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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京中(一) ...

  •   何德高声报喜,又把书信呈上,牛郎中娘子给他说得又是欢喜,又是疑惑,赶紧叫了女儿雪姐过来看信。雪姐强撑着先把自己弟弟的信看了。惠能的信上不过说自己安否,寺内师叔、师兄弟们都平安,都好,家中亦是安好。又说自己往姑苏一行。轻描淡写的说自己写了个“小小话本”,如今“薄有微名”。雪姐念给牛郎中娘子听,郎中娘子已是又惊又喜。又看牛村正的信,信上可是大大大大的夸赞了侄儿一番。极口称赞他如何少年聪慧,处事圆融,手段又凛冽,又刚柔相济,如今在姑苏闯下偌大名声,江南八省只怕都响遍了去。又说他所著《太子传》如何人人争向求购,擎带自己儿子牛阿二也分润了多少钱财。算计帮侄儿买地买田,日后地里出产统归他所有云云。
      郎中娘子本是不识字妇人,晓得自己儿子做和尚也能做到天下闻名,一时欣喜若狂,又乐极生悲。若不是天杀的裘二作梗,这个儿子日后岂不是登台拜相的材料?想来真好恨也。同着女儿笑一回,哭一回。伺候下人们不晓得夫人发什么疯,连忙报给大少奶奶,牛大少奶奶正在二少奶奶房里看着她喝药,听了媳妇们禀报,待要走,又不好走开。还是二少奶奶晓得道理,说她:“嫂子快去吧。娘的事情要紧。我喝了药也要好好的睡一回,不打紧。”大少奶奶口中推脱,脚下飞跑到了上房。
      郎中娘子正在抱着女儿悲啼。因大少奶奶来,自觉不好意思,渐渐收了悲声。雪姐不免又把信重新念了一遍。大少奶奶也颇识得几个字,讨了信来自家看了一回,边看边赞,不停地说这个叔叔怎样宿慧天成,怎样聪明颖悟,明明就是前知,待不得几日就要成佛做祖了! 说得母女二人又是欢悦,又是哀伤。
      大少奶奶见信里说随信寄送《太子传》二套,博亲一笑云云,因叫婆子外头找何德讨书。何德在下房吃得醉醺醺的,见婆子来,从随身行李中取出与她,醉中戏曰:“他嫂子,你手粗拉拉的,如何好碰这金贵东西?还不脱了衣裳包着?” 那婆子骂道:“狗!韶刀!灌了黄汤,还不炕上挺着去?我使衣裳包不包与你腿相干?我使你娘的坐码子来!”一顿骂着去了。
      走回上房,将书递给大少奶奶。大少奶奶与雪姐同来观看。
      是姑苏寒山寺印的精装书,前后都用硬牛皮纸作封面封底,面上泥金大字,内里纸张雪白厚实,墨色又光圆,字迹又清晰。南边书册不似京中的粗糙。雪姐爱的不行,忙夺过一本藏在怀里,道:“这是我的。”大少奶奶不与小姑子争执,倒是郎中娘子道:“你也等你爹看过再取。” 雪姐向来娇惯,撒娇不肯依从。郎中娘子也就罢了。
      晚间牛郎中到家,听了老妻说话,看了信,又看了书,大喜道:“我儿将来必有大造化!”抱着那书点灯夜读,必熬至后半夜才睡。次日又要上值。不几日,牛郎中眼下青黑,目涩无光,鼻塞声哑,举止飘忽。同僚们都疑他新相与了表子,多来劝他善加保重身体。牛郎中极力向同僚吹嘘,同僚们你也借,我也借,不由得都跳了坑。
      吏部那些排不到书号的官儿们一个个的都往书铺问这《太子传》下落。这是南边大佛寺里出来的新书,京中时髦不如南边,文气自然也不如姑苏,掌柜的们总茫然不知所以。人问得多了,书商、书铺们使人星火南下求书,歪打正着,倒让姑苏几个大寺又作了一笔好生意。
      书铺生意兴隆,那同人大赛自然也甚是火爆。王老尚书的《阿离娘子传》并衡山居士的《离女传奇》打头一炮,立即都有了无数拥趸。就如某某神仙评圣诞节吃苹果所说,分明两个没看过原著的同人大手子,写了一篇OOC,不知怎么竟然很受欢迎。阿离/渔人CP粉与唯粉之争从茶肆、酒馆争到水上、行院,多有文士主动投稿来顶自己的蒸煮的。白鹿书院趁此良机,立即刊发自家的《白鹿偶得集》,还叫自己的学生在上头写稿,狠狠刷了好大一笔声望。后来逗引得各书铺纷纷做了招子,专印这些杂文小传,三文钱一本,引那闲人来买。此亦是江南文坛盛世也。
