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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拦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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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过冬至,外头下了雪,虽然苏杭,但雪下的还是大,本来童连没发现,他看着账本,窗户关的紧,外头热闹了些,童连就当是他们为了晚上请祖宗的事情,屋内点了几个火盆,手脚暖和着,突然他便看见飘进来迅速化开的水,童连马上把窗打开了,鹅毛大雪的飘飘洒洒的落在窗前看得见的西湖上。
童连把窗关了,快速的把账本看完了,他心里有些开心,他这几十年来第一次看见这样大的雪,他带了一把伞,一件狐裘,他对管家道:“我出去走走。”
管家连道:“要不要带几个人?”
“不用,我去走走,马上回来。”童连点点头,他摸了摸一个雀跃的邻居的孩子便离开了。
他的庄园大,走出来时是在后院,人少的很,雪地上没有人经过的脚印,童连蹲了下,捡了一把雪,双手搓圆,他一个人走走停停的,最后把伞收了,放在后院门口,把狐裘披在头顶,便是走着边缘的,雪还在手上搓着,童连在树下堆了一个小小的雪人,看上去有些丑,他加了一些树叶当眼睛,还是丑,他看了半天,便把雪人放在路边的石头上离开了。
不知道多久了,雪冰冷冷的飘在脸上,抬头都是灰蒙蒙的,童连想起了花灯,想着花灯就想到了京城,接着他就不想了,童连知道自己算是一个小人,忘恩负义的小人,他想,有生之年可不要在见高易一伙人了,特别是杜明,要是见着了先跑,跑不了在道谢,接下来就听天命了。
皇帝当的确实是好的,百姓富足,听说了皇帝已经有了一个皇子,现在会走路了吧。
童连也听说了皇帝父亲与兄长的事情。
高正在北方当王爷,与朝廷关联的少,算是闲赋了,倒是老王爷在高易登基一年后便去世了。
延平王的刑事他看过,就在他跑出京城的后一年,他焦头烂额的跑那不稳定的生意,一路跑回了京城,正准备北上,便路过了延平王的头正被斩下,人人都议论说,那是一个外敌通寇的将军,还是一个王爷,先帝的弟弟,长的高大,血也足,紫红的脸在一声令下被砍的飞的老高。
旁边几个胡人的尸体也应声倒下,听后面的官说是通敌胡人的首领。
先前没有这样的事情,也没法说行刑的人有私心。
童连顺着看了一眼,便看见被风吹起了帷幕,那是一双熟悉的眼睛,冷漠且不屑,他们的视线碰在一起,童连突然冷汗直冒。
那是杜明的眼睛。
人们都站在台下自愿观看,还想着饭后谈点。
童连已经吓的逃跑了。
“苏老板,别来无恙啊。”有人叫住了他。
童连听了这个声音便明白是那个公子哥。
他叫人去查还真的查到了,早就是世家名门了,经历了改朝换代的老家族了。
来者撑着伞,身边依然带着那个书童,云营道:“来苏杭玩玩就遇上了苏老板啊。”
童连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街区,他道:“那公子来的是好时候,苏杭这三年第一次下这样大的雪。”
云营撑着伞似笑非笑的看着童连,道:“苏老板没有带伞吗,一身的雪。”
“啊。”童连住了嘴,他想起了门口的伞。
“哦,对了,上一次在你那里买的茶挺好的,我在年前会找你做大生意。”云营突然道。
童连点点头,笑道:“那我就等着了。”
云营道:“那我先走了,本来想看看断桥的……那苏老板我先走了,到时候书信聊。”
童连作揖道:“好好,我一定留上好的茶侯着。”
那个不说话的小书生一直看着他,要走过他才张口道:“老板,你头发湿了,小心风寒。”
