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之冤家路窄》式白

1、第 1 章

　　常言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说不定还得殃及池鱼。
　　天宫万花园中。仙娥仙官们皆聚在了一处。
　　“听说了吗，昨日天宫大殿上，北海的风神钦与上仙与南海的雨神忘尘上仙当着天帝陛下的面便打了起来呢！”
　　“哎呀，这两位上仙一向不和，平日里不相往来了，一见面便剑拔弩张的，可那是天宫大殿之上，二位上仙怎可当着陛下的面如此任性冲动？”
　　“是啊是啊，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据说是因为天帝陛下的一道诏令。”
　　“什么诏令？”
　　“前些日子南海风神忘夜勾搭上人间女子便因思凡被贬下界，这事你们可都知晓？”
　　一众小仙娥们纷纷点头。“知道知道。”
　　“故而南海便没了风神，一直让东海的风神帮忙呢。可帮忙归帮忙，南海风神之位也不能一直空悬着啊，于是太子殿下便提拔了两位仙人上来。”
　　“不是只缺了南海的风神么，怎么提拔了两位仙人呢？”
　　“殿下此举自有他的用意，咱们哪里能猜得到呢！”
　　“哎呀，你们可真讨厌，管他提拔了几位上来，快说那两位究竟怎么打起来的？”
　　“好了，这便要说了。殿下提拔了两位仙人上来，命他们掌管北海的降雨之事。”
　　“那钦与上仙怎么办呢？”
　　“天宫之中，哪位仙家不知道钦与上仙与忘尘上仙乃是宿敌。”
　　“是啊是啊！”
　　“可太子殿下偏偏向天帝陛下举荐阳陵上仙调任南海神宫。”
　　“啊呀，若天帝陛下当真同意了，南海神宫岂不是要沦为修罗场吗？”
　　“正是如此，故而两位上仙皆是借口婉拒了太子殿下的提议，谁知道一言不合便吵了起来，后来各自相好的神官互为阵营一旁相帮着也吵了起来，最后，这两位神官便打起来了。”
　　一众仙娥仙官们立即因为惊讶惊呼了一声。
　　“你们猜猜，最后天帝陛下究竟如何定夺的。”
　　“自然是各归各位，将新晋的神官派往南海接任。”
　　“连一众仙官们都受了连累，陛下定然是惩罚了两位上仙，然后就此作罢。”
　　“非也非也，听说天帝陛下火冒三丈，当即便下旨，令钦与上仙立即前往南海上任。”
　　一众仙人们齐齐朝南海神宫殿所在的方位看过去，异口同声道：“珍重！”
　　南海神宫中，钦与身边的小神官木白背着行李才推开了风神殿的大门，一道大浪便迎面扑来，吓得小神官惊叫了一声，，一旁站着的风神眼疾手快的揪住了他的一片衣角，小神官才不至于被冲出南海神宫去，却也被浪潮冲了个四脚朝天。一抬头便看见一只水精灵翘着二郎腿坐在风神殿前立着的金扇上笑开了花。
　　风神钦与举着把宝扇斜睨了那水精灵一眼，那水精灵飘如羽毛般飘荡而去，霎时间便不见了踪影，他微扬了唇角冷冷一笑，微垂着眼眸轻蔑的吐了句，“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人伎俩。”言罢一阵和风拂过，小神官方才还在滴水的衣裳和背上的行囊便已干透了。银白一道亮光划过漆黑的神殿，殿内的烛火立时便亮了起来，窗户支棱上，明亮的光线涌入神殿，映照着熠熠生辉的金玉雕栋画梁。钦与眼望明堂，好似冰封雪藏寒山一般的脸孔之下，一双幽深明眸灿若星辰。
　　小神官呲牙笑起来，已将方才的不快忘了干净，笑眯眯的将身后的原本干瘪的小布袋打开了。霎时间，一应器具一涌而出，立即便塞满了大半神殿，小神官跳着脚躲了又躲，最后立在宝山脚底，一面张望一面思索要将宝贝归置在何处。手上十指忙不迭的运转着，那宝贝便似长了脚一般的从山上爬了下来，攀上神殿的各处角落。
　　袅袅香烟萦绕之下，风神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酒囊，再幻出一盏仙樽，置于神殿西北角的白玉案几之上。待小神官飞身上前，细细铺上一层紫云软垫，才就此落了座。他自闭目轻抿一口薄酒，待那一缕清冽从舌尖化开，就着满口清香轻吟出声，吟得是文曲星前日造访风神殿眼望万顷银河所作的词赋。
　　才吟了一半酒兴起了便要再寻仙樽，一抬手却摸了个空。一双剑眉皱起来，睁开眼便看着雷神电神还有那个他最不乐意看见的雨神一齐站在了殿前。