      江南之事先放过一边。回来说《太子传》把吏部官员们都勾引入坑,渐渐的推至别部,上下咸与使闻,先是主事、别参,渐渐郎中、侍郎。一日,刑部高尚书也来求书。牛郎中不敢耽搁,恭恭敬敬奉上一套三卷。高尚书看得废寝忘食、击节赞叹。渐渐与牛郎中来往起来。一个秋官大司寇对你另眼相待,以下内外同僚自然待你不同。虽然也有酸的,说怪话的,一来牛郎中是个两榜进士,二来也不是新官到任,自然也有朋友为他说话。三来究竟是宫里太嫔的弟弟,看孝道面上,不好刻薄。那些人也慢慢的不大出声了。
      高尚书知道此书是牛郎中出家儿子所作,不免跌足道:“可惜!可惜!”动了爱才的念头。又听说牛郎中长子中了举人,还有一女待字闺中,忽然想起要结一个亲事来。因老妻在堂,不好冒失,回家与尚书夫人商议。高夫人听说其父只是个五品郎中,先觉得官儿有些小了,高尚书却说:“牛郎中官声不错,又颇得上司青眼,又是吏部。过两年谋一两任外任,只要平平安安,凭着宫里牛太嫔的脸面,四品的坎儿抬抬脚就过了。日后说不得也有一品、二品之份。何况他两个儿子又有功名,将来正考得上。你说他现在官小,日后的前途都未可知。何况娶妻低娶,五品正好。”高夫人道:“我说不妥,还需再瞧瞧。”
      高夫人有了这个心,渐渐的开始为儿子打听亲事。看了几家,不是女子不好,就是父母兄弟不成,若是都好了,家世还不如牛家。渐渐的把不好的心翻过来八成,变成要好的心了。
      只是父母为子计深远,儿子并不见得晓得父母的心思。高公子自幼与舅家表妹恒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虽然未曾宣之于口,两个早就非君不娶,非君不嫁了。高公子并非鲁莽之人,也要算计待自己进了学,可求父母作主,说表妹为妻。只是这个学左考也不进,右考也不进,小小的耽搁了。这一耽搁,就听说家里要给他另外说亲。
      高公子心里不肯,口里难言。他舅舅浪荡糊涂,恒娘又年幼失恃,家中短短不会赞同,每日只好长吁短叹而已。未己,两家来往试探,都有些意思了,择了吉日两家要往护国寺拜佛,顺带着相看。恒娘自幼在高夫人膝前长大,那日也陪了同去。
      到了寺中,小僧人迎接出来,比别家更加和颜悦色。原来惠能寄书入京,除了家中,自然也没忘记自己的便宜师父。牛家送了普济大师三卷《太子传》,大师甚是喜爱,等牛家来烧香时就额外青眼起来。高家不晓得这大师是牛家儿子的师父,只说大师慈悲。恒娘看见雪姐,又是酸,又是怨。忽然瞧见寺里大和尚对她和颜悦色,小僧人有说有笑,虽知不该,嘴里不由得溜出来一句:“这寺里师父倒是与牛家妹子好。”幸而高夫人没有听见,混了过去。
      高夫人见雪姐貌美如花,举止温柔宛顺,颇有江南风情,心里满意。牛郎中娘子见尚书公子身姿挺拔,举止自有一股风流态度,更是喜欢。两家渐渐说的投机。牛郎中娘子恐女儿在这边不便,打发她出去与小姑娘们玩耍。恒娘又着实刺了几句。雪姐口拙,不能驳斥,气得脸色煞白的回家。恒娘回去就与高公子说见牛家小娘子与护国寺和尚们走的近。
      高公子得了这句话,也不问个究竟,也不追个清白,跑到爹娘面前一口一个“牛家不贤妇”,不守妇道,咬死了不肯与牛家订亲。高尚书气得要揍儿子,倒是高夫人劝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儿子听到这样的风声,就是有点影儿。咱们是结亲,又不是结仇,这夫妻不合,家中乱事颠倒,又不是咱们结好的意思了。既然孩儿定然不肯,这事就不要提了。” 高尚书爱子心切,也只好依了。
      高、牛两家结亲,虽未说开,究竟有些影儿。多有妒忌牛郎中女嫁高门的。今忽然亲事断绝,就有几个酸人往郎中面前指桑骂槐,说笑话。气得牛郎中告病在家。牛郎中娘子不知所以,还是牛大少奶奶打听回来告诉。郎中娘子气得要死,只不敢让女儿知道。
      墙有耳、缝穿风,雪姐渐渐也晓得一二。自家暗气暗恼,不免又生起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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