童连愣住了,这个声音很耳熟,书童长的也可爱,与他行礼告别时,童连给了他桂花糖,道:“多谢小友。”
他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个人,后面还有人拉着马车跟着,在这样美的天气里,童连依然觉得有些不安。
“老爷,老爷!”是管家的叫他,胡子都湿了,他举着伞叫他。
“怎么了?”童连回头,他看了老奴,刚刚被云营打岔,现在这样的景色他也不想看了。
“老爷说会早些回来的,但走了两柱香了,这雪还下着,我派人来找。”管家把带的衣服披在他身上,扶他回去。
童连感觉自己的脚冻僵了,靴子有些湿了,他哈出一口白气,道:“还真的冷呢。”
近年关,皇帝下令三条,通商者年前三月不可出北方,各地治安加强,并亲自派了人下去视察,最后是对百姓穷苦者的帮扶。
童连看着人来人往的,告示贴在西市那里,天天有人念,有人看,童连想幸好是提前把货单都办完了,就剩云公子的事情了。
“早说这皇帝就是不一样,听说派了我们这里的官昨天来了,看来不是嘴上说说的。”小茶馆有人指着那告示。
童连在苏杭就有三个店面,最小的分店便是这一家,安在百姓中,他经常来,大概是生来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习惯了。他有时候当茶客,有时候就当收银的,他藏的好,这里没有人发现他就是有名的苏老板。
“哎,听说昨天就城墙的无赖被一锅端了,就是那个来的官办的,我们知州在旁边就没有这样威风过……那官叫什么来的?”一人道,他见童连好奇,道:“你晓得吗?”
童连摇了摇头,道:“我没听说过。”
“唉,叫什么……啊,就是他!!”那人突然往外面看,指着一个人小声道。
童连也看了过去,那个人一身布衣,走到店门口,手上还提着透了油的纸包,看红字他晓得是邹家的糕点铺。
那人一进门就没有人说话,都看着他,那人一愣,才道:“这昨天来的,现在大家都识得我了?”
童连听着声音,又是看人,他见人不认识,便收了视线,那人年纪不大,四五十岁的,他道:“有茶吗?”
小二刚刚还在打瞌睡,一睁眼先看见自家老板,就马上清醒,有转头看了一下站了起来,他结结巴巴脱口而出道:“林大人?”
小二赶紧到了最好的茶,那林大人与屋里的人开始聊天,谈了生意,谈了农作,最后走的时候在碗底隔了一个碎银,正是在一碗茶钱。
童连想着不愧的高易手下的人,都这样靠谱,他站了起来,就看见林大人走了回来,他看了童连一眼,又收回视线,道:“诸位知道苏老板吗?”
“苏老板住城西,这里是城南,他那里的牌匾挺大,醒目,老板一般不在家里,都在店里走动的。”小二有眼力道。
“好,多谢。”林大人便离开了。
童连想着明明这三年都没有有关高易的人来找他,怎么这几天都是这样。
他想了想,还是站起来拉了后院的马,去了城西。
“老爷,你今天没有去店里啊。”管家道,他的小孙子拉着他要做泥人,管家呵斥了他,童连道:“没事,就想回来了,刚刚有没有人来过?”
“有,是昨天来的官,他给了我一包糖,说是托人送过来的。”管家说:“我不接也不是接也不是,老爷你看……”
那个眼熟的纸包安安静静的放在梅树下的石桌上,童连手抖了抖,他想起了当年高易为了安慰他也不管不顾的给了他一包糖……
“丢了……丢了,找没人发现的时候扔了。”童连有些害怕道。
终于,终于,这一天还是来了。
他想过当时高易没有气的杀了他是因为他那时候那样多道事情缠身无暇顾及,童连正好那时候跑了……童连想过高易,有时候做梦想,发呆想,甚至看见花灯或者一个灯火辉煌的夜景也想,他喜欢过他,这是喜欢,但现在依然对其只有好的哪一方,可是,对于高易可不这样想,他童连就是一个临阵脱逃的忘恩负义的小人,他怎么还敢接近他呢,就连生意都不敢同和高家有关系的人做。
管家见主人脸色大变,赶紧叫人扔了,再去叫人扶到屋里,童连突然道:“那云家和高家有关系吗?”
