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4、牛秀才案(一) ...

  •   话说前文赵县令问人命官司,不管事理曲直,就要扣一个奸情的帽子上去,以便发掘法元寺黑料,整个大的爆点。可恨那些旁观的闲人嘴淡,编排出许多来,要看他的笑话。赵县令赌气要做一个铮铮铁案出来,使人知道他老爷的威名。因责令捕头限期破案,又重新命令仵作验尸。看了那尸格,说:“这秀才当是被人勒死。妇人手软力弱,动手的必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又细看了一回,道:“屋里器物没有破损,想是不曾打斗。若进了贼人,主人惊觉,却为何不上手擒贼,为何不呼救?必是那人趁其不备将其杀死。这窃银纵然是真,也不能说贼人是因窃物失风杀人,还是杀人后见财起意。”
      因为心中有了定论,千方百计找的都是有利自己观点的证据。凡是不肯支持自己的,就当没看见了。为了彰显自己的先见,也换了衣裳带着师爷出来查探。先不去法元寺,往下头的村落里面打听消息。
      那地方正是原旧张氏族人聚居。因被了水,又朝廷把这里划成寺田,被寺里拿钱赎买。张家人卖了地,也有许多留下来做佃户的。二人来到,先打听这处田地的由来。人说原属张家,师爷问:“敢是那寺里强买地不成?” 几人道:“哪里。是朝廷把这里划成寺产。亏得老主持拿银子来与我等合买,不至破家。” 师爷道:“是几两银子买的?” 都说四两。
      师爷道:“如今这地可值五六两银子呢。” 众人笑道:“如今咱们这里做了种子田,何止值银六两?六十两、六百两都没地方买去。管着江苏全省的种子田哩。” 赵县令在旁啧啧道:“值六百两的田地,花四两就买去,还说不是强买?” 众人觉得他说的不太对,一时还没想清楚有什么不对。师爷又说:“那往法元寺上香的人多么?” 众人道:“多。怎么不多!那巡抚老爷、镇守老爷、知府老爷的女眷都常来往。以下大户人家越发多了。”
      赵县令道:“那周围这些庄子有甚么大户人家往来?” 一人道:“你们问这做甚么?”师爷道:“只是慕法元寺大名,随意打听。”人道:“就有一人,说了你便知道。就是吴镇上周进士的娘子呀! 你可听过,这嘉禾稻也是周大娘子进香求子的时候发见的。她生的那个孩儿,佛爷还说将来有大造化哩。” 师爷问:“周大娘子是哪里人?” 人说:“也不远。便是邻近亦庄韩约副的女儿。” 师爷道:“那亦庄人也常常往来么?”人道:“你又说笑。惠能大师便是亦庄牛村正的侄儿,说什么不往来?两边都如走亲戚般来往哩。”
      二人听了这些人的话,果然又去法元寺上香。彼时香火不甚鼎盛,赵县令故意的问一个小沙弥:“怎么这样的大寺,上香的人不多?” 小沙弥不认得他,随口道:“一者惠能大师到浙江还未回来,许多师叔伯们也同前往,二来寺中圆修师叔被了冤枉,我师祖看望师叔去了,不在寺中。因此没有人来。”
      师爷故说:“圆修大师怎么被冤枉?” 沙弥道:“我也不晓得怎的,听说是县官老爷冤枉他哩。” 师爷道:“县官老爷冤枉他,他可有个什么朋友救他?” 沙弥道:“师祖去了。”师爷道:“还有么?” 小沙弥想了许久,道:“还有个韩女施主与他相熟。”师爷狂喜,忙问:“韩女施主是哪个?”沙弥道:“便是吴镇周进士的大娘子。”
      二人出来,赵县令仰天大笑道:“我说这个和尚不干净!原来还不止一个!” 抓着这条线使人查下去,也到下河村打探,也到吴镇听风,长了许多见识。
      再说亦庄这里人心惶惶,戏也不唱了,都在讲说这人命案子。偏牛老秀才子女皆早丧,没人替他出头。都正说着,祠堂里头又闹哄哄的。那个牛老八一路狂奔到牛村正家里,打门道:“不好了!阿丙不见了!” 牛村正连忙穿衣裳,带着人涌到祠堂,进到后面一看,门锁、窗户都是好的,问:“怎的不见了?” 牛老八一脸茫然,道:“我昨日送饭进去,人就没了。我找了这几日,不知哪里去了。”牛村正跌脚道:“人不见了几日,你怎么今日才说?”
