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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司南僵直地坐在马车的一角,无论外头怎么颠簸摇晃,他都跟一座铁塔一样自巍然不动,在这成年人臂宽大的狭小马车里愣是连唐蒲离的衣角都没擦到。

      唐蒲离垂眸想着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刚刚从司南那里拿来的镯子。

      入了宫门,唐蒲离合上眼长出一口气,往后倚了倚,肩膀冷不丁擦到了司南的,吓得司南赶紧往角落一缩。

      “你有这么讨厌我?”唐蒲离幽幽道。

      “也……不是。”司南讪讪地坐了回去,“我怕碰到大人,大人生气。”

      “没用了,已经生气了。”

      司南转过头紧张地看着他,“对不起……”

      唐蒲离半睁开眸子,青年黑曜石般的眼睛紧紧地看着他,下唇被不自觉地碾出了一个又一个牙印,惶恐不安写了满脸,闹得倒像是被欺负了一样。

      “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恩将仇报。”司南纠结地绞着袖口垂下了头。他从头开始就只是想道个谢,结果谢没倒成,牵扯出了一大堆事儿不说,还把人给惹气了。

      说到底,他讨厌唐蒲离的理由就挺随意的,人也没对他咋样不是?

      “你啊……”耳边传来一阵轻笑,随即一只暖热的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行了,我逗你的,朝堂上厌恶我的人多了去了,那些人当面客客气气背后下死手,你跟他们比起来算是可爱多了的,”他顿了顿,“再说,要是次次都因为这种小事生气,我可能早被气死了。”

      司南坐在那儿也没动,就这么被他一下下地揉着头。

      “真不用再惦记我救你的那次了,”唐蒲离揉得舒坦了才放下手,“你会被人盯上也是因为我,要是不愿意来尚书府的话我可能没法一直护着你,所以下次记得离我远些。”

      司南一怔,抬起头看着他微微弯着的眼,蹙了蹙眉,“如果你不想笑的话,可以不笑的。”

      唐蒲离笑容更甚,“我已经习惯了,总不能拿着张哭脸对人吧。”

      司南无言地张了张嘴。这句话耳熟得很,他听一个人跟他说过。他当时觉得很不可思议,于是拍着自己稚嫩的胸脯跟那人说,他不会介意,有什么难过的事都可以找他说。

      但那个承诺到现在也没有兑现,他食言了,而那个人……他也再没找到过。

      “司南,”唐蒲离突然沉了沉语调,将他从回忆中拉醒,“这镯子你是从哪里得的?”

      “是我娘给我的遗物。”司南道。

      “你爹娘……”

      “我很小就死了,十四年前我爹娘被贬到边疆,在藩帕的动乱中被杀死了。”司南平静地说着。藩帕是北部一个民风彪悍的部落,十四年前在漠北附近一带作乱。

      也正是因为这个,替父母报仇成了他最大的心愿。也正是因此,他才会一考中武状元便请|命跟随徐朗戍守边疆,只希望能手刃仇敌。

      “抱歉,”唐蒲离低声道,“你那一个匣子的东西,徐朗知道吗?”

      司南想了想,摇了摇头,“我没同将军说过。”

      “你那匣子收好,莫要再叫第三人知道,也莫要再拿出来。”唐蒲离将镯子收了起来。

      司南不解地看着他,想问些什么,马车却一停,太监的声音从外传了出来,是已经到了御书房。

      -

      他们进殿的时候,刑部尚书邱水刚好从里头退了出来,行了礼后,二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皇帝正在斜倚在坐榻上闭目养神,免了他们的礼,又想到唐蒲离腿脚不便,给他赐了座。

      “见到邱水了吧?”逐渐上升的年岁让皇帝渐渐地力不从心起来,往常必事事躬亲的他也不得不寻找可以依靠的人,“朕方才提拔他做了宰相。”

      当朝皇帝之下,执掌行政权力的分为二省,一尚书省,下设六部,负责执行诏令,其中吏部统领六部,吏部尚书唐蒲离权力最高;另一为中书门下省,负责拟定、审批诏令,最高统领为宰相,但在上一任宰相,也就是唐蒲离的父亲告老还乡之后,这一职位空置了许久。

      按道理来说,能被提拔做宰相的,要么是统领六部的吏部尚书,要么是中书门下省的副官,将邱水提拔上来,不仅仅速度快得令人咋舌,还是抢了唐蒲离的位置。

      唐蒲离却波澜不惊,仍然垂眸看着地上华贵的绒毯,“邱大人刚正不阿,确实有将相之才,陛下圣明。”

      “但朕还是觉得唐爱卿的能力更胜一筹,”皇帝睁开眼,惋惜地扫过他的腿,“可惜你的腿,否则早两年你就坐上那位置了。”

      “臣相信冥冥自有天意。”唐蒲离浅浅笑着,“能得到陛下的青睐,臣已经三生有幸。”

      “你觉得太子如何?”皇帝突然坐直了身子。

      这个略显突兀的问题让整个屋子突然安静下来,司南光是看着唐蒲离的背都替他捏一把汗。

      评价皇子,说好不行,说差更不行,说错一个字惹了圣怒,就是死罪当头。

      唐蒲离略一顿,撑着椅子艰难地起身,摇摇晃晃地要跪下,但他的旧伤在大腿,一动便是一个趔趄要摔倒,司南看不过眼想上去扶他一把,被唐蒲离暗中一个眼刀制住了。

      “唐爱卿这是何意?”皇帝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动作。

      “臣教□□殿下五年,却恨没能将毕生所学全部传授,”唐蒲离伏身给他行了个大礼,“太子殿下若犯糊涂,有臣管教无方之责,臣愿代殿下受罚。”

      “太子受贿的事上次朕提点过你,”皇帝将桌上的折子扔在他面前,“你再瞧瞧,才不过几日,他竟又擅自提拔工部员外郎!”