“没有没有。”管家道,他庆幸上一次多留了一个心眼。
“做完这一单就到下一年开春在接生意了。”童连喝了一口茶。
“那店还开着?”管家道,他的小孙子探头看着他。
“开一家胡同那里的,在一家西市那里的。”童连道:“入城门那一家先结钱吧,让他们先回家去,那些人不多是西南的吗。”
管家点点头,行了礼马上就拉着小孙子出去了。
童连扶着脑袋,他想着希望是一场误会,高易应该忘记他吧。
他脑海里又浮现了刚见到高易去吃了第一次童连觉得奢侈的饭,他说:“好不容易才让杜明松口让你当门客的。”
那人随意的喝了一口酒,道:“你晓得我要办的事吗?”
童连想着他想办的事他大概就是爬上很高位置,高易说了杜明一直想要他说的话:我想当皇帝,但先要护住王府。
要是杜明知道高易早就这样想了,童连也知道,说不定他就不会让童连来拉着高易想当皇帝的烂计划,半路就会把他杀了。
“老爷,来信了,是云家的。”侍从道。
童连睁开眼睛,接过了信,云营居然有一手好字,他说父亲不让自己去把茶带过来,他要童连运过来,云家在京城那里,说耽搁不了多久的,父亲要见他一面,硕早就听他大名了。
那书信字字说深情,童连还是回绝了,他说自己染风寒,让自己得力的心腹去,为表歉意,便是加了一柄玉如意。
他想着这件事确确实实是不可以去的,离京城这样近,他便叫了平时运送商队的华阁把货打包好,云家的信还没到,童连便叫华阁去了,他送华阁到了金陵边,嘱咐着一定要把货送到,自己是去不了了。
“晓得怎么说吗?”童连身上裹的严实,华阁有三十多了,比童连要大一些,他平时办事放心,又会说,一般退单回单都是他去,如果没有强求自己去的话。
“晓得的。”华阁喝了一口酒,他脸是冻红的,他们在的地方算是边界,一片白茫茫的,除了管道就是雪,没有一户人家。
他道:“老爷你就回去吧,每一次都送到这里。”
童连点点头,他们正要出去时,便看见前面一对人马跑了过来,童连与华阁走到路边让位,他还想和华阁说什么,就发现那一队人马停在后面,又折了回来,那些人衣裳是上好的料,他们为首道:“是苏家的货吧。”
童连看着自己马车上苏的商号,点了点头。
“我们是云家的,听说苏老板一向重情重义一定要送人到金陵,公子叫我们寻来了,苏老板看了没有染风寒,那就一同去吧。”
童连自然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等着他把他带走的不讲理。
他道:“我确实有风寒。”
那些人下了马,眼神不屑,抽了刀,眼神威胁的看着面前有些瘦弱的苏老爸,接着童连便抽了刀一下削了那人的一根手指头,他见那人哀嚎着,道:“怎么不听话呢?”
华阁把车停好,他背后抽了两把大刀,同童连一同向自称云家的厮打起来。
令人意外的,这云家的人像文弱书生一样,一下都倒了,待在马上都不会下面的人一下摔了下来。
“找麻烦的。”华阁用血洗净了刀:“老板,这货还送吗?”
“送,我们没有证据。”童连把那些人搜身,没有云家的令牌,但手上有云家的纹身,可这些不能代表什么,虽然这极有可能就是云家的人,像引他去京城,童连看着自己的商号。
“叫管家在送一封信,说生意不做了,皇上颁了令,他不能去北方了。”童连看着满地的鲜血,他道:“把那些纹身割下来。”
雪已经停了,这里荒无人烟的,童连把尸体放在树下,同华阁一起把人埋了,随便将树上的雪震了下来。
“除非他们亲自过来。”童连与有些愤怒的华阁告别,他将纹了图案的皮收好,看着华阁拉着马车向苏杭跑去,在白雪中激不起一点点灰来。
金陵的雪下的早,结束的早,那些雪,都冻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