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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归家 ...

  •   离姑苏城外三十里,有一个亦庄。此处山清水秀,人烟稠密,与姑苏城水路可达。亦庄来往的人,作水上生活也极多。
      牛老太太正坐在二堂上,与自己的媳妇牛村正娘子,以及孙子牛阿大的媳妇计算家事。伊今年六十五岁,耳朵不聋,眼睛不花,脾气却不见得好。伊生了三子一女,长女便是上本书中所说的牛太嫔,次子早丧,幼子便是牛主事。
      伊虽然耳朵里听得儿媳妇和孙媳妇在计算收了秋,应该给雇来的短工结算工钱,又应该请一席酒云云,心里却一直在动念头。等到晌午,门外有便人传信。伊们连忙叫了牛阿二来看信,说是牛主事的幼子从京回家,只有三日期程。
      牛老太太大为欢喜,连说:“好!好!好! 到家就好了!” 牛村正娘子连忙一边说:“果然是好事!”一边叫牛阿二谢过便人,又说:“那么就先叫侄儿跟阿二合住。等到收了稻子再修那边三叔的院子,好不好?” 牛老太太有些不高兴,道:“早么他三叔寄过信了,你么早收拾好来。等到今天!作孽哉!”
      如今十月天气,田地间有许多生活做。牛村正带着儿子也是天天在田地中忙,雇的长短工急着收割,也没有空过来修房子。牛村正娘子自以为自己光明正大,并不把牛老太太的抱怨放在心里,笑嘻嘻地说:“那么就要备办接风酒呀。就摆在这里好不好?可惜三叔信上说侄儿受了戒,不知道他吃酒不吃?”
      一席话又引逗起牛老太太的伤心事,叫她一包眼泪呱啦及呱啦及涌出来,口里说道:“作孽哉!不大点小人,学生么不做,要作小和尚。小和尚,怎么做得来?”牛村正娘子慌了手脚,连忙向牛大媳妇使一个眼色,牛大媳妇连忙上来给老太太擦眼泪,一边劝说:“小和尚嘛也有好些做法。也有出家做和尚的,也有在家做和尚的。小兄弟就是在家作和尚咯。酒肉也吃得,媳妇也娶得,头发也蓄得,只初一十五烧香念佛罢了。”
      牛老太太憋憋屈屈地说:“那怎么叫出家人呢?”牛大媳妇没得说,只好道:“个么就不晓得了。这可是寒山寺里头高僧说的嘛。”既然是高僧说过,牛老夫人就不说话了。
      牛村正娘子又说:“听说这侄儿从前得了怪病,因为治不好,只好自己剃了头发出了个家才叫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嘛。”牛老夫人被她劝得十分难受,呜呜咽咽的哭了整夜。
      牛村正十分埋怨娘子,他娘子道:“我又没有说错话呀!是说剃了头发嘛!”牛村正道:“那么你应该委婉点说嘛。你说剃了头发,娘当然不高兴。你要说侄儿在家念念经嘛,就好了。” 村正娘子道:“那么侄儿回来,没有头发,又怎么说?” 牛村正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了。
      全家巴天巴地的盼了好几天。一日,外头有人来报:侄少爷到了。牛老夫人大喜。牛阿大、牛阿二一同接出门去,惠能一脚踏进门,缁衣芒鞋,一个俊俊的光头小和尚。
      牛老夫人嚎啕大哭了:“我孙儿啊~~~” 昏了过去。家里连忙掐人中,灌热水,请村医开了两副安神汤灌下去,牛老太太才渐渐的醒过来。
      惠能这才恭恭敬敬的与众人见礼。牛村正看了这个光头,不由得愁肠百结,问道:“你难道真出家了不成?”惠能笑道:“那时我病重将死,就在病床上许愿,若能好了,要在佛前受戒念经,因此才在佛前受了戒,八月里拜护国寺普济上人为师。如今奉师命才往姑苏寒山寺拜过法心主持。因侄儿说思念家乡,主持与了我一封荐书,荐我到这边法元寺挂单。我听说法元寺离家不过五里路。”