　　雨神隔着一条帕子拈着他的仙樽轻嗅了嗅，撇撇嘴向身旁的两位仙人道：“我说不会打扰吧，风神殿下何等仙人，翻覆之间便可化水成云，更何况忘夜才去了没几日，这神殿原本便没什么好收拾的，如今风神殿下宾至如归，瞧这殿中摆上北海的珍玩异宝，何等奢华辉煌，这才是座神殿当有的模样嘛！”
　　她先声夺人，冲着两位仙人狡黠一笑，又道：“你们两位便是太过客气，总是担心唐突了贵客，岂不知风神殿下素来善与人交。听说在北海，十位仙妖里，便有九位是风神殿下的故交呢。瞧，这酒可是‘岁暮’，狼族名酒！听说此酒的酿造工艺很是复杂，哪怕是酒仙流渠那般喝上一口便能写出酒谱的上仙也在‘岁暮’面前栽过跟头。这般珍贵的好酒，狼王那个小气鬼从来不肯轻易拿出来，去岁二太子殿下特意上门讨酒，狼王推三阻四的不肯给，后来，二太子干脆偷摸进他的酒窖抢了几坛。这般如数家珍的宝贝，可是你们瞧瞧风神殿下这般随意酌酒的模样，想来定是与狼王的情谊深厚呢！”
　　她这一番话好似在夸钦与上仙，可仙人们都知道，北海不如南海富庶，珍玩异宝更是难得，更何况这一届的狼王，是出了名的风流好色，说与他有什么深情厚谊可不是什么好话。
　　在场的雷神电神皆听出了这番话的背后的讽刺意味，忍着不好接话，一时间，场面竟有些凝滞。
　　却见钦与上仙掏出宝扇信步上前，姿态优雅，神色淡然，将她指尖仙樽取了回来，而后浅浅一笑，一面向雷神电神行礼，一面语声温柔道：“琉衡上仙午崖上仙安好。”
　　他自恭谦有礼，独独落下了雨神，再轻飘飘的补上一句，“雨神殿下好见识啊，只闻酒香便知此酒乃是‘岁暮’。”
　　其意不言自明，意在都是好这一口的老酒鬼，我是人家甘愿奉上的，可谁知道你喝的‘岁暮’究竟偷来的还是抢来的。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便有些剑拔弩张，雷神电神见状互看了一眼，扯起一抹笑意有意打破现下尴尬的气氛，“钦与上仙安好。”
　　“上仙请进。”钦与将两位仙人请入殿中，自不理会雨神忘尘，眸光却已瞥见她自跟了上来，迈进了神殿。小神官忙将仙人们引着入了席，娴熟的焚了香布好盏，再取了坛酒为四位仙家倒上，这才谦恭的退了下去。
　　雷神琉衡看了看对面钦与上仙优雅安然的身姿，又偷瞄了一眼一旁拈着锦帕细细擦拭酒盏的忘尘上仙，暗想那日幸而没有上朝，不曾卷入他们两位的纷争之中，否则日后，将如何共同执掌南海之地的节气。“此番钦与上仙入主南海风神殿，实乃南海之福啊。”雷神琉衡笑道。
　　素来性情爽利的电神午崖拈起酒盏附和道：“是啊是啊，自忘夜思凡被贬下界，这南海风神之位便一直空着，每回兴风布雨都要从东海请风神，不便的很，如今钦与上仙到任，日后便不必奔波劳烦了，实乃幸事。”
　　嘴上都说是幸事，可百年前那档子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谁不知道，忘尘上仙与钦与上仙那是水火不容，冰炭不洽，如今强行凑在一个神宫里头共事，整个三界谁不在后头等着看南海神宫的笑话，只宣了旨定了钦与入主南海风神殿，半日里便有十七八个上仙派了小神官们借着祝贺的由头过来了。自打他们迈进风神殿，不知有多少双眼睛便也跟着一齐贴上了风神殿的墙根，只盼着里头传出点动静好向外头的仙人们作谈资呢。
　　几位仙人举盏共饮，饮的便是狼族名酒‘岁暮’，酒气在唇齿间化开，身未动，却仿似见了四野茫茫一片，孤岭上一树寒梅，娇俏爱怜的轻绽开，梅香萦上了心头，忍不住的伸手去取，可霎时间冬雪却忽然消融化开，那寒梅便已消逝在风中，只留薄薄一层雪色之下，银蝶随风而起，翩然翻飞之间，落在春江水影之上。暖意便在此时攀上心头，眼望着清溪水浅，清且柔的春江水穿石而过，落入一双素手之中，掬一捧迎面而来，一抹冰寒猝然扑入眼帘，教人为之精神一振。
　　几位仙人好似一齐被那冰寒扑醒，睁开双眸互看，仿若神思相通，相视一笑。琉衡便道：“百闻不如一品啊。”言罢默然举盏，再饮一杯。
　　几盏之后，面颊已飞上两朵红云，电神午崖自袖中掏出一册古籍，上面描金刻着几个大字——南海仙妖谱，笑道：“好酒好酒，多谢钦与上仙。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有一物要送给上仙，这本《南海仙妖谱》，收录了南海众仙百妖的奇闻异事，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倒也翔实有趣，今日便赠与上仙。”
