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别处》墨兔临渊

1、山雨欲来

　　一架波音747在城市上空呼啸而过，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久久未曾散去。

　　云天青抬起埋在电脑前的脑袋时，客厅墙壁上悬挂的老式吊钟发出不阴不阳鸣声。

　　“当……当……当……当……当……”

　　于此同时,前厅也传来开锁的声音,是臭小子放学回来了。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云天青理所当然的听见了小鬼叫饿的声音。那种憨憨的，又带着些委屈的声音：“老爹，我饿了。”每次听到云天河喊饿的时候，云天青总会油然而生出一种负罪感，尽管他知道云天河回家之前也许已经干掉了在学校左转角落里那家香气四溢的面包房里的至少三个甜甜圈和家门口的饮品店里至少两杯巧克力奶昔，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从小那个孩子说话总是那么不经大脑思考，却又总是该死的无辜，叫人什么都说不出口。

　　长长叹了一口气，云天青回道：“死叫什么啊你这小子，菜在厨房里，今天明明是你做饭，竟然还给我这么晚回来。你想饿死你老子啊？”

　　当然这个时候，云天青是不会把想法进行所谓的“直抒胸臆”的，他的育儿理论和这个城市的大多数父亲如出一辙，自然是做威严给儿子看，只不过他总是学得不伦不类显得吊儿郎当罢了。

　　“也不是我要晚回来的，是菱纱硬要拉我去踢球才……”虽然她答应买给我咖喱羊角面包和火腿三明治就是了。天河嘴里嘀咕着，手头上却丝毫没有停下来，择菜，清洗，切剁，下锅，翻抄都甚是熟练，一个多小时后，简单却清爽的三菜一汤已经摆上了桌面。

　　这便是云天青所说的“为了教育孩子生活自理，家务也要由小孩来承担一部分”的歪理了。

　　索性的是云天河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其实只要他平时在学校里问上一问就会发现，现在的孩子哪个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掌上的苹果”，像他这种年纪会烧菜会洗衣自己一个人生活完全没有问题的孩子简直稀有堪比熊猫了。

　　吃完晚饭的云天青终于以做饭后运动帮助消化为理由洗了碗。两个人先后冲了澡，云天青清清爽爽地回自己的专署书房码字，云天河在厅里写今天的作业。

　　过了很长时间，云天河才发觉有人敲门，在书房里关着门的云天青听不到也是情有可原的，而云天河之所以听不到的原因是他做作业做到睡着了……准确的来说，是云天河一做作业就会睡着，因为他根本不想做。而且少年人正是一觉无梦的好时候，通常是旁边有八只喇叭一齐叫也叫不醒的。

　　敲门声越发的急促，显然门外之人的耐心在迅速的流失。天河暗叫一声不好，匆匆抹了抹嘴边的口水（= =b），站起身来，一边高声应着一边去开门。

　　“来了来了。”云天河“啪咔”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事后回忆起来，云天河发现，这个男人几乎改变了他将来的人生。当然这是后话了。

　　玄霄其实早就有了踹门的冲动。离开了这个国家十五年，刚下飞机就照着下属调查来的地址火急火燎的赶去云天青的家里。本来看到眼前连电梯都没有的寒酸破旧的公寓房，玄霄的脸已经黑了一半，而当他敲门长达一刻钟时，脸的另一半也成功的黑了。

　　隐忍着怒气，玄霄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他想好啊你个云天青，十五年前你横刀夺爱我成全了你，这次虽然不指望你感恩戴德但是最起码你也要给我个笑脸看。竟然存心不开门，如今的人情已经如此淡薄了么？

　　想到夙玉时，一份盛怒又千折百转成了悲哀。曾经说爱他而他也深爱着的女子，也不愿意再看他一眼么。原来不知不觉间十五年如流水般逝去，原来他对他们，竟然已是一个不愿再提起的过去，是宛如陌生人一样的存在。

