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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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雨，来之前是有预兆的。云层翻涌，天色浑浊，万物伏低。雷声惊起，然后针雨炸落。
今天没有准点开饭。
”宋叔叔说几点回来？“
”他出门时没有嘱咐。“
”爹呢？“
”那边的人回过电话了，半个小时前已经出发了。“
我跟系统助手偷偷讨论：”我的心跳得不舒服。“
”哦。中午吃多了吗？“
我摇摇头，头上的蝴蝶坠得脑门有些昏沉。屋里的灯光破不开雨幕，窗外一片混沌。
我拿起了三把伞：“我去外边等。”
离开大门，再走上五十多米的巷子，才能去到行车的路口。路上罕见人影，只有低矮楼房的窗户里亮起一盏盏微弱的光。等到勉强躲在屋檐下，裙摆已经湿透裹住冰冷的小腿，双脚困在吸饱了水的皮鞋里嘎吱作响。
冷。在七月的夏天，奇怪的冷。
又是过了几分钟，才听见车轮声压过了雨声。车灯打亮了我，缓慢停下。
等了一会儿，车门没有开。我不安又疑惑地绕到车边上。
“宋……宋复明？” 我敲了敲车窗。
没有人回答，只有几声奇怪的呜咽，隐隐约约的。
心跳声锣鼓一样开始撞击胸膛，连带着太阳穴开始隐隐抽疼。被冻到颤抖的手指握住了门把手，往外一摆，咔哒一声。
“宋复明？你——”
他正坐在驾驶座后面，听见声音偏向我：“阿芜？”
他的神色冰冷，如同一尊大理石像。
我说不出话。任何一个正常人看到这样有冲击力的场面，都该说不上话。
宋复明没有戴眼镜。他正前倾着身子，靠在驾驶位的背部，双手绕到前方。
如果说这个车厢里有什么格外引人注目，那就是横贯在前方座位上那根眼熟的乌木棍。他的双手环抱绕过驾驶位，紧紧握住棍子的两端。
而我没有看错的话，被夹在座位和乌木棍之间还在小幅度挣扎的竟然是一颗人头？！
嗯嗯嗯呃？？？
这是什么情况？！
兴许是听到我的声音，驾驶位上的人突然挣扎得更加厉害，那被压迫喉管发出的呜咽也更为焦躁。
“闭嘴！”宋复明抬脚朝着前座准确地踹了出去，啪的一声，无论是那位，还是我都吓得突然不敢动。
“阿芜，”他皱着眉头朝我说话，“你去前面看看，能看到他有武器吗？”
前面坐着一个看似很普通的男人，他的脸色涨红，脖子高高扬起，十根手指头抓着木棍试图获取一丝丝空隙。
“没看到……” 我紧紧抓住伞柄，努力集中精力。
“刀？枪？”
我绕过去勉强看了一下，又转回他这边：“他身边好像没有……我去副驾驶位看看——”
“不准去！”
吓我一跳。
宋复明反应过来，放轻了声音：“离他远一点，看不到就别看了。”
“那——”我被刮来的雨水糊了一脸，甚至睁不开眼睛。
“你上车。从另一边上，到我身边来。”
我的心跳像是带着火，一下子烧得胸膛发热。
关上他那一侧的车门，踩着水坑小跑着上了车。
这下雨水被彻底隔绝在车外，敲打着车厢顶棚和车窗，三个人之间那种诡异的气氛逼得我不敢大口呼吸。
“阿芜，我的衣服右侧的内衬口袋里，有一把枪。”
“我……”
“帮我取出来。” 刚刚的雨水打湿了他半个身子，水滴顺着头发和下颌滴落。
我放下手中的三把伞，伸出被雨水泡皱的指尖，一点旁的心思都不敢生。
掀开外侧西服的衣襟，顺着还带点体温的纹理，能摸到武器的形状。
我用最快地速度取了出来，然后解除保险，对准了驾驶座。
啪嗒一声，他似乎也听见了落栓的声音，短短地呼了口气。
我维持住姿势，微微侧过身，贴近他的耳朵：“我爹应该快到了。我们俩再等一会儿，等他过来，肯定能看见我们。”
他也许是不适应，又向外侧了过去，马上转过来，像我一样轻轻说话，带着明显的懊恼：“我错了。刚刚不应该让你进来。你现在拿好枪，回家找人。”
“那你呢？你一个人，怎么制得住他——”
“没关系，我就是这样让他开车带我回来的。”为了宽慰我，他甚至笑了一声,\"他想假装我的司机，就得干好司机的活。\"
我却一点都不敢放松，急急脱口而出：“可是我能看见，我在这里就可以帮你。”
说错了话。当下我便后悔了。
宋复明好似无知无觉，语气愈发柔软：“你听话。去别墅里找人。我在这里等你。来回只要一分钟，我相信你。”
我的天！这里居然还没有手机可以打电话？！！！！
我有些惊慌地回头去看驾驶座的陌生背影。又转回去看他的眼睛。
几个瞬间，我在努力克制颤抖。
“我在这陪你。我的枪法很准。你忘了吗？连你都是我教出来的，这把枪也是我的。” 说到最后，语气刻板而平静。
“阿芜……”
“宋复明闭嘴！”
总算还了他一句。
我本有太多的惊慌和疑问想要倾吐，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枪口指向的方向，连一个侧目都不敢分给身旁的人。
宋复明叹了口气。他又向内转了一下手中的乌木棍。
“别动，老实点。” 男人嘶哑地呻吟了一声。
之后，我的肩膀擦着他的肩膀，赤裸的皮肤贴在了西装的纹理上，冰凉的，潮湿的，谁也没有再换一个姿势。
他轻轻地在我身边叹了口气：“别怕。”
我没有做那个也许最正确的选择，仅仅听从了自己的声音。
之后，我只敢在心里拼命呼唤——陈兰桥！快来救你女儿！！！
时间在车厢里变得混乱，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身后一束光打在我们三个人身上。
