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念清风

86、第 86 章

　　香满楼大堂客来客往二楼却很清幽，哑巴睡的那间房又在走廊最深处最安静。

　　天色渐晚客人渐少，厨房闲下来，少年煎着药，让小二帮忙把早就吩咐厨房做好的碎肉粥送上去给哑巴。

　　小二一听走到少年边上蹲下，勾着脑袋盯着他，少年被他盯地不自在，“看什么？”

　　“方才你让我给那兄弟上药，人就走了，”小二拖着声音，笑嘻嘻说，“你那朋友受重伤你也不多关心一下，他可要伤心死喽。”

　　说者无心，听者一愣陷入沉思，好一会才自言自语似地说，“可我有什么办法？”

　　小二没听清，说，“掌柜啊，刚才你说你有事要去忙，可现在这煎药看火的事让谁帮忙看着都行，上去看看你那朋友吧，不然他一直不说话能把自己憋死。”

　　看着炉子里跳跃的火，少年起身拍了拍衣摆，转身走进厨房不一会端着放粥的盘子出来，对小二说，“那我随你一起上去看看。”

　　小二瞪眼，不明白他这什么意思？还要他跟上去？这还要他上去干什么？疑惑归疑惑反正闲着没事还是跟着一起上去，上楼时和少年闲扯。

　　“好久没见你家娘子了，她身体怎么样了？”

　　少年脚步微微一停有些失神，回想起皇城郊外茅草屋的一别，已有近半个月了，“我也不知道，”

　　“啊？你说什么？”

　　少年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摇头，“没什么，他还没回来，”

　　“回娘家了？”

　　也算是吧，少年微微点头。

　　“为什么啊？你俩吵架了？不过看你心疼娘子那劲，你俩也吵不起来才对啊。”

　　“没吵架，有事耽搁了。”

　　“唉，我真羡慕你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娶到美娇娘啊？”

　　扭头看他一脸羡慕的模样，少年想起李清，心也是软的，这么久没回来也毫无音讯真让人担心。

　　走到房门口，小二推开门，少年把手中盘子递给他，小二一愣，他眼神向里面示意了一下，小二无奈端着盘子进去，终于知道为什么也要他跟上来了。

　　小二进去把盘子放在床头，端起碗坐在床边，瘪着嘴看了眼跟进来坐在桌边的少年，心里无语至极，对床上蒙着眼的人说，“哑巴小哥，厨房做了粥，掌柜让我给你端来，你不方便起来就躺着，我喂你。”

　　哑巴扭头面朝桌子那边，仿佛看得到桌边坐着的人一样，小二奇怪地看过去，只见掌柜也是一脸意外，明明他进来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小二舀了一勺粥，吹了两下，送过去，“来，我喂你吃粥吧，”

　　床上的人转过头来，忽然双手撑着床费力地坐起来，见状小二立刻慌了，“你这是做什么啊？别动了！伤口又得裂开了！”

　　哑巴勉强坐起来靠在床头抬起右手来，那模样明显是要自己拿碗，小二无措地看向少年，只见他站了起来，眼眶泛红表情复杂。

　　少年走过来从小二手里拿过碗，小二会意立刻起身离开，这会他要是还不知道这两人在闹别扭，那他就是个蠢蛋。

　　知道换了个人，哑巴放下手，沉默，少年也不说话，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舀了一勺粥吹凉送去哑巴嘴边，他配合地张嘴。

　　喂哑巴吃完粥，他放下碗扶着哑巴小心躺下，给他盖好被子，起身正要离开，手腕一紧。

　　“哑巴我还有事，你好好养伤。”他试图拉开哑巴的手，没拉开，“我忙的时候让人来伺候你也是没办法，你不要使性子。”

　　哑巴抓着他的手腕送到唇边，他那块皮肤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用力一抽，却抽不出来，反而哑巴捏着他的手腕越来越紧，痛得他忍不住叫出来，“呜啊！哑巴松开！”

　　哑巴忽然松手，他抽回手来看到自己虎口处一个清晰的咬痕，忍不住怒道，“哑巴你发什么疯！你这手不想要了吗？！大夫说过再乱用力会废掉，你不要糟践自己的身体！”

　　“你也学会骗我了。”

　　轻飘飘的几个字从哑巴嘴里吐出来不像是质问，更像是遗憾惘然，少年一愣，偃旗息鼓耷拉了肩，内疚不已，“哑巴，我……”

　　“我很想你。”哑巴平静说道。

　　可这让少年眉头又立刻皱在一起，矛盾又难受，因为他知道哑巴说的“想”并不是他希望的那种想念。

　　哑巴抬起手，“过来，让我……”

　　“哑巴！”不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但他怕听到他不敢听的，高声打断哑巴后他端起盘子就有，“我先下去了，你早点休息。”

　　有几分慌不择路地从房间逃出来，他快速下楼，楼下大家正在吃晚饭，他深吸了口气走过去，饭桌上他让伙计们帮忙物色个会照顾伤患的婶婶。

　　小二一听，说，“何必花这个冤枉钱呢，你要是真没得空，我帮你搭把手也行啊。”

　　洗衣的两个阿婆听了也抬头说，“我们也可以帮忙。”