      这是早朝上没提过的事情,极有可能是方才邱水私下进宫参的一本。工部和刑部都是太|子|党拉下马的,自然要安排自己的人进去,只不过手脚动得太大,被邱水抓住了把柄。

      就知道这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陛下,”唐蒲离的额头仍然伏在地上,“臣愿领罚。”

      皇帝无言地看着他半晌,屋内的烛火慢慢地燃烧着,却谁也没有先说话。司南默默地低头看着脚背,尽量隐藏气息,充当人形立柱。

      末了,皇帝沉沉地叹了口气,终是打破了沉默,他摆了摆手,“起来吧,朕也不是存心迁怒于你。”

      唐蒲离暗松一口气,被一旁的太监扶回了座椅上。

      好在他赌对了,尽管太子昏庸至此,皇帝却仍旧念着他这个心爱的嫡长子,他作为曾经的太子太傅,若是此刻弃太子于不顾,着急地划清界限,怕是落个无情无义,欺瞒太子的罪名。

      “方才邱水来,要查五公主下毒一案,朕准了,”皇帝按了按眉心,“这案子多半牵扯众多,朕替他升官是为了是告诉那些人朕要查案,牵扯他们的注意力,朕命你带人暗中去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司护卫,”皇帝这才看向旁边站桩一样站了半天的青年,“朕听淑妃说了,你当日反应敏捷,救了五公主一命,朕封你为飞骑校尉,人朕拨给你,唐爱卿腿脚不便,务必保证安全。”

      司南一怔,这可是一个不比提拔邱水少的、天大的馅饼儿啊!

      当朝军衔大体分为将军、校尉、副尉、士卒四个等阶,从副尉开始,每一等阶又分八个次等阶,一般来说必须得凭着军功或赏赐一级一级熬上去才行。他十六中状元,六年以来东征西伐也不过到副尉第三阶,飞骑校尉是校尉中最低等的,但也比原来的跨了五个等阶!

      他愣怔片刻,立刻垂首行礼谢恩。

      皇帝摆摆手让他们退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跌回到坐塌上。

      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只不过思虑了这么些时间,头已经开始隐隐作痛,实在是没有精力亲自去查清这件事。

      这宫中……并不太平。

      -

      回去的时候不同来时的匆忙,姚公公特地吩咐了大些的辇车送他们回去。辇车大些也稳些,司南总算不用特地保持平衡了。

      他旁边的唐蒲离靠在椅背上,疲倦地合上了眼睛。

      司南刚想开口,一阵冷风从窗外吹进来,风寒未愈的身子被冻得打了个激灵。

      唐蒲离睁眼,瞧了瞧他,把手边的窗合了起来才又躺回去。

      司南揉揉鼻子问他,“为什么刚刚我不能扶?”

      “你以为你真是来保护我的?”唐蒲离道,“你是来监视我的。”

      “那我如果刚刚动身了,陛下就会换人了?”

      “自然,他会觉得你偏袒我,从而偏袒太子。”

      唐蒲离心知肚明,他是最得皇心的臣子,陛下也不是有意要苛责他,刚刚也不过是借机试探试探。他担心唐蒲离徇私舞弊,包庇太子,又不愿他背信弃义,与太子划分得太清,所以思来想去,他得插个折中的人进去。

      这个折中人,他提不得,得找个会吹风的人提。看来那人的手脚够快,也够稳。

      司南眨了眨眼,“那更奇怪了,你不让我动,是因为你想要我来监视?”

      唐蒲离狡黠地笑了,“自然,你多好骗啊。”

      司南:“……”

      好气!

      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

      -

      五公主一案被盯得很紧,没几天皇上拨的人就下来了。徐朗知道这事儿之后,干脆直接打发司南搬去尚书府好好查案,又给他拨了一个院子里几个相熟的小兵让他一并带去。

      唐蒲离把玩着刚刚宫里送来的黑曜石坠子,坐在窗前听着小五禀报完才抬了抬眼皮。

      “院子都安排好了吧?”

      “是,东边和南边好些空着的,已经叫人去打扫干净了。”

      唐蒲离点了点头,视线落到了窗外。

      耀眼的夕阳从窗口落下,他却坐在阴影当中,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黑暗之下,不喜不悲,抑或无喜无悲地看着日升日落。

      “啊!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屋里的二人循声望去,见司南不知何时定定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个大到夸张的包袱。

      “我看到了!”司南搂紧了他的包袱,直直看着唐蒲离,“刚刚有宫女从院子里出去了,你是不是又给太子递消息了!”

      唐蒲离看着他愣了愣,忽而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撑着拐站起了身,就这么走到了一片夺目的夕阳中。

      “是又怎么样?”金色的光辉穿过阴暗的缝隙,将他含笑的瞳仁染上了一层暖意。

      一旁的小五默默叹了口气。

      “我们要查的案子不排除太子作案的可能,你不能包庇他。”

      这一字一句咬得,比每年一次宫中祭祀的颂词念得都字正腔圆,唐蒲离被他的一本正经逗乐了,忍笑忍得很辛苦,“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承认我确实看不懂你们的弯弯绕绕,但也不能这么容易就被你得手!”司南抬脚踏进了屋,在地上放下了他鼓鼓囊囊的包袱,“所以我打算用死办法。”

      唐蒲离盯着他把东西拆开,才看清里面竟然是一床小被。

      “我打算住在你这儿打地铺盯着大人,大人不答应,我就直接当你心里有鬼了。”司南拆着被子理直气壮地跟他说。

      被子都要铺好了,半天也不见回应,司南回过头,竟然看到唐蒲离笑得撑在门框上直不起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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