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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八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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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规矩,亲族为出嫁的帝姬添妆之时,帝姬要回避,礼物也要等到了新家才能打开。这是因为,亲族送出的礼物都带着祝福,若是还未离家便撞破,这份要带出家门的祝福也就失去了意义。因此,月清涟和凛辰早早就被请出正殿,送回了寝宫。
还有大半日的光景,月清涟本想舒舒服服地睡个午觉,但林间微光、碧色苔痕相邀,将她的睡意尽数卷了去。凛辰一眼便看出她的心思,命人更了衣,准备与她一同出宫游玩。
“帝君与帝后出行,我等还是随侍在侧为好”,候在门外的侍女得了召唤,将发冠首饰送进寝殿。
“是你啊,雪舞”,月清涟从她手里的托盘中挑了一顶金色的发冠,一边为凛辰束发一边说,“我与凛辰只是出宫去随意逛逛,倒也不必劳动你们跟着。”
“初弦,你认错人了”,凛辰听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似是故意的,“她不是雪舞。”
“这……”,月清涟有些讶异地看向侍女,“可是今天早晨来送礼服的,分明就是……”
“帝后莫怪”,那侍女急忙解释,“奴婢名叫翩然,是雪舞的孪生妹妹。”
“原来如此”,月清涟为凛辰簪上发冠,“无妨,日后与你二人朝夕相伴,自然便分得清了。”
一切齐备,月清涟放了翩然的假,然后挽着凛辰的手,两人一同从后门出了宫。昀西行宫后面有一条护城河,过了河便是一片紫藤林。每到花开时节,多风雅之士在此聚会,后来有人将紫藤花的枝蔓编织成顶,又搬了一些石头来作桌椅,如此便成了天然的藤亭。过了此处,再往前走一段,是一处断崖。这断崖又名“晴碧崖”,顾名思义,每当天气晴朗之时,日光下布,崖上的苔藓灌木青翠宜人,甚是好看。这里就是昀西城的尽头。也只有在这里,才能看出,昀西城就是一座从悬崖上倾泻而下的城市。从行宫开始,昀西城的布局一直沿着断崖的走势向下延伸,北面和西面都是断崖,东面和南面才建有城门,整座城就像是悬挂在断崖上的绿宝石一般。
“夫君可还记得,在凡世的时候?”
“记得。”
“与你一起看过那么多的风景,每一次的心境都不同”,月清涟的目光落在远处,话语中却藏着与身边人的回忆。
听她这么说,凛辰揽住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声问道:“你说心境不同,那么今日,你心中又是何感想?”
“这是个秘密”,月清涟抬头看着他,好看的眼睛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等我想说的时候,再告诉你,可好?”
“好,我等着。”
月清涟应了他一声,把那些没有说出来的话都放进了心底。来日方长,她想要对他说的话,还有很多很多。今日阳光和煦、暖风拂人,又有爱人相伴在侧,正是岁月静好。此时此刻,言语反而显得多余……两人在崖上吹了一会儿风,将这些日子以来因忙乱而生出的烦扰都一扫而空,只觉得心情舒畅不少。还有大半日的光景,月清涟又拖着凛辰陪她在城中闲逛。等到太阳快要沉进夜海时,她才不情不愿地回了宫。身旁的凛辰,左手拎着一沓包好的点心,右手挽着她,倒真像是平凡人家的恩爱小夫妻。
也难怪,两人这样子,才进宫门,月家那四个就围了上来。几个人看着凛辰,就像见了什么稀奇物什一样,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
“还是咱家清儿有本事”,三哥月长素来是个直性子,开口就是一句不大正经的话,“把清心寡欲的帝君都给拖进红尘,染了这一身尘俗之气……”
“这……”,月清涟侧过头看了凛辰一眼,这才发现,三哥说得简直太有道理了。
但还没等她回话,凛辰就来了一句:“我觉得这样也很好。”
这下可好,在场的人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纷纷噤了声。此时,银淳仙君那边遣了人来叫他们几个去用晚膳,几个人便径直去了祖母的宫殿。正因如此,聚集在此的亲族们也都注意到了凛辰手里的点心,皆笑而不语。月清涟看着大家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家夫君孤高冷傲的形象,算是被她彻底毁了。偏凛辰自己毫不在意,将点心递给随侍的兰词,携妻入了席。
席间,月清涟绞尽脑汁地想从几个哥哥姐姐那里套出些话来,关于长辈们为她添妆的事。却没想到,这一帮兄弟姐妹,平日里看起来都大大咧咧的,到了这种时候却是真的心细如发,半个字也没漏给她。一顿饭吃下来,什么也没有探听到,月清涟也泄了气,拽着凛辰早早回了寝殿。
这一夜……月清涟起床的时候,已是辰时末刻。想到今日还要与凛辰一起回雪岭,又不能直接施展瞬移之术,还得遵照礼仪带着仪仗、乘着神车一路过去,月清涟顿时着急起来。她匆匆忙忙拿了一件衣服穿上,坐到镜前,却有些恼怒地惊呼出声……
“这这这……”,月清涟看着颈上那些痕迹,有那么一瞬间简直想把凛辰扔出去。
“怎么了”,凛辰躺在床上,手枕着头看着她,脸上洋溢着得逞的笑容。
“明知故问”,月清涟很是气愤,“我不管,你得帮我解决。否则……”
“否则什么?”