　　不行！怎能如此？一个是曾经的爱人，一个是情同手足的兄弟，他们怎能将自己隔绝在他们的世界之外！他们其乐融融而他至今仍是孤身一人，他们现在所拥有的幸福的一切本应该是他的。就差那么一点，唾手可得的距离，然后他退让了。这么幸福，连在一旁观瞻的资格都不被容许吗！？

　　玄霄只觉怒意更盛，全然不知门都快被他敲散了。

　　虽然现在不是深夜，但是连续不断的巨响的敲门声仍是吵到了一些邻居，纷纷探头出来准备指责几句。然而当看到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浑身散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势的时候，均吓得躲回屋里，安慰着自己事不关己，还是高高挂起好了。至于云家看上去惹到了不得了的人物，还是请他们自求多福吧！

　　“来了来了。”房中有人这么应和着，是少年人独有的融合了清亮与些许沙哑的嗓音，玄霄不由一楞，随即便苦笑起来。是了，十五年，他们也应该有自己的子女了。

　　伴随着门的打开，一位少年出现在玄霄眼中。

　　凌乱到一定程度的棕色短发，睡意朦胧的眼睛，挺直的鼻子，带着水色的唇（是因为口水的缘故额，黑线），即使穿着宽大的睡衣也难掩清瘦的身体和，兔子头拖鞋。

　　云天河以一付本人完全不知情的邋遢形象和没睡醒的样子迎接了他老爹的重要故交。

　　“这里是云天青的家么。”虽然是疑问句式，但用到玄霄口中就扭曲成了不容质疑的判断句。

　　“哎？”云天河被门外的冷空气吹得哆嗦了一即，心想夏天了都怎么还这么冷，没有意识到这其实是玄霄的“气场”。

　　“恩，是啊。请问……”

　　“臭小子门外的谁啊，这个月的水电煤明明都交了，难道是隔壁的快递又送错了？”这是云天青在书房里隔着门嚷嚷。该死的敲门声把他的思路全都敲跑了。

　　作为一名当红的科幻小说的作家（恩呵，没看错，设定确实很三八），赶稿本身就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如果再加上没有写作思路，那就比下地狱和难产有过之而无不及了。云天青为了目前的这本新小说可以说是绞尽脑汁痛不欲生天天过得猪狗不如，本来今天刚有了点思绪打算一股脑的趁热打铁给捣鼓到纸上，没想到玄霄门一敲云天青一个激灵之下屁大点灵感都给忘了。

　　“哦，对哦。请问……”

　　看着面前的少年还因为介于睡和醒之中迷糊的样子，玄霄的心情莫名好了些，嘴角也稍微翘了半分，虽然在旁人看起来仍是面无表情。

　　“我是玄霄。”

　　“哦，老爹，他说他叫玄霄啊。”站在门口吹了半天的冷风的云天河总算是彻底摆脱了周公的纠缠，朝房里头喊了声。

　　接着就听到了云天青的声音：“哦，他说他是玄霄……什么！玄霄！哎哟！”然后屋子里传出了“乒乒乓乓”的响声间杂着云天青的呼痛声。

　　只有云天河才知道这是他老爹大惊之下跌下了椅子又敲到了头顺便扭到了腰被门夹到了脚所致。

　　云天河和玄霄在大眼瞪小眼长达五分钟之久后，依然没有看到云天青的影子。天河估计老爹还趴在地板上起不来，于是抓了抓乱发，对玄霄说：“你是老爹的朋友吗？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玄霄望了一眼屋内，意味深长道：“应该算是吧。夙玉在吗？”

　　“噢！”云天河恍然大悟状，“原来你是来看妈妈的啊。”说着示意让玄霄进门来，语气也轻快起来，“呐，你认识妈妈的对吧？进来啊，我带你去看。”