      不过五里,那还是出家。牛老太太重新大哭了。牛村正看了母亲这个样子,皱眉道:“你看你祖母哭成这样,这可不要就去了。不如还是住在家中,慢慢的跟你祖母说。”惠能道:“伯父说的有理。原本出家也要经过父母亲长许可才好去的。只是法心大师与法元寺的主持大师有旧,还托我带了信与他。此事耽搁不得。我明日先去寺中送了信,再定行止不迟。”
      牛村正只得许可。一时牛老太太哭累了,渐渐收了泪水。大家重新相见。惠能因说:“侄儿既受了法戒,便不称俗名。伯父叫我惠能便是。” 牛村正自家“惠能,惠能”的叫了几回,觉得拗口,说道:“还是五侄儿罢,你在咱家里行五。”惠能也说“就好。”
      于是大家重又认亲。有叫“惠能”的,有叫“小和尚兄弟”的,也有按排行叫“五哥儿”、“小五” 的。惠能又叫小厮阿才,奶娘何德家的,奶娘的丈夫何德都上来见礼。家中又排小宴为侄少爷接风洗尘。
      当日惠能便在牛阿二房中一道睡了。
      次日起来,惠能先将牛主事所托捎带回家的财物皆交代了。牛家老太太还在,家里并没有分家,牛主事所得的牛太嫔赐物,大部分都捎了回家买田置屋。此次惠能立功,张太后、牛太嫔、太清仙师都各有赏赐,总里得了金银不下数千两,还有许多布匹、绸缎等物。
      牛主事夫人教导的,惠能把银票子都缝在裤子里,絮在鞋底,面上压着些布匹、京中土产回来。此时将鞋底挖开,厚厚的一叠脚汗气,恭恭敬敬的递给牛老太太收了。
      牛老太太十分欢喜,亲取出一个黑檀木描金漆银头锁匣子来,同惠能一起点数清楚,上了锁,乃置于床背后,钥匙自己收了。又取出两张小额票子来付与牛村正娘子,言说为修整牛主事家房屋之用。又令将带来的布匹上账,土产一份份搭配着分了,送与邻舍及远近亲朋。
      诸事已毕,惠能乃由堂兄牛阿大作陪,至法元寺,先见知客,述明来意,知客转达主持,惠能依礼拜见,呈上书信。主持看了信,因信上说了惠能来历,主持便道:“既是上京护国寺普济禅师之徒,便可在此地常驻。老僧济通,与普济大师、法心大师皆有旧,托大呼你一声师侄。” 惠能连忙拜谢,口称“师叔”,又婉言解释还要在家暂居几日,看顾祖母。济通禅师道:“不妨事。天理不过人情,修行人也少不得一个孝字。你但住无妨。”
      惠能百般谢过,牛阿大又留了十两银子的香油钱,方辞出来。
      路上,牛阿大便说:“三哥儿,你既出一个家,怎不去那名山大寺,也见得风光。就是我们姑苏寒山寺也是天下闻名的大寺庙,极是个好所在。我看这个法元寺,旧么是旧的来,又小。就只有一间正堂,一间客堂,和尚不知道有没有十个,你到这里作什么?”
      惠能笑道:“既出了家,还管什么寺大、寺小?大哥哥没听说山中好修行么?” 牛阿大道:“我只听过‘公门里面好修行’。” 惠能道:“这句话也是有的。”
      兄弟二人说说笑笑,一路上谁没看见?不几日,全庄都晓得牛村正家一个出家了的和尚侄儿回来了。
      牛老太太因为才见面就要出家,十分舍不得,提起来就要泪水滴滴的。惠能体贴伊的心思,并不露出要去寺中的意思,常常与她闲话家事。又因牛村正父子天天去看收稻子,起早贪黑的,一日,惠能道:“大伯。我是个不知稼穑的小厮。空长了偌大年纪,还是五谷不分。大伯若不嫌弃,何妨指教于我?” 牛村正看了他两眼,道:“那么你换了粗布的衣裳与我来。”又指指他脚,说:“也要换鞋袜。不要沾了灰土。” 惠能随即更衣,带着阿才与牛村正一路上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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