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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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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烙嵬比起当年的苏悔只有更狠绝无情,而且他的野心超出了历代魔教宗主,几乎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自从你被他抓去,我没有一天不梦见十年前的那天,殷诺没了,你爹半疯半痴,你娘连你都不带走就遁出红尘之外,留下我一个人,不知身在何处。你不要再上山去了文抒。当年的惨剧我不想再看一遍,你爹已经陷进去了,你娘怕是今天也要现身。”
露玉烟已经失去了控制情绪的力气,言辞也是了条理。一双手却握得我双臂发麻。“烙嵬一个月前抛出你的生世,说你便是殷诺与舒笑之子,而且身在魔教,择日即将归入魔教,执乐乐使之职。让你娘返回总坛交接魔使令。你爹这么多年一直浑浑噩噩,却是没有断了追踪魔教前宗主苏悔,想必殷诺之死确实与魔教有关。烙嵬同时昭告天下苏悔就在总坛,之后又故意向我透露窝巢的所在,他给我们所有的人下了个套,但是又让每个人都明明白白地往里面钻。见了你爹,我没有瞒他发现了仙魔山,我知道他一定会去。不管你怪不怪我,只是今夜就是该把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尹离这样一辈子,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如果上了仙魔山,可能就有个尽头,所以——没有回头路,对我、对你爹,对你娘,都是如此!即使死了,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可是文抒,你不该赔着我们一起陷下去,根本就不该——”
“所以你来救我,让我下山,走得远远再不会来,是吗?”我缓缓站起,擒起笑。信神无端地清明起来。“我都明白,露姨,我一点都不怪你,或许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几个人对我这般好了,特别是明天天明之后。我本来一直不相信,亲生的爹会恨自己,这么多年都不愿见一面,一见就刀剑相加。娘也是,生了不爱的人的孩子,怎么去疼?呵呵,我不比她更可怜几分。”露玉烟惊愕的看我,继而又蒙上了然与怜惜,苍白地苦笑:“文抒,你怎么能教人不心疼,我又怎么能够不救你。”
“但是你这样救我,又能救得了几时几刻?如果现在离了这仙魔山,明日只是又多了个如同我爹一般的人物。”突然想到一个人的话,忍不住就涩笑:“露姨,有个人和我说过,这世上本没有魔,但是人心生了杂念、贪欲、落了懦弱、觊觎他人之物、怀了执念之心,便只能看世间皆魔了。你说,我现在,不是已经心生魔障了吗?这还躲得过去吗?如果能选,我当然不想就这么莽莽撞撞来到人世。”我朝她伸出手,将她拉起。“可惜没有办法,我还是得上山。我想见见娘,救我师傅、师兄。如果可能,也想救爹,他过得很苦,痛得好像没有办法注意回忆以外的事情。如果只有今夜能结束他的执著,我想陪着他走完这段。”停顿了会,总好像忘了什么。“对了,还有一个人,撒了网,看我跳进去,不知道会不会意外?”
“露姨,你为什么要来呢?你应该离开这里,我认识的你,已经有了忘记尹离的能力。重新开始不好吗?你应该有更好的归宿。你说我爹娘都没有了退路,的确是这样,如果失去了某种东西,人生就没有过下去的意义,那夜我见到我爹,我就知道他已经失去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今天这样偏执地想要报复苏悔,真的徒劳,也完全不能带给他真正的解脱。有种东西没了就是没了,再孩子气的站在原地等都不会回来。所以我要结束它。”我知道露玉烟对我爹的执着还未到弄残她自己的地步,否则她不会对我产生感情。这不是感情的不洁,而是相比之下,我爹过于偏执。
“你不要逼迫自己非得为过去承担什么,负疚不会让任何人得益。他们三个人之间,我想早就在遇见你之前就存在了某种必然,没办法扭转。露姨,你我都很幸运,都没丢失了爱人的能力。你是因为退出地早,而我是因为还未碰到。如果运气足够,过了今夜,我也还是什么都没丢。所以,下山去吧,找一份不会灼伤人的感情。我们一家的感情太激烈,容易夭折。即使有幸遭遇所爱,只一个错误,也会伤筋断骨、万劫不复!”
