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门三重关》谢饮羹

2、第 2 章

　　大部分人可能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有机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走在黄泉路上，回头会怎么样？

　　某乎网友（晕厥的无名中年男子）：谢邀，人在地府，刚得到了马面的回复。

　　却说在那中年男子发问之后，马面小哥突然阴测测一笑。

　　“嘻嘻，不会怎么样啊，只会看到……没，有，人……哈哈哈哈哈……”他的脑袋突然原地后转一百八十度，面对着大家说了这句冷笑话。然后保持着礼貌而不失阴森的微笑，又自己用手提溜着脑袋安放回了原位。

　　但孟姜姜总感觉自己听到了轻微的“喀啦”一声。啧啧啧。

　　“啊啊啊啊！！！”

　　但是包括刚刚开口的中年男子在内，有几个人被这个表演吓得够呛。

　　“鬼叫什么……”

　　路过的一只野鬼不满地看向这波游客，随即轻飘飘地越过了他们，朝前方的桥飘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他没有脚！！！”更惨的惊叫声传来。

　　马面小哥又提溜着脑袋转了过来，不耐烦地道：“他是鬼啊……”

　　咯噔，一口气没过来。

　　这个中年男子便倒在了路上。孟姜姜立刻来了精神，“快，让让，让医护人员先过……”

　　然后大跨步地从旁边走了过去。

　　“这位老人家，您也是，平时是不是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地府也没个药店，身体不大舒服吧？
　　看您这通红的双眼，满脑门的血。来，擦擦。”忽略在地上躺平的大哥，她亲切地对着眼前的阿婆说道。

　　原来，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站了个满脑门鲜血阴沉沉的老太太，正死死盯着他们一行人……

　　中年男子被吓昏过去，大概不光是因为马面小哥的精彩表演，也和她血气满满的慈眉善目有关。

　　“咱家这款桂枝丸，还添加了茯苓、大枣等养颜成分，可以活血化瘀，辛温解表，调和营卫。特别适合消除您的这些水肿红斑，”孟姜姜温柔耐心地帮她擦掉些流不完的鲜血，又掏出了一剂丸药递过去：“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阿姨您……”

　　她停顿了一下，特意卖了个关子，这才接道：“阿姨您的气质，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美人！”

　　“哎呀，不对！等用完了这药，我该叫您姐姐了。”孟姜姜一拍脑袋，又补充道。

　　这要是人呢，可能会被哄的心花怒放。问题是，阿婆她好像……并不是。

　　但马上，见证奇迹的时刻出现了。
　　刚刚起就死死盯着她不放的这个阿婆，突然显示出了一丝羞涩：“别……别这么说。小姑娘侬也好看伐。”

　　周围的玩家和阴间群众有点裂开：这样也行？你是真敢说，她是真敢听……

　　却不知孟姜姜心中盘算道：“这边是黄泉路，那边想必就是奈何桥。奈何桥旁边站的阿婆，那可不就是孟婆！

　　这一趟，能认识两个地府的管理层，实在是不虚此行。

　　以后，孟婆卖汤，我卖药。借着她的摊子人气，也做做我的营生。岂不是美滋滋的。

　　再说，孟婆孟婆，五百年前备不准和我还是一家。比起马面小哥，这不更亲了一层嘛，都是自家人，这个面子想必是会给我的。”

　　马面小哥嘴角抽搐地看着这个鬼展开，一挥手，使了个眼色就摒退了那个老太太。

　　“啊，阿姨别走，不，姐姐你等等……我们家叫‘独一味’！独，一，味，…您记住了！！”孟姜姜犹自向着她消失的背影深情呼喊道。

　　无语扶额的马面索性拽下耳麦，彻底地堵住了耳朵，本以为终于将物有所值，世界清静了。
　　谁知今天的地府之声电台换了个新来的嘻哈鬼主播，随着耳机里传来“药，药，切个闹，地府之声问你好”的广播，他更闹心了……

　　胡乱一把摘下耳麦，他平复了一下心情，不耐烦地弄醒了那个中年男人。
　　然后，单手挟着站不稳的男人，一拐弯，离开了去往那桥的方向，反而是带领大家一步两个台阶，跨步走上了一处高台。
　　高台上有一石碑，云：望乡台。

　　“好了，现在参观结束了。诸位真正的关卡，从这里开始。”
　　望乡台，马面小哥微微一笑，把他们挨个推了下去。

　　恶狗岭，金鸡山。
　　阳世只流传着这两个地方的传说，相传一个内有万只凶恶猛犬，撕咬起厉鬼来也毫不留情；一个遍布利爪尖喙，更是使鬼死去活来狼狈不堪。
　　从来也没有活人能见过这两处。

　　事实上，就连见过的鬼魂都变得残缺破损。所以地府有言，哪怕是死着到了这里，只怕也没法完好地出去。

　　被那马面小哥生生推下来以后，孟姜姜摔到地上短暂地昏迷了一下。再睁眼，就仿佛置身一个，动物园？

　　我的天呐，地府好有爱心哦，收养了这么多大狗勾！星星眼.jpg
　　看着周围绕着他们眼神凶狠，龇着牙，嘴边还滴着涎水的野狗，孟姜姜发出了猛女的声音。

　　“嘬嘬嘬，”她一边翻找起来，一边心疼地道：“饿了吧？小可怜儿们。在这儿都没什么肉吃，看把你们瘦的……”

