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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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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东升,架空悬在笔直入天地两座青山间,遥遥指引着峡口路人前进的方向;红色带金的阳光斜照在青翠逼人的草地上,哒哒马蹄飞身而过带着车轮在繁花织就的地毯上敛出一道残痕,扬起点点绿痕留下一路烟尘。
四匹健马并成二排拖拉着一只宽大的车厢,在驾车人的吆喝皮鞭下朝着峡口奔去。初春的三月,虽然已经有了春的绿意,但是在这山间仍然可以感到阵阵寒意,飞奔的健马粗壮的四肢已经挥汗如雨,马儿的笼头已是雾气浓浓,看来马儿已经是疲劳至极。可惜驾车人丝毫不爱惜这四匹在南方难得的北地健马,仍旧是吆喝声不断,似在夺命逃路一般。
随着太阳的高升至中天,四马拉车已经离开峡口来到官道。驾车人也许因为挥动皮鞭太过用力,手臂已经酸麻不堪,她也就随意地放任着马儿轻步缓行。这条尘土飞扬,到处坑洼的道路说是官道,其实也就是往来商旅们用红土铺就的一条土路,若是下雨天那可是苦不堪言。也幸好今晨天空做美,艳阳高照,虽然一路有纵马急行的人,使得一路行人吸进尘土,但也是个赶路的好日子。
春日里农人多在田间劳作,小贩们也带着旧年的积货四处奔波,只为在新年里的头次集会将货物卖个好价钱。所以,在这样适宜的天气下,来往赶路的行人较平日就多了起来。
当四马拉车突然地插入了这条大道,着实也引起了往来行人的侧目。四匹一水黑色毛皮的高大健马,满身泥泞地从小路冲到了大道上,马儿响鼻不断,低垂着本来高昂的大头,在看马儿所拉的大车比常用的拉车大出一半,铁质的黑色车棚被树枝刮痧后露出点点金属光泽,一看这忽然闯入的陌生人定是出身豪门,至少不是一般的南方世家。有了这样的认识,有的人避之不及,有的人带着献媚的目光打量,有的人不服气地看着对方的马车比自己豪奢……
马车的车辕上稳坐的马夫似乎习惯了人们的异样,她无所谓地勒紧套头,让马儿慢慢行路便做休息。忽然马夫身后一直紧闭的帘门露出一角,一个头戴仕女冠的美貌女子探出头来,小声问道:“华路,还有多久?”
车夫仔细算计了番后,躬身说道:“回先生,还有半个时辰就能赶到清风镇。”
女子得到了答案后,只是拍了拍华路的肩旁,没有说话退了回去。
若是有桃源村的人见到这位戴仕女冠的女子,定然会惊奇地喊道“白离先生”。但也会疑惑,怎么自称只是微末之人的白先生竟然能戴上仕女冠——凤翔贵族中学士身份的才女才能佩戴的女冠。白离自称微末,其实乃是十年前名镇京都的才女苏星化名。因为不得以的原因,苏星在取了夫婿后远遁京城。从此,世间再无苏星其人的消息。
正所谓“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野”,苏星自化名为白离后便朝着凤翔最偏远的南方隐遁起来。除了最初几年,白离耐不住性子游遍了南方的山川河水,她都一直守在桃源村安稳度日,做起来山野闲人来。真正是天地间悠闲第一人!
而今,十年已经过去,曾今立誓要笑傲纵横天地的女孩转眼已是三十的有家有子的大女子了。虽然白离自信自己已经做到了当年的誓言,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京都老家的来信却打破了一直以来的宁静。她虽然知道当年自己与祖母话别,匆匆离京,将偌大的祸事留给了老人家处理已是不孝至极,但是她还是要感谢祖母这么多年苦苦周旋为自己维护一方宁静之地,是该从那少时迷梦走出来了。耳边又回响起十年前祖母的话,“离儿,且放心去飞吧,趁祖母还能为你父亲庇护一二。祖母一生最愧对的便是你的父亲,也幸得他有你这样好的女儿,日后若祖母去了,你要保护你父亲一生如意!”