“一个月不许上我的床。”
听月清涟这么说,凛辰心里暗骂了尹梵若一声,要不是她总是这么收拾玄昊,月清涟也不会跟着有样学样。不过还好,毕竟他和玄昊不一样,他不是那种爱作死的性格。想到这里,凛辰乖乖地起床穿衣服,施展法术替月清涟消除了那些痕迹还不够,又抱着她哄了好一会儿,见她开心了,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更了衣,在行宫里走完了送嫁的一整套礼仪,才在仙侍们的簇拥之下上了辇车。雪岭迎亲的队伍跟在后面,月陌陪嫁的六尚宫并属官数百人也紧随其后。最后面便是陪嫁和昨日亲族添妆的物什,全都用红色描金的箱子装了,队伍都走出十几里,最后一只箱子才出昀西行宫的门。沿途民众夹道相送,自是一番热闹。
月清涟昨夜里没有睡好,今晨又撑着精神完成了仪典,多少有些困倦。车驾从南门而出,走了一段之后又转道向西,约莫走了半个时辰,送行的人群才逐渐远去。月清涟困得不行,把发冠摘下来放在一旁,靠在凛辰怀里倒头就睡。车驾晃了一路她都没有反应,一直走到西北荒的尽头,凛辰轻声唤她,她才醒过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停下来了?”
“此处是大荒边界,再往前就是不周山界了”,凛辰给她披上一件大氅,“鹤辇到这里就过不去了,要停下来换成雪罴,顺便休整一番。”
“上次是直接驾云去的雪岭,倒没注意这些”,月清涟打了个哈欠,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大婚规矩多,自然麻烦些,过了今日便好。”
“可想下去透透气”,凛辰随手把她的碎发顺到耳后,“此处的景色很是奇异,值得一看。”
“嗯,好”,月清涟点点头,跟着凛辰下了辇。
身后是西北荒翠色的延伸,从昀西城一路向西,树木逐渐变得矮小,最后彻底消失,只剩下苔藓覆盖的垒石荒原。冷冽的溪水缓缓流淌其间,纯洁无染,却多了几分苍凉的气息。这里已经靠近夜海的北滨,能分到的阳光很少,几乎整日都是昏昏暗暗的,少有明媚的日子。再往前,苔藓也无法再生长,只余青黑色的石漠,弥漫着灰白的浓雾,彻底将大荒衍生出来的生机隔绝。这就是大荒与不周山界之间的缓冲地带,无名之界,亦无半分生命的气息。过了这片石漠,便是雪岭。
“看样子”,月清涟看着这一派荒凉而又充满震撼的景象,唇角微微弯起,“我们离家不远了。”
她的这一个“家”字说出口,倒是凛辰始料未及的。愣了好一会儿,他才“嗯”了一声回应她。想了想,又说道:“初弦,我……”
“你不必说出来”,月清涟的目光与他相触,眸子里映着他的模样,“我都知道……”
“嗯”,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远处有风吹过来,带着浓重的寒意。她牵着他的手,迎着风往前迈了一步。这一步,从苔原走进石漠,从大荒走进了西境……
一群毛色雪白的熊罴踏破昏暗的尘雾向他们奔来,到了近前又纷纷趴在地上,向他们行礼。为首的雪罴穿着白色镶金边的鞍甲,与其他的雪罴不同。它行过礼,抖了抖身子,便站起身来,样子与凡世的熊精有些相似,但又全然没有妖气,只有战士一般凛然的正气。
“雪罴已集结待命”,它举起前爪,向凛辰做了个抱拳的动作,“恭迎帝君、帝后回归不周。”
“出发吧”,凛辰吩咐道,“白颢,你领路吧。”
“是”,白颢低头应声,然后转身对雪罴们下令,“出发!”
雪罴们得了令,便依次走到车辇面前,套上绳索。白颢走在最前面,带着队伍走进迷雾中。尘雾深重,辨不清方向。可是月清涟透过车帘,却总是能看到一抹微光,像烛火一样,指引着前路。跟着那微光走了差不多有两个时辰,绵延的雪线赫然出现在眼前……
“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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