      又一个族人道:“只怕跑回家去了。他娘子日日来这里跟她男人闲话,莫非是她放走了?” 众人因走到阿甲宅子。寿生接着,问其缘故,众人说:“你三叔跑了!我等敬来问你三婶,可知阿丙哪里去了。” 寿生道:“我三婶因身子不好,躺在床上喝药呢。这几日没往哪里去,怎会知道三叔的去向?” 因请进房。
      阿丙媳妇头上缠着一块白布,躺在床上正在哼唧。见村正娘子为首的几个妇人进来,口中问道:“她叔奶奶,出什么事?” 村正娘子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侄媳妇,你可晓得阿丙侄儿在哪里?”阿丙媳妇道:“阿丙么好好的呆在祠堂里头,还能在哪里?我这几日都没有去瞧他,他怎么了?” 村正娘子道:“真个你不晓得?” 阿丙媳妇忙翻身坐起,道:“出什么事了?” 一个妇人道:“阿丙逃走了。要是你放的,你就老实说。我们晓得阿丙没有事嘛,也不来着急了。”阿丙媳妇大叫一声,揪住村正娘子哭道:“我们阿丙好好的呆在祠堂,怎么忽然不见?一定是你们把他怎样了!这个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与村正娘子纠缠半日,妇人们拉不住,被她跑到正堂,揪住牛村正哭哭啼啼。阿丙媳妇一口咬定不知阿丙去向,口口声声说村人谋死她丈夫,要牛村正交人。牛村正如何交得出来?问牛老八,老八说前日送饭时已经不知去向,也不知何时逃去。族人道:“你一日送三顿饭,前日既是晚饭时不见了人,午饭时人还在不在?” 老八不敢说自己因贪酒昏睡,整天不曾送饭,只得含糊道:“在的,在的。”众人说:“想必是午后逃去。可又来,大天白日的人去哪里了?”
      这里阿丙媳妇一听话说差了,借机又大哭起来,口中不住的哭死去的公婆,死去的大伯、二伯和嫂子们,又诉自家母女的委屈。族人都来好言相劝,阿丙媳妇只要自家丈夫。正没作手脚处,牛阿大急忙走来道:“阿爹,县上捕头来。” 牛村正借此机会抱头逃出。众人怕阿丙媳妇纠缠,也都找借口辞脱。路上族人还说“丢了人,要不要报官?” 牛村正道:“报什么官!紧着咱们家出了人命案子,再来一桩,咱家的门风全完了!” 因走来与捕头见礼。铺头因说来此查案一事,牛村正只管陪着捕头在牛秀才家前后细细查看,又诘问两邻口供,并不提阿丙一字。
      捕头回去,不知做了些什么。过了几日,县上来人说老爷升堂,传本地约正、约副、两邻、牛家几个族人到衙听审。众人受了票,都骑骡备马,或是双脚行走,按时来到公堂。
      那赵县令高居堂上,先传牛秀才两邻。问:“牛秀才死时,你们可听见什么动静?” 邻人都说未曾听见。县官徉怒道:“小子们混账!人命关天,屋内进了杀人凶犯,那牛秀才又是个男子,见到凶犯岂不反抗?怎会没有声音?你们说的是假话。” 两邻都叩首道: “老爷明鉴。据他娘子说秀才夜间醉酒,想必醉时被人杀了,怎有动静?他娘子就在隔壁居住,尚未听见动静,我等隔屋隔院,如何听到?” 县官打发他们下去。
      次叫秀才娘子上来,问:“你果然没有听见贼人动静?” 秀才娘子道:“奴确实不曾听见。” 县官道:“你如何知道进了贼人?” 秀才娘子道:“家中银子丢失,明明进了贼嘛!” 县令道:“丢了多少银钱?” 娘子曰:“有五十多两。” 县令道:“你空口说银钱丢失,哪有证见。谁能作证你家确有存银,谁能作证你家银子确系丢失?”
      这等车轱辘瞎话,气得秀才娘子说不出话来。人家的私蓄难道在大街上张贴账目不成?谁家的存银是能叫人作证的?财物失窃,主家报案尚且不信,你想信扶乩不成!县令见她无语,大笑道:“不是我狄公转世,慧眼如炬,险被你这妇人骗了去!果然你是作假。”看的人都不服气,高声道:“大老爷家里有甚存银是有人证的么?” 赵县勃然大怒,果然把那人打了十个板子。
      然后县官又道:“若果然进了贼人,他求财罢了,如何反要杀人?” 秀才娘子说:“想是他夜里醒来,看见贼人。” 县官道:“他既然看见贼人,岂不要嚷?如何默不作声?” 秀才娘子哑口无言。
      县官大笑道:“任你这妇人百般狡辩,脱不了你的罪过。还不快块如实招来?”秀才娘子又是委屈又是气,辩道:“民妇今年四十八岁,嫁到牛家二十八年。这二十多年若有甚盐和醋,族人、邻居岂不知道?民妇实在冤枉阿!”
      赵县令喝道:“你不通奸,你丈夫如何死去?快些与我打!”这边赵县咬定妇人有奸。秀才娘子喊冤,赵县如何肯听,把个妇人百般苦打,不提。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