　　少年一一认真道谢，说，“只是哑巴这伤不是一两天能好的，大伙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还是请个人专门照顾的最好。”

　　大家觉得也是，一个阿婆问另一个啊婆，“你家那媳妇不是专门照顾人坐月子的吗？这段时间不忙可以来帮个忙。”

　　另一个阿婆点头，“我媳妇正好没事，那明个儿我让她来帮忙，”

　　“谢谢嬢嬢了。”

　　夜里吃过饭后哑巴的药也煎好了，他让小二送去，见识过哑巴闹脾气的小二为难说，“掌柜你请人来照顾哑巴小哥的事和他商量过了吗？我看他挺要强，不大乐意让外人照顾。”

　　小二这话说得委婉，这要换别人他早骂这人屁事多了，有人伺候就不错了还挑挑拣拣。

　　少年咬唇说，“他的身体他自己分得清轻重。”

　　小二点头十分认同，自己都乱来别人也白操心，“我给他送去，他要不喝就随他！那么大个人了还要人哄着像什么话！”

　　说着他端着药气势汹汹上楼，少年在下面等着。

　　不一会小二端着碗下来，少年不大好意思问，小二也不为难他了，说，“哑巴小哥都喝了，这会已经睡下了，我还把你找人来照看他的事说了，还有你的难处都说了，想来他也是体谅的。”

　　虽然他絮絮叨叨一大堆，哑巴小哥一句话也没说，但看那样子也听进去了才对。

　　“那就好，不早了让大家早点收拾休息吧。”他要把今天的账理出来，店里的伙计陆陆续续歇下了。

　　他清好账后，万籁俱寂，只有后院马厩传来几声马呼，少年提着油灯出来看，夜空清澈，哑巴那匹黑马十分霸道占马厩一大块地方，不让其他马匹靠近，见少年来了凑过来有些委屈地蹭他。

　　少年看着比他还高一截的马头，摸了摸它的脖子，这脾气真是物随主人。

　　抬头望着天上悬挂的明月，不知道李清此时又在哪？

　　第二天照顾人的婶婶来了，她做事十分细心，第一天就给哑巴用温水把全身擦了便，换了干净衣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一开始少年坐在桌边全程默默看着，他担心哑巴为难人。

　　见哑巴没有给人难堪后也就放心去做自己的事了。

　　现在他最担心的李清，过了这么多天都毫无音讯，一定出事了，接下来两天他越来越坐不住

　　每次跟着伺候哑巴的人一起进屋看他时，心里都在想要怎么跟他说，怎么说他和李清的关系，怎么说他要在他伤重卧床时出远门，每次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都没法开口。

　　又是夜，月明风清，咯吱窗子忽然推开，凉风涌入，室内顿时凉了几度，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床上的少年眉头动了动，睁开眼撑着床微微坐起来。

　　扫了眼空荡荡的屋子，窗子也关得好好，是他做梦吗？这幽幽的香味，他还以为那人回来了，不能再拖了，无论如何他明天都要出发。

　　此时就在隔壁房门外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黑暗中，无声地推开房门，走进去。

　　月光透过窗纸落在地上，房中的人端坐在床沿，似乎已经恭候多时。

　　李清抽出剑凌冽地直指床上的人，声音冰冷说，“我要杀了你。”

　　哑巴随手取出床头木筒装水养着的一枝桃花，起身手持桃花枝抵挡，桃花枝在利剑下几下便被削断，落在地上，李清一脚踩在上面碾碎花枝，剑直指向哑巴的咽喉，哑巴一手抓住剑尖。

　　木筒在地上滚动，里面的水洒出来溅湿裤脚，李清手腕一用力翻转剑身，怒道，“外面守了那么多暗卫，怎么不让他们进来？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哑巴掌心被剑身翻搅得血肉模糊，声音依旧平淡冷漠，“那你最好动作快点，否则他就要来了，”

　　李清扭头，隔壁房间传来声音，是他刚刚离开的房间，想起房里那人他心软，悲怒交加，“他看到又如何？你不惜演戏欺骗他，知道了这一切他定是恨你入骨！”

　　脚步声已经到了走廊外，哑巴松开手，平静说，“那你便杀吧。”

　　无非就是两个结果。

　　一，在那人眼前杀了他，二，不杀他。

　　在那人眼前杀了他对那人太残忍，无论有着什么样正当的理由都太过残忍，李清忍心吗？就算李清忍心杀了他，死在那人眼前，那人会一辈子记住他，会一辈子活在痛苦和悔恨当中，和李清也再无可能。

　　他怎么都不输。

　　“萧黔你真狠！”李清怎能不知他的想法，手一扬抽出剑，几乎将人手骨整个削断，可还是不能解恨，连万分之一都不能，“你对自己狠！不惜把自己伤成这样，对他也狠！肆无忌惮地伤他，你真的爱他吗？！”

　　他拖着剑走向窗边，闭上眼两行泪从脸上流下，恨透了又迷茫，“可你为何又能为他不要皇位？为什么？”

　　哑巴知道他赌赢了，平静说，“彻底消失前，让他断了念想。”

　　听到这句李清气急回头，一剑刺来。

　　“你不爱他，你只爱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