　　？？？
　　“你真不觉得我们就是送给它们的肉吗？”旁边同样悠悠醒转的人开了口。

　　这时，它们喉咙里发出了低低的嘶吼声，又逼近了一步。

　　来不及回答，孟姜姜趁机一个前扑，大力按倒了领头的那只最高大也最凶恶的白犬，把刚掏出来的一把药丸全塞到它嘴里捏住了，就顺势徒手……rua了起来……一边嘟囔着：“得把这打结的皮毛给它们疏通了，多遭罪啊。”

　　“哦，乖狗勾，不动啊。再给你松松骨，我推拿专业课满分过的！”

　　开始还挣扎着，渐渐地，这狗子放松了身体，摇起了尾巴，舒服得呜咽起来……恨不得把肚皮都露给她……

　　其他野狗匍匐在她脚边，竟像是排队等待起来……

　　面面相觑看着这一幕的其他几个人：
　　“其实，我觉得她做得对。如果要跑，我们肯定跑不过它们，追逐猎物的天性会让它们扑过来撕咬我们。倘若反击，疼痛和流血更会激发它们的凶性。所以，所以……”

　　“呸，这就是虚假宣传！
　　什么破游戏。还地府呢，我看广告恐怖刺激才点进来的，这一路走来，不是观光就是养成……我棺材寿衣都备好了，就这？就这？？欺骗我感情……”一个身穿花棉布袄、花棉裤的长发青年愤愤地开了口。

　　得，你不出声我们还能当做是没看懂你的朋克时尚……合着这是一身寿衣？？？
　　此刻，再面对他这身斑斓的花衣，大家缓缓无语凝噎：朋友，你就不觉得是自己不太对劲？

　　倒是糊弄完剩下几只狗子，摆摆手说着“下回再来”把它们赶跑了的孟姜姜，很感兴趣地走过来，像是才注意到长发青年这套装备：
　　“哇哦，你也是B市的吗？这身寿衣哪里买的，很讲究啊。老话说，‘棉’即眠，现在很少看到这种量体细裁，意蕴内涵的好手工了呢！”

　　长发青年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这是咱自己做的。有空来京市，我给你也做一身！”

　　“那可太好了！”谁听都能感觉到，孟姜姜是真的很开心……俩人还讨论起传统文化和手工艺的现状来……

　　众人：默默走路，跟他们不熟。

　　说起来，从金门关行至望乡台的一路上，基本都黑漆漆地，能视物的范围很小，多半是靠着手机屏幕还有马面身上若有似无的幽光。
　　到了这里，天倒渐渐亮了起来。

　　你听，还有鸡打鸣呢！

　　等，等等……好像有点太大声了……众人的视线，缓缓移向了稍远处的烟尘滚滚。不，不会吧？这真是刚出狗穴，又入鸡窝……
　　这到底是地府，还是农家乐？？？

　　雄赳赳气昂昂的一群公鸡过来了。

　　但经过了刚刚那一幕幕，大家现在已经可以很平静地观察起孟姜姜的带队操作：
　　她把药丸碾碎了，撒在地上，嘴里咕哝着：“咯咯哒，咯咯哒，饿了吧？来吃吧吃吧。”

　　拍拍手，带着大家离开了这群扑腾着翅膀急切来啄食的鸡群，孟姜姜满是怀念地说道：“小时候，还真养过几天小鸡崽。”

　　“后来呢？”哪里都有这种好奇心过盛的家伙，阴间也不例外。
　　路边，刚从土里爬出来的一具新鲜骨头架子单手托着自己的骷髅头，黑洞洞的眼眶透露出了深不见底的好奇。

　　“后来……长大了，当然就煮来吃掉了。香喷喷！不枉我喂得贼认真！养小动物就是这样，我不吃饭都让它们吃饭，这样我才能吃肉啃骨头。嘻嘻。”

　　是……是个狼灭。

　　小骨头架子闻言十分受惊，悄悄收回了自己背后刚露出骨头茬子的手……不行，我都还没长出什么肉，不可以被她吃了。

　　一路撸狗喂鸡，鸡飞狗跳，鸡犬不宁。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处稍微正常些的所在。
　　看起来是一个小村落，有疏疏拉拉的几间小茅屋，却不像有什么人烟。村门口立着块破牌子，写着：野鬼村。
　　好嘛，这名字真是简单明了。

　　野鬼村。
　　这野鬼村吧，就有点像是游戏的新手村。
　　新手村里，总是有形形色色的玩家和npc。或许也藏着隐居不出的大佬。
　　往往这种时候，就要择一大腿而栖。
　　反正，孟姜姜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她的大腿……挂件，金汶。

　　当是时，金汶正不耐烦地抓住一个满身污血淋淋青面獠牙的可怕小鬼道：“说了多少次了，这字念‘men’，不是地名的时候都念‘门’，懂吗？
　　当代地府的文化素质建设真的还亟待加强。”

　　眼见他身量高挑挺拔，侧面轮廓刀凿斧刻，仅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棱角分明有如峻岭崇山的气魄。

　　孟姜姜一看就来了精神，嗬，这是满级玩家摩拳擦掌要屠了新手村啊。

　　那人转过身来，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孟姜姜耳畔便响起了她最喜爱的BGM：咚锵，咚锵，咚咚锵。滴哩哩哩啦，滴哩滴哩哩叮咚……（《抬花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