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唤起两眸清炯炯（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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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隐寺乃是江南的千年古寺，背靠群山，面朝西湖。
此时正值夜与日的交替之时，万籁寂静，只西湖面上滑过几只水鸟，荡起阵阵涟漪。
灵隐寺隐藏在黑夜之中，只有几盏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佛果到的时间不巧，此时显然不是拜访的好时间。
好在她也不在意，在寺外的树林中随意走走，准备找一处平坦的地方打坐。
“难怪有的人会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身后传来一个俏皮的声音。
佛果回头，看见一个白衣青年，左手拎着酒壶，右手提着山鸡，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来人正是陆小凤。
他本是陪着花满楼一行人来的。只是吃了好几日的馒头清茶，实在是熬不住。
这才趁着夜色，偷偷到镇上买了酒，去林中打了只山鸡，准备解解馋。不想就这么巧，遇见了他们等待许久的人。
“我原是不信的，现在却觉得，有的话，信信也无妨。”陆小凤怪模怪样的给佛果行了一礼，“大师有礼了呀。”
佛果盯着陆小凤手中的山鸡看了半晌，“善信有礼。”
“算你这鸡走运。”陆小凤提着山鸡，正儿八经的和它聊天。
“既然遇见了大师，今日便饶你一命。”说完，手一松，那山鸡扑棱着翅膀，飞快的跑了。
“善信心慈。”佛果心中点头，面上含笑。她乃佛门之人，却也不会强迫别人不杀生，不食荤腥。
但此人放过那只山鸡，她自然也高兴。
“大师既然已经到了灵隐寺，怎么不进去？”陆小凤放了鸡，扔了酒，双手抱胸问道。
“此时时辰太早，不必扰人清净。”佛果指了指天上的星辰，又看向寺院的方向。“且在山中，闻清风，饮晨露，无处不妥。”
“所以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就是比不上大师，悟性深刻。不过寺中人早已等候大师多日，大师不妨先随我一起入寺？”
“哦？”佛果歪着头，“何人在等我？”
“自然是大师的有缘人。”陆小凤大笑，“大师且随我来。”
陆小凤领着佛果从山道往上走，这山道上的石阶名叫问心。
百姓们来此求佛上香的，都要下马下轿，亲自从这问心阶走上去。
“大师以前来过江南么？”陆小凤微微低头打量着才到自己腰间的佛果。
虽然他已经听花五哥说过好多遍这位大师乃是真神仙。（顺便还说了被自己母亲抢走铜钱的怨念）
但这么多年，他只在话本中读到过神鬼妖怪，现实中还未曾见过。
“这是第一次来。”佛果身旁吹着晚间的清风，眼中满满的绿意，只觉心旷神怡。
“那大师可得在江南多呆几日，这里不仅风景好，斋饭也是一流的。”
陆小凤说到这里，狡黠一笑：“对了，大师和哪吒熟么？”
“不太熟。三太子镇守天庭，平日里很少见。”佛果不知陆小凤打探的心思，只当是一路闲话，随口应答。
“那，孙悟空真的做了斗战胜佛咯？”陆小凤心中难掩激动，谁的童年不是听孙大圣的故事长大的。
“自然。大圣爷护送有功，佛祖封他做了斗战胜佛，如今正在西天灵山呢。不过我倒听说，大圣爷还是喜欢呆在花果山。”
“那是自然。”陆小凤赞同的点点头，“灵山哪里有花果山自在。”肯定又自然的语气，好像他真的见过一样。
“半夜做贼的陆小凤，难道还去过灵山？”
偏院中，花满楼手拿着纸扇，正站在房前的石阶上。显然在等某个半夜下山的小贼。
“平白无故的，怎么就污蔑我是贼。”陆小凤小声嚷嚷道。
“而且灵山我倒是想去，但六根不清净，佛祖想必也不会收我。倒是孙大圣的花果山，有缘能去的话，倒是不错。”
“不是做贼，怎么半夜偷偷跑出去。”花满楼和陆小凤逗趣了两句，随后收了折扇，素手执礼：“见过大师。”
“我好像见过你。”佛果打量着花满楼的脸庞，觉得有些眼熟。
对于他们修行之人来说，动辄上千年的岁月，要记得一个凡人很难。而一个凡人若是能让他们觉得眼熟，便是缘分。
“半月前与大师有过一面之缘。”花满楼轻笑，“夜间露重，大师若不介意，不妨入内饮些清茶。”
佛果的衣裳是龙女特制的，自然不会被这露水沾湿。不过此时时辰尚早，左右无事，坐下喝茶也无妨。“多谢善信。”
“喝酒我在行，喝茶这种事我就没法奉陪了。”陆小凤打趣着，顺势往外走，“我去看看那小团子踢被子没有，更深露重，可别冻着他了。”
小团子乃是唐门如今最小的一代，因着花母的请求，花家舅舅此次也带着他。