好不容易安抚的心跳立刻又要蹦出胸膛。
我一只手开了车门开始喊：“爹！这里！快！”
我立刻得到一声鸣笛回应。在看不见的后方，开车门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一拥而上的人声像是把我重新带回人间。
也许就是十秒，陈兰桥接过我手中的枪交给旁人，搂了我一下，然后说：“我让人送你先回家，别怕，我处理完就回去。”
我转身去看宋复明。他握着乌木棍，靠在椅背上，衣襟敞开，胸膛起伏。车厢里太黑，我没有辨认他的表情。
陈兰桥说：“复明，你留下。”
我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宋复明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我，说：“别怕。” 轻得像是幻听，连触碰都像幻觉。
“刚刚那把是我的枪，等会儿送还给我，”我收回手不再看他，又转过身对陈兰桥说：“爹，他是我的男人。” 为了在雨声里让他听清，我说得又慢，又坚定。
后者沉默了一秒，回答：“我听到了。”
宋复明脱下自己的外套递过来。我没有拒绝，沉默地接过，躲进了别人的伞下。
宽松的外套带着体温，裹住我发抖的肩膀，挡住风中的雨水。那一刻起，我的心跳在里面又变得无比清晰。
我往回走的时候又记起，二十米的距离，真的只是不到一分钟而已。
我离开嘈杂的人群，转身上楼回了房间。
系统助手有些兴奋地问：\"你是不是——？\"
“让我想一想。” 声音疲惫地阻止了它。
我脱去潮湿的衣服，躲进了浴缸里。热水烫得像是烧灼。
不知道宋复明要被问到什么时候。
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多少？你怎么知道的？阿芜为什么会在你车上？阿芜怎么带着枪？你们在那多久了？……
“那你有没有受伤呢？” 我在心底问，却总觉得有些心慌。
这本该是个和平的雨夜，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征兆。
“要是他没有失忆就好了。要是他还是C3757，今天——”
下一秒，我却想起那天书房里的宋复明，那天他被阳光照亮的面孔。如果他是C3757，他又还会说什么呢？
半个小时后的梳妆台前，我已经换上了居家服，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头发。镜子里的女人面色通红，又重新活了过来。
“你老是看门，是在等谁？”系统助手又问。
我平静地站起来：“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结果又过去了半个小时——
“哦吼。半小时。”它又发出那种稀奇古怪的声音。
我沉得住气，不跟无机造物计较。又等了十分钟，才等到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
“阿芜？”
我说得很稳重:“你进来。”门听话地打开了。
我想得很好，进来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要撒个娇，猖狂地邀功自揽，然后顺带提起那个“让你不听话”的陈年老梗。
——结果看见打开门的宋复明依然是车上那副装扮，垂着眼睛，嘴唇发白，发丝潮湿地贴在额间。那一刻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宋复明，你是不是在做很危险的事？”
他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我快几步走上前，把他身后的门关上，语气慎重而压迫：“我问你，你是不是在做很危险的事？你是不是惹上了什么人？”离得那么近，我还能闻见他身上雨水的气息。
宋复明抬起手，露出那把枪：“物归原主。”
“我不要了。”
想转身找个地方搁下来。
我冷冷地看着，一字一字地对他说：“你敢放下，明天我就缠着你，做你的贴身保镖。”
宋复明又不动了，高高的背影显得有些无措。
我忍不住被气笑：“被我跟着比被别人跟着还可怕么？”
他立刻说：“不是的，是太危险了。”
“所以，你的确在做很危险的事，”我又追上前一步，绝对不放过他，“你也的确惹到了危险的人。”
向后撤退了一步。
“他什么意思？”我忍不住场外求助。
系统助手说：“不想跟你说话。”
好的谢谢，有被气到。
我四下看了看，看见他只握着枪，没带那根大杀器。顿时胆从恶边生，鼓着气就去扯他的手——艹，扯不动。裸露的肌肉还带着湿气，紧绷得像块石头。
我抬头瞪他，宋复明也毫无感知。反而皱起眉来，摆出一副不知道你想干嘛的表情。我冷静了一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人。然后提醒系统助手：
“我要做件无耻的事情。”
它也犹豫了一下：“有多无耻啊？”
“以下犯上。”
没有留给系统判断的机会，下个毫秒，我就朝前扑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雨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