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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那个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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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生日以后谭明铠就没再碰过林春晖了,他们这种不尴不尬的关系持续了大半年,滚上床单的次数只有两次,林春晖觉得自己不合格,但是又说不出来他是个不合格的什么身份。
他们睡过。但是他们应该不是在谈恋爱。林春晖如是想。谭明铠在清醒的时候从未亲过他,或者抱着他,拉他的手,给他剥虾。这些事情以前老谭常常给小煦做,所以林春晖由此认识到做这些事应该就是谈恋爱的象征,但是老谭一样也不为自己做,那他们就不是在谈恋爱。想到这层,林春晖心里如释重负,但同时也有些涩然。
为了补偿一个弟弟伤害过的人,自己竟要赔上所有。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亏欠就是亏欠。小煦不仅在感情上抛弃了老谭,就连在工作上也背叛了他,这种双重打击林春晖简直都不知道要怎么才可以抚平,只能通过最俗最无用的方式,为他洗衣做饭,为他端茶添衣,为他、为他宽衣解带。
林春晖给自己预设的解放时间是等老谭再有新恋情的时候,等他喜欢上别人了,等有人关心他、照顾他的时候,有人会把他放在心里记挂着的时候。或者等他也又找到了新的人让他去爱护、释放温柔的时候,等到新的爱情滋养着他,致使跟林秋煦的这段过往在他心里已经翻篇的时候,那个时候林春晖再离开,从此以后如果老谭愿意跟自己做朋友,那就一辈子还做朋友。如果老谭不愿意再跟自己来往了,那就随了他的意不再纠缠。
林春晖把一切计划的妥妥当当,但他忘记了考虑自己,等到离开的那一天,已经算不得一个正常取向男性的自己又该如何继续生活。
他不敢去想,他就瑟缩在眼下的日月当中,得过且过,不敢往前看。
这半年来的生活寂寞如雪,小煦突然出国,孟放也没再来过,只剩林春晖守着那座房子日日等着晚归的谭明铠,二人平时的交流也就寥寥数语,与其说是朋友,更不如说是住在一起的室友。在这期间,林春晖把段芳芳约出来过一次。
女孩很潇洒,“我当什么事呢,这点事儿还需要专门给我道个歉?”
“说真的,其实我也只是觉得你比较合适罢了,但要非说感情…一时还真还说不上。”
“你这道歉反而解脱了我了,我终于不用在继续保持高贵的单身和听屈服于我妈的淫威抓紧嫁人之间反复横跳了。”段芳芳的脸上出现了一种舒心的笑容。打消了林春晖不少的愧疚。
“你妈逼的很急?”林春晖卸下包袱,自在多了,如普通好友般关切地问道。
“怎么听着像骂人呢……”段芳芳白了他一眼,“你说呢?一年给我推了二十几个微信名片。”她苦笑着说,“其实我真的不明白,我现在在上成人本科,再过不久就能拿到文凭,而且我现在自己写文章,一个月几千块钱不是难事,我每天在朋友圈里秀吃的喝的,衣服包包,就是想让我的家里人都看到我一个人过的很幸福,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并不是一定要绑定一个男人才可以过得好。可最无语的是,无论我过得多好,只要不结婚,没男人,我那些亲戚,身边的长辈她们还是会看不起我。甚至可怜我。哈哈。你说可笑不可笑,她们自己粗茶淡饭灰头土脸地围着丈夫孩子转,还总觉得我活的不像样。”
“我常常怀疑,难道人的一生就真的是有谁打了个版,其他人必须按照这个格式大差不差地过下去,长大、恋爱、结婚、生孩子、养孩子、为孩子养孩子、养老。或者不谈恋爱的话,就是到了一定年纪相亲,随便找个差不多的结婚,然后继续生孩子、养孩子、为孩子养孩子、养老。如果不按这个模板过,就是离经叛道,不正常。”
“喂!你觉得呢?”段芳芳见他在发呆,戳了戳他的胳膊问道。
林春晖回过神来看着她,他思蹰了一下,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林春晖没敢说实话,这二十几年来他的想法跟段芳芳刚刚说的是一样的,他也觉得人就应该长大,结婚,生孩子,按照这个正常的路子走下去,这才是正常的人生。但是段芳芳话里提到的“打个样版”四个字像是一根尖针,第一次把他一直以来信奉的观念挑开了一丝裂缝。他以前帮厨的时候做摆盘,有那种固定的木制模具,一整套,几个固定的图案,他只需要把模具放在每一个盘子上,然后超里边按土豆泥,按出来整整齐齐一模一样的一盘,连间距都丝毫不差。他也忍不住跟着段芳芳去想,过日子也可以像打土豆泥一样?真的有这样一个模板存在吗,这板子是谁打的呢?是不是真的所有人都必须得按照这个模板过日子?
