。”
另外一个要比试的人,听李暄封说是一个侯府的嫡子,姓夏侯名子唤,与他为羽林军同袍,可远远地看上去,比七殿下看上去还要削瘦一二,嘴唇紧紧抿起,一言不发,朝着永宁作了个揖,示意他对永宁并无不满之意。
“那便开始吧。”
话音方才落下,箭矢笔直地朝着箭靶而去,二人皆正中靶心,而后接连九箭都劈开前箭尾矢,按箭法来说,九星连珠,算是最高的技巧,越往后越苛刻,得算第一箭的箭头位置,当年外祖父和安亲王就是这般算,也都是平局。
七殿下和夏侯子唤实力不相上下,李暄封将箭靶转了过来,永宁仔细观察了一番,两人第一箭都差不多,可七殿下第二箭偏了少许,后续箭矢使得第一箭的箭头跌落在了地上,故而逊色了几分。
赢得是夏侯子唤,谁知七殿下不经意间拂动袖口,那人似乎是瞧见了什么,永宁远远地看着他脸色一变,竟然开口再邀七殿下比试,说今日胜之不武。七殿下似乎很是惊讶,背过右手,称赞起夏侯子唤不亏是羽林军第一弓,今日比试甚是畅快。
见风向似乎往七殿下性情中人的方向走去,一旁的戚雯本就因立功表现的机会被人莫名奇妙的抢了去,而有些懊恼,这回她的反应变快了许多,事从急权,顾不上繁重的礼节,俯身在永宁耳边低语几句:
“这比试是七殿……皇兄挑起的,有何胜之不武?”
纵使永宁依葫芦画瓢,可声量不算大,好在乾元都是耳聪目明的,区区几丈距离,即便是飞蚊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有心之人更是借此将事情闹大,拿着一个几乎类似的氏族丑闻来抨击,本来就议论纷纷的局面,变得愈发不可控起来。
本该是一番英雄救美的佳话,进而演变成了大殿下和太子派阀相争,纵使一旁的七殿下百般解释,是一时意气用事,可话题走向却远远不受控制。
解释不如不解释,双方积怨十来年,好斗又是天性,随便拿出来的争斗都是比这强十倍的,自然是顾不上新来的,乾元们计较起一些陈芝麻烂谷子,就宛若坊市那些泼皮骂街,比谁更加无赖,谁比谁更烂的出奇。
本就乱成一锅粥,忽然,不知从何处,有人高声喊道,弄错了,都弄错了,礼部还未给尹氏未下聘书,今日受委屈的是七殿下殿上求圣旨,板上钉钉的东侧妃。
此言一出,仿佛浇了一盆冷水,风向从两党相斗转为了看戏调侃,这七殿下英武不凡,没想到口味独特,不爱美人爱婢女,诸如此类的桃色流言冲淡了其他冲突,惹得不少人那是啧啧称奇。这未来七皇妃可是京城第一美,且性子内敛温和,不少氏族乾元都想求娶的坤泽,能被个姜氏旁支的中庸比过去了,到算是个罕事。
高台之上的永宁自没有被卷入其中,察觉到情况有些微妙,戚雯先她一步察觉不妙,找到李暄封后,将他带了过来,盘问起坤泽宴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具体细节,末将也不知,此事闹得王妃心力交瘁,好在尹氏那位嫡女在王妃身侧,这才勉强将此事压了下来……七殿下听说对面是子唤的未婚妻带头欺辱他的东侧妃,不知怎么地,就发怒砸了酒杯,接着就是找子唤比试弓箭。”
“伺候七殿下的侍从说,当时那侍从面露难色,七殿下便屏退左右,只能隐约能听到,除了欺辱东侧妃,还提及了七殿下母妃之事……传话之人被人发现在井中,尚且还未发觉有其他同党。”
“坤泽宴那边没法问,那个侍从……还是通过廊坊,问一下具体经过才是,”话说到一半,戚雯顿住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而后转头一旁的永宁行礼:“九殿下,此事颇为蹊跷,恐有人故意操控,还请殿下恩许属下前去探查。”
“本宫受安亲王妃之托,代皇祖叔照看乾元宴,自是有责查清,戚雯,此事关乎皇祖叔乃至皇室的颜面,务必速速查清。”
“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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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午时,烈日当空,偶尔有微风拂过树梢,带来些许清爽,遥遥地传来一声钟声,宴席开场,射箭场周围的乾元少了不少,氏族大多是去主殿参加流觞主宴,永宁本来也想去瞧一瞧,可远远瞧见主殿里聚了不少年轻乾元,戚雯又不在身侧,不免熄了这个想法。
推开厢房门,已有一人立在桌案处,手里还拿着永宁看的那本游记翻看,是之前在人群中的那个“好事者”,侍卫反应很快,将永宁护在身后。一双眼尾上扬的桃花眼,似曾相识,皮相气质皆是上佳的年轻乾元,对永宁这个封号都很熟悉。
从解围那时起,永宁一直都在想对方的姓氏,如今此人就在眼前,刚想开口不着痕迹地询问姓甚名谁,谁知那人似乎是猜到了她不认识他,抢先一步禀明来历:
“微臣尹澜珏,参见九殿下。”
尹澜珏,听到这个名字,永宁恍然大悟,她自是听过他的名字,尹氏嫡乾元,三年前的六元及第状元,现就翰林阁翰林侍仆。去年母后替长乐挑选夫婿之时,那长长的候选名单之上便有过他,母后在他和关小将军中挑选许久,此人毫无征兆地娶了一门小户坤泽为正妻,还是父帝下旨赐婚,彻底断了母后的心思。
既有正妻,自是也入不了永宁的夫婿候选,与他最为熟悉的自然是作为嫡妹的尹侍读,不亏是兄妹,眉眼是十成十的相像,些许不同便是尹侍读偏柔和些,没有尹澜珏那般锐利,可她不爱提及家事,自是没提到过这个嫡亲兄长。
“方才多谢尹翰林出言,”护卫收剑往后退了几步,守在了厢房门口,永宁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将门关上,“不知尹翰林来寻本宫,所为何事?”
尹澜珏面带笑意,双手作揖:“微臣外放至荆南郡任职,南岭多匪,请九殿下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