想到此处,白离有些思念起远在海外游玩的父亲,她知道父亲为了自己受了许多苦,现在是时候该自己保护他了。她有些歉意地看了看熟睡的夫婿,为他拢紧被子以免着凉。她有些满足地靠在一旁,渐渐入睡。
……
……
“吁……”华路吆喝着将马车停好,正是午饭时间,离清风镇城只有十来里路,但是她们一行人已经赶了一夜的路,已经人困马乏了。华路将车停在了清风镇外的悦来客栈,招呼着小二将马儿牵去好生刷洗,精粮侍候。
华路一边小心地叫醒了自家先生,一边与掌柜安排房间、饭食、热水等事宜。
白离对华路的尽心安排自然放心,她自下车后从青衣手中接过小儿子抱在怀里,等着两个侍儿与夫婿收拾完要紧的东西装箱安排脚夫抬进客栈房间。她们这一行人虽然装着简单,但是那典雅的式样与别家主仆不一样的大气表现,立时引起了客栈上下所有正在进食的人的注意。
青衣与红衣两个侍儿因为要看管箱笼,故而一前一后先跟着小二以及抬箱的脚夫娘子进店,他二人本就出生京城大家的家仆,因为是一等侍儿的资格,竟比一般富人家公子的生活还要精致几分,虽然随着白先生夫妻过来段朴素的日子,但是日日在两个神仙眷侣的调教下竟然比大户子还要多了几分尊贵。两人初进时,那身尊贵的气派就让人以为是那家大户的娇儿出游,可是随着白家夫妻入店后,方才知道这两位公子不过是人家的侍儿。
怀抱娇儿的白离拉着夫婿在掌柜的殷勤陪伴下,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客栈的布置,她不由得为这家布置雅俗共赏的客栈满意点头。谢过了掌柜提议在三楼的雅间边进食边看怀水风光的提议,她带着夫婿直奔客栈后院的天字三号房所在的院落而去。
推门而入,房间已经在青衣的安排下换上了干净的被褥,红衣已经在香炉里燃放着自家配置的艾草紫薰香,清新淡雅的香气随着袅袅青烟弥漫正个房间。正厅的右侧屏风隔断开来的就是卧房,此刻已经有小二在木盆里添加热水,摆好毛巾与皂角,恭候一旁。
白先生冲着小二招招手,道:“这处院落可有单独的厨房?”
小二弯着腰低头地说道:“先生,因为您家的仆人只定了一天的房,院里的厨房并没有准备。若是您需要,我这就给您准备上!”
白离掏出来一只小银角递给小二道:”你去安排吧!多余的算你的!”
小二有些欢欣的接过银角,献媚地说道:“小的,这就为您准备,只不知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白离笑着摇摇头,“你且去吧!若是有需要,我会使人唤你的!”
那小二欢喜地捧着客人的赏银退出了房间,她趁四下无人,将手里的银角放在嘴里用力一咬,尽是质地上好的银角,这可是有三钱,换做大钱可是有三十几枚。这次可是大赚了,小二对白家的要求自然是尽心做到。
说起这悦来客栈,白离先生心里自然是得意一番,自她远遁南方,她便思量着为自己日后周游凤翔方便,将自己所赚取的钱财悉数投入到了连锁饭店的建立中。十年来,她靠着家里提供的人手,将自己的掌控的势力在江南扎根下来。她从未隐瞒过悦来客栈与京都楚家的关系,毕竟,对目前的凤翔来说,政治经济的重心还是在以京都为主的北方,而不是偏远荒蛮的未细细开发的南方。所以,当皇帝以及大臣知道楚家在南方投资的时候,都只认为是已经日薄西山的楚家在为自家求谋后路。
凤翔楚家,作为今上的嫡亲舅舅的岳家,她这样明目的退步的做法得到了皇帝的好感,皇帝默认了楚家在南方的经营。而白离作为这个计划的策划人与之行人,除了必要的几位执事她亲自接见外,她并未与其他的人有过直接的接触。她从来都是与执事单线联系,她是尽最大的努力保护自己不被有心人察觉。这么多年来,她谨慎如地下工作者的作法,让她一直在桃源村安然度日。
但是,这一次白离一反常日出行的低调与遮掩,高调地行事已经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她这是宣布着自己的回归,对皇帝的无声宣告,楚家在这十年已经被皇帝逼到无可退路了。祖母来信,直言要自己进京,便是为了最后自己能带着全族全身而退。
全身沉入木盆,借着水的浮力,白离仰靠在木盆一侧,思考着此次进京后所要面对的危局。十年前,她自认对帝王的心思已经明白,但是十年后她却猛然发现自己却是算错了棋局。帝王心术,那高坐天下近三十五年的皇帝,岂是自己这样凡夫俗子能算计的。只叹自己黄口小儿还是太过自负,引来今日的困局。白离有些头疼的拍拍额头。
“离儿,可是洗好了?”屏风外传来白夫婿的问话,“你若是在泡下去,那水也凉了,莫要伤了身子?”
白离旋即睁开紧闭的眼睛,放开眉头,笑道:“许是热水泡澡太过舒适了,我一下子竟睡了过去。叶子,你等等我。”
白离换好了衣裳走出屏风,看见夫婿正侧坐在床边逗弄幼子,她舒心一笑,且放开那些烦恼,此刻没有比夫婿与孩子的笑容更重要的东西,让她挂心。拿取了圆桌上放置的早就编好的草虫,送到儿子跟前,笑道:“平儿乖乖,你可是小猪醒了?”
平儿虽然才三岁却很早熟,平时最忌讳别人说自己胖,乍然苏醒过来听见不良的母亲笑话自己是猪,他也有些不高兴,小嘴一别眼泪已经挂在了腮边,惹人怜爱,他就单看着母亲也不说话,两只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无声地控诉母亲。
白离平日里最喜欢看自家孩子哭泣的模样,自从知道平儿的软肋后,她时常惹哭孩子,叶子也是清楚她的恶趣味,两不相帮看着母子间的互动。
果然,不一会,白离便抱起平儿小声轻哄,在多次道歉后,小平儿才原谅了母亲。他这才开心地接过母亲递来的草虫,开心玩耍起来。
许是一夜赶路太过幸苦,她们在用过午饭后,便便早早地安置了。
时下,一夜无话到第二天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