　　玄霄虽是疑惑，却也跟着天河进了屋子。

　　然后在大厅见到了夙玉，也就是云天青的妻子，云天河的母亲。

　　准确来说，他看到的只不过是一张挂在墙上的相片罢了。底下的茶几上的香还在袅袅生着烟，似乎是刚插上不久。花瓶里插着一束鲜美娇艳的凤凰花。

　　照片上的温婉女子拈花微笑，时间永远定格在风起凤凰花瓣纷飞的那一刻。

　　玄霄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脑门上冲去，周围的景色突然都黯淡下来。他原以为，云天青和夙玉必定过着甜蜜美满的生活，毕竟只过了十五年啊……因此他并没有叫手下查他们的生活情况，只是要了地址。只有十五年，云天青也才三十五的年纪，他怎么会想得到，夙玉竟已……！

　　身旁的少年不觉他的失常，仍在自顾自的说话：“既然你是老爹的朋友，也是妈妈的朋友，那妈妈知道你来看他肯定高兴了。呀，对了，你要不要烧香拜一拜啊……”

　　云天河一转头便看到自己老爹悄无声息立在自己身边，刚想说话抬头却被云天青的脸色吓到。记忆之中，云天青从未露出如此狠冽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夙玉她……”玄霄哑声道，云天河才发现他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原来他竟不知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了？！天河无措得望向老爹，而云天青只是目睹着玄霄的反应冷笑。

　　“混蛋！”只听“砰”的一声，玄霄已经出拳击中云天青的右脸颊，声音便是云天青被打得摔碰了桌子所发出。

　　玄霄上前楸住了云天青的衣领，恨声问道：“当年你答应会让夙玉幸福，我才远飞美国。整整十五年过去了，你做了什么？！这就是你的承诺？！这就是你给她的幸福？！”

　　云天青仍是冷笑，却说：“是你亲手放弃的夙玉，十五年了，你没有回来见过她一次，也从来没有过问她分毫。如今你回来兴师问罪是不是太晚了。夙玉明明因你而死，如今你却来问我？！真真是个笑话！”

　　“你！”玄霄怒不可扼，心说这是哪门子的歪理，我成全你们却还有罪了，再看云天青不闪不躲的挑衅样，刚想抡拳再打，身后却被人用力抱住向后拉。

　　那个人当然就是云天河。天河一开始见他们打成一团有些蒙，后来见自己老爹被揍得鼻青脸肿总会回过神来。虽然他天生神力。却对玄霄有莫名的好感（两个人都有莫名的好感？），再者他是老爹和妈妈的朋友，被他打残了总不是好事，于是就拼命抱住玄霄想借此把两个人拉离开了。

　　其实天河的顾虑全然没有必要，以后他就会知道就算是十个云天河在玄霄的眼里也只不过是小菜一碟。

　　而玄霄被这么一拉也清醒了些，看着背后一脸茫然不知所以的云天河，心里也软上了几分，毕竟是夙玉的孩子，细看之下样貌也有些相似。（云妈又被拉出来做霄河之间的绊脚石了，无奈）

　　“你叫什么名字？”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想知道这个孩子的名字。

　　“我？”显然一下子又跳进和平模式云天河有些跟不上玄霄的思路，“我叫云天河。”看到玄霄皱了下眉头，又下意识补充道：“是我妈妈取的名。”

　　既然是夙玉起的名字，玄霄也没有什么异议。后来他才听天河说原来天河和他老爹的名字早在学校就引起了不少的误会，使他总要费尽口舌加以解释。

　　此时云天青已经站了起来却仍用怀有敌意的眼光刺着他，云天青把自己儿子拉到身边不让玄霄靠近，摆明了是这里不欢迎你送客的姿态。

　　玄霄整了整因打斗而凌乱的衣杉，叹了口气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他看了一眼紧紧靠在一起的两父子，缓慢说道：“我还会来的。”口气变得傲慢一如往日。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下楼，上车，绝尘而去。

　　云天青将儿子的身子扳正面对面，用从来没有过的严厉口吻说道：“天河，以后再遇到这个男人，要马上转头就走，不要和他说话，不要和他接触，懂了没？！”

　　“啊？可是他不是坏人啊。”天河不解，在接收到刺人的目光后也急忙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