露玉烟几度想开口,都被我生生压下。只对她摇摇头说:“我和我爹一样,露姨。会忍不住追逐最纯粹的感情,认定了,就不回头、不松手。很累人,容易走火入魔。”她看着我,眼里闪烁的光芒终于一点一点暗淡下去。我微笑着转身,飞纵向是非之地。
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有谁能告诉我吗?长叹,但脚下不敢怠慢半分。知道了这么多错综纷繁,头脑发胀、指尖乱颤,似懂非懂却又略略有了些超脱,仿佛身在事外看着这些个纷纷扰扰。只是不知道何时会有人跳出来,击我痛醒:明明还身在其中不得解拖吧!又想到烙嵬,这个人会不会是我们当中最清醒的?或者他根本就是站在高处俯视众人。他给我讲的很多话,在这个时候能够让我减少很多痛。有些不可思议,发现自己没有在恨他,的确是自己明明白白地被利用。但忍不住觉得,好过被欺骗再背叛。今夜的事,他为了他的目的导演了这场戏,而其实早在多年前,戏已开场。
落幕,只是迟早。我不想太遗憾,只好拼尽全力。
我不是个太复杂的人,相对于聪明一世,大多数时候还是希望能糊里糊涂地过。不管是喜怒还是哀乐,应该都是很简单的事吧,连对应的表情,做起来也容易的很。只是越是长大,就越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结果笑容僵在脸上,眼泪掉不下来,表情变得麻木,眼神开始迷离。
努力坚持这一派天真,但视线的却渐渐清明,可惜触目所及,诸多不堪。逃得远远,乐得清静。然而,是寂寞吧,坦诚的并不等于是相知的,就像和师兄弟们相处。于是一个人自言自语,编一套无法无天的处事道,没有人了解,自然没有人横加指责。又于是一年年变成今天的自己,乖张的、坚持着。师兄弟们都说我身上带着那么股邪气,幸而本性温善。好吧,邪魔歪道就是我了,也没见得有人上门声讨。
直到下了山,遇到露玉烟,在遇到烙嵬,我才明白一件事,若不是身在武当,我怕是保不得与人冲突。我的习性根本于一般名门正派大相径庭。如果说要把我归做一类,肯定只能跟着烙嵬混饭吃,只有在仙魔山,在他面前,我才是最自然的本性暴露,并且不受拘束,无人斥责,甚至,和他气味相投。
如果这世界上没有这么多有的没的,没那么多是是非非、门门派派,没有父辈与魔教的纠缠,我是不是可以和他交个纯粹的朋友。这个假设有点自怜,亦有点大逆不道,但是和他在一起,我不觉得寂寞。和他之间隔了利害恩怨的坦诚,却意外的通透纯净,仿佛没有任何杂质存在。记得师傅曾经说过,这世界上之所以那么不尽如人意,哭比笑多,就是因为除了人们自己的偏执不明外,命运的作弄无处不在。在你认为一切是那么珍贵的贴合人意时,上天说不定就突然伸手播散了难得聚在一起的因缘,结果高山流水,知音不再。突然想问问烙嵬,我们短暂的相知,算不算人世间难得的良辰美景?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乱糟糟的夜,急匆匆的抉择之间我会想起这些事情,烙嵬于我,也许已经成了心中难解的憾事。为什么突然之间的波折变化,人们总都能欣然接受,那么之前存在过的,就一点意义没有了吗?爱与恨、相知或是隔阂,哪一刻是永远?哪一刻才真实?不明白!有些应该忘掉,重新上路,像是露玉烟于我爹,但是有些,真的应该当作不存在而忘掉吗?忘得了吗?或者是只有像我这样不能放开、刻意犯傻的人,才会纠缠于此不得解脱?若问他,以前他总是能明白地说出精辟的答案,让我不再迷惑。今夜他是不是也会像往常一样,用自己的方式闲适却坚定地向前走。踏着什么也不改道。
脸上被夜风吹得好凉,抬手去触,蓦然感到一片湿冷。刚才一直没有掉下来的眼泪,竟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