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长亭说》梁州

41、首发晋江40

　　葭月三十，多云，无风。

　　旭阳初升，汝平城城郊一五里长亭附近的驿站里，苏玉俍正和两位近身侍卫在堂内稍作休整，准备马上入城。

　　因为越近年关，又是一大清早，驿站里并没有多少人。

　　掌柜还打着哈欠，正在柜台后清着昨日的帐，两位店小二坐在苏玉俍旁的桌上，正嗑着瓜子儿。

　　苏玉俍仰头将茶杯一空后，往四周环视了一圈，低声说了句“走吧”，抄过桌上佩剑便要起来。

　　谁知他还没直腿儿，旁边一位店小二忽然说道：“你听说没，前几日咱那六皇子，又在这城里头发蛮横了...”

　　“这可不嘛？”另外一位一边吐着瓜子壳，一边不屑地接过话，“早前还说他什么转了性子，从南边走一趟回来整个人沉稳许多，还有什么...什么钟平侯走了之后他不敢这样那样放肆了...都他娘的扯！这我老子就说的没错，什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苏玉俍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又将佩剑放回到桌上，示意让那两位贴身侍从先离开备马，自己马上跟上。

　　“我还听说啊，那晚那六殿下给揍的，是咱太子殿下幕府里头的门客，”其中一位店小二又故作神秘地说，“都说这位门客近来可受太子殿下重视了，到哪儿都要带上。你说这事儿一传到太子殿下耳里，可不把人家给气坏了...”

　　“然后呢然后呢？”另一位又紧张地问，“我怎么就没听说这事儿还有下半段了？”

　　“害，这事儿你没听说可还真不怪你，还真是就没下半段了，”店小二又说，“这不近着会盟的日子了嘛，这要真的大王自家俩儿子就在自家门口给咬起来，那是有个难看的不是？这六殿下是出了名儿的狂妄，天不怕地不管的，但人家这太子可不傻啊，要这会儿真的把这事儿闹大了，大王要怪罪下来，他自己也脱不开干系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人家可不会干呢...”

　　苏玉俍没有再听下去，在桌上放了一锭碎银，转身便离开了驿站。

　　他出门时侍卫已经将马牵来，本想着说两句什么，结果瞧见苏玉俍脸色铁青暗沉，你我相觑了两眼，不敢多话。

　　苏玉俍身上披着的绒裘，是苏词青自己亲手做的。

　　同样是苏词青做的绒裘，他身后的木箱子里头还有一件，是给周析的。

　　在苏玉俍临行前一晚上，苏词青和陈骐泰二人在他屋里兜兜转转忙个不停。

　　二人不是将一些衣物塞到他自己的随行木箱里，就是将一些小物件塞到他怀中。

　　例如些什么名贵扇子，珍藏墨砚等等。

　　还千叮万嘱，到见了周析，一定要亲手将这些全部交到周析手中。

　　苏玉俍当时没说什么，直到第二日出发前，苏词青又将一封信交到苏玉俍手中。

　　苏词青那时说，这里头有两封信，一封是骐泰写的，一封是我写的，兄长一定一定要给到贤卿哥哥。

　　苏玉俍如今再往城里走去，脑海里却只是想起另一个画面。

　　那日他刚从徐文公的书房离开后没多久，便看到他父亲急匆匆地往书房走去。

　　苏玉俍本非多事之人，但那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鬼迷心窍地掉头跟在苏棹身后，然后在书房门外停下。

　　徐文公那时说：“那会儿贤卿刚从浙官回来，城中传闻层出不穷...爱卿多少也有听说了吧...有说贤卿功高盖主，有说贤卿狼子野心，还有什么...等骐泰日后即位之日，便是他谋权篡位时...”

　　“之后没多久，贤卿与孤提出决定要去覃国，辅助覃国太子夺嫡。那时贤卿与孤曾说，覃国太子庸人一位，助其登位，同时劝导两国之间交好，等覃国太子即位之后，他再回徐，助徐反攻覃国，将其一举拿下。”

　　“那时你与孤说，贤卿是你我亲眼看着长大成人，贤卿如何为人，你我清楚，闲碎不能断人心。再说，那时贤卿也已经长大，他要走，孤也是拦不下的，便让他离开了。”

　　“那时候孤也是盼着贤卿早日能回来的...”

　　徐文公说到这里，停了半晌。

　　苏玉俍不能看到里头情形，但也不难想象，案后的徐文公，大概是长叹一声。

　　苏棹一直没有说话。

　　徐文公这时又说：“可是近来，又有另外一些传闻传回来，说贤卿...去覃国，从一开始，就是因为覃王那位外头接回来的小儿子，六皇子...梁靖？”

　　苏玉俍脸色沉了沉。

　　徐文公又问：“爱卿啊...你觉得，贤卿他...还会回来吗？”

　　苏玉俍当时转身就要离开。

　　他最后听到的，是他父亲苏棹说：“老臣还是当年那句话，贤卿，是主公和老臣看着长大成人，贤卿的心性如何，老臣知道，老臣相信，主公，也清楚。”