　　他说罢便将古籍递向钦与，谁知才伸出手去便被截了道，一旁的忘尘将那古籍抢了去，随手便翻开了。见上面果真记着许多老熟人的名字。那书不仅将他们的生平既嗜好整理详尽，更将仙妖们并作一类，按嗜好修为，性情才情，排除了许多的第一。
　　她翻了片刻，眼眸一亮，便道：“这书编纂的好生有趣，狐族翎羽被评为南海第一美人呢。琉衡上仙，你来瞧瞧。”她说着便将那书递向了琉衡。
　　琉衡上仙飞快的瞄了一眼钦与，见他仍是淡然从容的模样，似乎并未介意，便伸手接过了书，笑着一面翻开一面道：“翎羽？可是我们途径双水峡救下的那只妖狐？”
　　“正是！百年未见，不想她竟出落成了南海的第一美人呢！”忘尘答道。
　　琉衡翻至南海第一美人那页，果然便写着狐族翎羽的名字，上面还附着一张小像，只是用扇子遮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秋水般的桃花眼，却仍然掩不住她卓然的气质。他自觉当着风神的面不好多提，便翻过那一页，正思索如何收场，将这书不着痕迹的送回到风神手中，左右为难之际，便听钦与笑道：“在下虽不常与南海诸神来往，却也有一两位好友也在南海。此书收录了南海众仙百妖的奇闻，不知我那两位好友的名字是不是也在其中，更不知他们又将登上什么榜，倒真教在下起了好奇之心。”
　　琉衡不知他此举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莫名又对他多了几分好感，立时便接话道：“不知是哪两位仙友？”
　　“药神乌桕，河神江铭。”
　　这两个名字，余下三位仙人并不陌生，皆是素有往来的仙友。琉衡心知这两位仙人必定榜上有名，便安下心来，果然翻了几页，便找到了药神乌桕的名号，“找到了，药神乌桕，南海第二穷神。”他一面将书递给风神，一面不着痕迹的瞄了雨神忘尘一眼。
　　见雨神放下酒盏，正要再饮一杯，听了这话便随口道：“编纂者倒有几分眼力，所言非虚，乌桕那老头若不是贪杯误事，不得变卖家财，如今何至于连个神殿也没有。他排名第二，那排名第一的是谁呢？”
　　两道目光齐齐向她转来，又想雨神殿中，但凡值些钱的宝贝，都教她一早便拿去换了酒钱，若不是神宫殿实在没法拆，只怕也早教她拆了。雷电两位仙人心知肚明，却都选择闭口不言，这时候，却听幽幽响起一句：“南海第一穷神，雨神忘尘！”
　　三道目光齐齐转向风神钦与，见他微扬起唇角，眼眸明亮，神色与方才的淡然无争全然不同，倒显出了几分得意，讥笑道：“原来传言中雨神殿连明烛都买不起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瞎说，乌桕那老头连住所也没有排上此榜实属第一，我却与他不同，你定然是诓骗两位仙人，存心污蔑我！”
　　忘尘作势便要来抢书，却教风神旋身避开，只朝着电神作礼笑道“多谢午崖上仙相赠，在下定然细细翻阅，也好尽快熟知南海诸神。”言罢便将古籍收入了囊中。
　　雨神见抢书不成，便拈起酒盏举到他的面前，冷笑道：“如今风神殿下身处南海，风火雷电四神一脉同枝，若是因为风神殿下初来乍到不明事理不小心得罪了某位上神，连累了我们三个，到时候，即便风神殿下想要辞官回北海，怕也不大好收场了。”
　　风神举起杯盏与之一碰，同情的看着强撑颜面的她，笑道：“自当如此。”
　　后半段，雨神为赢回主场，酒盏倒了一杯又一杯，雷神电神陪坐，也跟着喝了不少，等到告辞回去的时候，几位上仙都已有些醉意，连步子也迈不稳了。
　　可这一战，终究是雨神败了。
　　雨神悻悻而归。
　　酒劲上头的风神殿下倚着殿门，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挥着手一直看着三位仙人的身影消失在云端才跌坐了下去，小神官蹬蹬蹬的跑过来，抱着自家的仙人，苦着脸道：“上仙究竟为何要饮这许多，狼王送的‘岁暮’，你从来舍不得喝，今日倒是全便宜了南海雨神，小的方才略探了探，可就只剩半坛了呢！”
　　风神钦与猛然抬起头来，“什么！为何不拦着我！”
　　小神官没能将他拉起来，反倒因为吃力跌了下去，委屈道：“您那时正得意呢，哪里拦得住啊！”
　　“你······你······你，你为何不换了那酒！”他连连咬牙恨恨道了！回过头望着三位仙人消失的云端，目露凶光！
　　小神官望着自家风神殿下一张绯红狰狞的面目，幽幽叹道：“破财免灾，破财免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