他再一次陷入了迷茫。
林春晖请她喝了星巴克,分别的时候段芳芳心无芥蒂地对他大笑,她说:“如果有一天你我都被逼到了没办法,就凑合着在一块儿过吧!你也别嫌弃我,我也不嫌弃你。”
林春晖没把好字说出口,他只能心虚地笑笑。
段芳芳晚上有课就先走了,林春晖看着自己前边那杯黑乎乎的东西,想了想价格还是决定捏着鼻子把它喝完,受刑一般把最后一口咽下去以后,终于站起身来。
然后,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他看到了刚进门的一对夫妻。
那男的看起来约摸五十,身材发福,脸富态圆润但是精气神不算很好,旁边的女人看起来显年轻一些,美丽的脸上保养得当,衣着精致严,颇有风韵。
林春晖站在原地盯着那女人看了许久,直到她的眼睛鼻子嘴巴,整张脸在脑海中跟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起来。重合的瞬间,像是一道惊雷劈在身上,林春晖的垂在裤缝旁的手开始颤抖。
王女士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偏头看过去,见那个青年看着自己,满眼是泪,疑惑还未达两秒,便从那略显熟悉的脸上寻回了许多年前早已被她抛弃在乡村里的记忆。她脸上自信从容的笑慢慢变成了震惊和慌乱。
林春晖跟她对视着,无言中相认,相互审判,相互质问,相互涌上热泪。
谭笠直到坐下以后才发现妻子的异常,她惨白着脸,呼吸有些紊乱,“你怎么了。”
王女士慌忙掩饰着自己的神色,“没事。”
“先生女士你好,请问需要点什么。”一旁的侍者上前弯腰礼貌地问道。
王女士不受控地又看了一眼那个还没走掉的青年,立刻跟服务员说“我去柜台点吧,刚好卡该充值了。”
她用尽力气走的稳健,不让自己看起来过于失态。到了柜台她立刻借了张便利贴,急忙写下一行字,小声托服务员帮她带给靠门的那个青年。
然后佯作正常地点过东西返回了座位。回去的几步路上,她看到林春晖目光中含泪含恨,欲要离去,于是立马换上一副祈求的的眼神暂缓他的脚步,直到服务员把纸条送到他的手里。
她才终于放下心来,坐回谭笠身边。
林春晖打开纸条看了看,潦草的字体尽显仓促:明天上午十点,还过来这里。
他又向那桌看去时,那女人已经不再看他,跟旁边的中年男人恩爱得体地谈笑着。
“……那家公司好像发展的挺不错,这小子随我,有本事。”谭笠喝了口咖啡,眼中是遮不住的满意神色。
王女士难得的没有任何表态,她心猿意马地应付得笑着,拿着勺子不断搅拌着小小的杯子,碰撞着杯壁叮当作响。
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道:“新公司成立肯定很难,你这做爸爸的要不要帮帮他?注个资什么的。”她观察了一下谭笠的神色,试探地问道,面子上却好似是怀着继母的关怀。
说道这里,谭笠又冷哼道:“做爸爸的?那小子早就不把我当爸了,我为什么热脸贴他冷屁股?”
谭笠在32岁那年进入当时第一波的房地产行业中,然后飞速发家,这些年的房价增长速度就是他富裕的速度,如今坐拥建业地产,实际控股百分之55,在零几年那批房地产投机者当中,虽然说不上的顶富的大亨,但也算是实打实的土豪一个了。偏偏谭明铠对他爸爸的产业半点兴趣都无,上大学时就一意孤行地选择了广告专业,为此父子二人大吵一架。后来谭明铠的做法跟谭笠算是完全错开了轨道,一心投身于新媒体行业再也不打算出来,时至今日,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公司。
在谭明铠刚在业内一炮而红的时候,建业曾经找过时代风尚谈合作,点名道姓要求谭明铠为他们最近一期的项目设计广告方案,投放地广和地方电视台。但是谭明铠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送钱的大单子,那时时代风尚还没有策划二部,只有一个策划部,年轻气盛的谭明铠当时就放下话,跟建业合作的话他会立刻离职。时代风尚为了留住这个风头无两的当红炸子鸡,只能含泪婉拒了建业的负责人。谭笠为此暴跳如雷,父子关系更是一度降到冰点。
这些年来,谭明铠事业越走越往上,王女士心里是开心的,不是为了这个继子开心,而是她很清楚,谭明铠越成功,就越不用依仗这个最为憎恨的父亲,越不屑于谭笠的这份家产,那她能获得的也就越多。
一直到42岁,她都没有放弃为谭笠生个孩子,但医生说她子宫壁薄,难以再育,即便怀上也容易自然流产。果不其然,这么多年她不管怎么努力都没能诞下孩子,直到年纪大了,没了母凭子贵的希望,便只能讨好着谭笠,精心算计,步步为营。这么多年她一直对自己没能再生出个孩子来耿耿于怀,但她也不敢抱怨,她知道这可能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惩罚她当年抛夫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