　　之后没多久，苏玉俍便被以徐国外使身份派出，参加此次汝平会盟。

　　周析没有与苏玉俍说过这些事。

　　但是苏玉俍也曾经在陈骐泰和苏词青的谈话当中，约莫听出不少当中大概。

　　苏玉俍如今坐在马上，明明是白日间，但云浓雾重，硬是昏昏沉沉的。

　　他并非不信周析。

　　而是周析当年在缅渠，曾经为了春生，差点一把火将一朝廷重臣一家二十四口烧死的事还历历在目。

　　那件事最后不了了之，之后也没有人再提，但是周析能为在意的事情做到什么份上，苏玉俍心里很清楚。

　　逐渐接近城门，天上也渐渐飘起了细雪。

　　苏玉俍带头行在队伍最前，还没到北城城门，远远便能看到周析和骆钊正站在门口等候。

　　来到跟前，苏玉俍先从马上落下，众人各自见面行礼。

　　周析微微笑道：“还以为你会早点来，没想到还是拖到了月末了。”

　　苏玉俍没有说话，骆钊说他先带着其余人等入城到驿站里，周析便带着苏玉俍步行入城。

　　等人都离开后，苏玉俍才问：“春生呢？”

　　“知道你不愿见他，没让他跟来。”周析淡然回答。

　　苏玉俍脸色仍是沉着。

　　二人一路也没有多话，都是周析在问，例如一路可还顺利，缅渠可还安好之类的话。

　　二人从怀阳道上走着，苏玉俍忽然皱了皱眉，沉声问：“那六殿下，没有为难你吧？”

　　周析怔了怔，停下了脚步，苏玉俍也跟着皱眉停了下来。

　　周析垂了垂眼帘，才抬头看着苏玉俍，微笑道：“没有，不用担心。”

　　苏玉俍怀疑地又看了他两眼，正要转身离开，目光却忽然定在一家裁衣铺子门前，没有再动。

　　周析便也转过身子，顺着他视线看去，便看到两个小男孩正在铺子门前聊天。

　　稍微矮一个头的梁思齐，身着浅色锦袍，披着一件小绒裘，旁边站着的，是一身质朴的齐胤锡。

　　梁思齐一直笑嘻嘻地看着齐胤锡，他这时从怀里掏出一块小玉佩，塞到齐胤锡手心里。

　　齐胤锡皱了皱眉，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玉佩，又看向梁思齐，问：“这是什么？”

　　梁思齐认真地说：“胤锡哥哥如果以后想来找我玩儿，你就拿着这玉佩，到我家门口给清明跟重阳看，说来找小少爷，他们就会让你进去了。”

　　齐胤锡眉心不解，疑惑的问道：“清...清什么？”

　　“哦！清明跟重阳！是我家两位门童，这名字是不是很好玩儿，是我小青叔叔给取的呢！”梁思齐兴高采烈地说。

　　齐胤锡顿了顿，又问：“那...那小世子殿下，你...你家在哪儿？”

　　“唔...这个...”就在梁思齐挠破脑袋却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时，李师彦刚好牵着梁见贤从里头走出来。

　　梁思齐立刻上前将她们带过来，欢天喜地地说：“姐姐师彦姐姐，这是我刚认识的胤锡哥哥，之后宫里设宴，我能不能也带胤锡哥哥一起去？”

　　梁见贤和李师彦顿时怔住。

　　李师彦皱了皱眉，马上却笑着半弯下身，温柔地问齐胤锡：“小弟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

　　齐胤锡礼貌地说：“我是水禾府上的，家仆在对面买东西，让我在这儿侯他。”

　　李师彦一听到“水禾府”三个字，心里顿时一惊，忍不住又上下打量了齐胤锡几眼，才又强颜欢笑道：“原来是水禾府上的齐小公子。”

　　齐胤锡没有说话，将手上的玉佩往梁思齐面前递去，又说：“这般贵重的物品，我不敢收。”

　　梁思齐这时便急了，正要开口，李师彦却将齐胤锡的手收起，温和说到：“既然是小世子殿下送了出去，齐小公子收下便是，无需介怀，便是小世子说的，如果以后小公子想来玩，随时可以过来...”

　　“师彦姐姐...那...那晚宴呢！”梁思齐摇着李师彦的手急着打断。

　　李师彦脸色沉了沉，笑意也有些勉强。

　　齐胤锡一直淡然留意着李师彦的神态，却没有说话。

　　李师彦想了想，才笑着对梁思齐说：“这件事，师彦姐姐做不了主，你得回去先问问你母亲，还有小青叔叔...”

　　梁思齐立刻笑了，上前又对齐胤锡说：“胤锡哥哥，你等着，我去跟我小青叔叔说了，马上就来告诉你！”

　　齐胤锡笑着点点头。

　　周析和苏玉俍一直站在远处看着，就在李师彦回头看向他们时，他们才提步离开。

　　苏玉俍沉声问：“那是樊励公那孩子？”

　　“嗯，”周析面无表情，冷声说，“当时不该留着这孩子的命的，说不定，以后整片高阳就死在他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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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宝贝们的支持：）
一起加油蛙
大家都超棒的啦
（ps. 肉松小贝，怎么可以，这么好次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