这几日在寺庙中无事可做，陆小凤便带着小团子疯玩儿，如今不过是借着这一话题，准备去通知花母等人。
“大师请。”两人坐在蒲团上，花满楼给佛果斟了一杯茶。
“你看不见。”佛果见花满楼一滴茶水也未曾漏出来，有些好奇。
“是。”提起自己的眼盲，花满楼一点也不介意：“我六岁便因一场意外，瞎了双眼。”
“但是你斟茶，却一滴也没漏出来。”佛果手指了指案几上的茶杯。
“如果一个人，他大半的人生都在一片黑暗之中。自然做什么事，都要更加留心。时间久了，自然便熟能生巧。”
“你姓花。”
“在下花满楼。”
“我见过你两个哥哥。”佛果想起了给自己推荐灵隐寺的那两个青年。“他们想让我给你治眼睛。”
“家兄叨扰大师了。”花满楼歉意一笑，“我这一双眼睛，是家里人的心结。他们总是无时无刻的想着，念着。说来，也全是为了我。”
“你不想重新看见么？”佛果好奇，失去光明是什么滋味她不知道，但想来总是不好的。
“他自然是想重新看见的。”花母披着披风急匆匆从外面赶来，“花唐氏见过大师，失礼了。”
“无妨。”佛果摇摇头，“善信请坐。”
“多谢大师。”花母坐在一旁，悄悄打量着这位大师，见她果真如同画里的观世音一样，心中便松了一口气。
真神仙也！又想到自己糟心的儿子，连忙道：“大师已经见过犬子，不知犬子的眼睛……”
“夫人不必着急。”佛果抬手阻止了花母的言语，定定的看着花满楼：“你想要重新看见么？”说着她顿了一下，“我想听真话。”
“我……”花满楼迟疑了，即便他知道自己母亲此刻必定是焦急的看着自己，希望自己应下。
但他已经盲了二十年，二十年的黑夜生活，已经让他习惯了。看得见也好，看不见也好，对他好像已经没有任何分别。
“你怎么看如今的江湖。”佛果见到了花满楼脸上的迟疑与挣扎，换了个话题。
“江湖纷扰，杀伐过多。”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解决呢？”
“解决？”花满楼又迟疑了，他虽知道江湖上的纷争，也不喜这些视命如草芥的江湖人。
却不曾思考过，要解决这样的状态。
“你看。”佛果口中念佛，“我听你兄长说过，你喜爱花草，珍惜世间万物的生命，颇有佛性。我见你一身澄澈清光，也是赞同。”
“但你可知，你的佛太小，小到只能装进你认识的人。在这世间上，还有许多不认识的人，正在遭受江湖的侵扰。”
花满楼愣住了，连同站在门口的陆小凤也愣住了。
“我曾遇见一女子，雨天跪在竹林中哭泣。她的父亲上山砍柴，被两个争斗的江湖中人误伤而死。我还见过卖早餐的摊贩。他们每月总有十多次，被一言不合的江湖人掀了摊子，还不敢要赔偿。”
“客栈的老板总是忧愁的看着自己被打烂的门窗，无辜的路人被买的栗子毒死。他们比江湖中人便低一等么？”
“大师。”花满楼面色黯然，他有千般话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众生平等，众生皆入因果轮回。今生因，来生果，此乃佛说。但我总想改变一二，因为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曾诚心上告，希望家人平安顺遂。”
“是我错了。”花满楼垂头，他的确如大师所言，心里只记挂了熟悉的人。
他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曾给小贩和客栈老板们赔过银钱。但这只是他所看见的。
“你没错。”佛果笑了，一个真正的拈花一笑。
“你看那塘中池鱼，这凡间便是这池塘。有争斗的池鱼，也有悠闲度日的池鱼。你不过也是池鱼一尾，如何能苛责你没有顾好其他池鱼呢。”
见众人面露疑惑，佛果继续说道：“只是我想你做池塘外的垂柳，不做这塘中池鱼，你可愿意。”
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出家人的确不打诳语，他们只是把有些话隐晦的告诉你。花满楼与在场众人琢磨着大师话语中的意思。
“大师是愿意给七童治眼睛了么？”花母小声的问一旁的陆小凤，她年轻那会儿就不爱读书，今日更是被大师绕的云山雾里的。
“不仅是治眼睛啊。”陆小凤感叹，“大师这是给了花满楼一个新世界。”
“大师想让我做什么？”花满楼看向佛果，面容坚定。
“你看见这灯火吗，它是什么颜色？”佛果不答，反而指着自己的莲灯。
“绿色。”
“诚然。”佛果笑道，“拂去尘埃，你的心灯也应该是绿色。如此，才是天赐的有缘人。”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唤起两眸清炯炯（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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