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十五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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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寒川，他带着军队一路向西。
许是刚开春的缘故，正午艳阳虽明晃晃的照在士兵们的甲胄上，却仍叫人身感寒意。
长军无暇去察觉，直迎着这春寒料峭，步履不息，犹如鬼神游行。
他们要去的地界，是十五日前，遥祝之战惨烈结束的战场。
关于这场战役，帷国的茶楼街巷，有些似是而非的说道……
“遥祝之战，战如其名，敌我皆不知究竟谁更胜一筹，哪方都有哪方的隐秘杀招，只能是征人干了碗壮行酒，战场该搏杀搏杀，京中该祈福祈福喽！”
“唉，都是六国斗下来的硬骨头，没点狠劲，能留到现在？”
“是啊，六国纷乱，留下来的那些个悍将枭雄，也近乎对半折分了，打仗不拼个头破血流，赢，太难了……”
“不只，绝对不只头破血流！听说了吗？文君带的那支凌州军，在遥祝里都死绝了！”
“死绝了？！”
黑色的长军默然，脚踏上乱石横沙，妖风阵阵，吹扬起不少细密的颗粒，还好洛闻风早指了令，叫他们戴上了防沙的面具。
虽说所为防沙，面具却在这满天金黄之下，被磋磨出些危险气息。
“可不死绝了！就算还留下几个姓何的，那也残缺不全，空留口气了！”
“有你说的那么玄乎么，凌洲何氏，兵将那可是出了名的精锐，无论在武力还是智力上，可为帷国第一，断不可能是这样的惨烈！”
“再精锐也是双君的兵啊，那主上发令让你卖命，你能不去？”
“照这说法，凌洲那一家子，是被哪位主上逼迫的了？”
谈及此处，帷国境内各色茶楼人等，如鲠在喉。
他们帷国的制度可谓特殊，是六国以来，第一个敢将天下权利顶峰分散两处的，朝堂之上，文武百官，拜的是两位君主，文君、武君。
谏言上书，面见的，是文处、武处，就连奏折都是专线批阅后，再整合商议。
对于如今帷国唯一的对手西暮来说，他们还是惯于千年历来的规矩，看着对手的权利被分成两份，还是这样界限分明的两份，只觉得太过冒进。
怎么说，改可以，但不能瞎改。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文武双制的帷国，对上他西暮，一直能僵持到现在还未能统一。
这遥祝一战打了大半年，血从夏末流到严冬，初春的时候，西暮还认输了。
他们输的很有理由，打累了，需要缓缓。
这些个西边的胡虏，长得净是些异域妩媚的，善用蛊术不说，一个个的还都想着怎么及时行乐，他们怨打仗死的人太多，就乐不了了。
但究其真正的原由，还是得那真实情况下的凌州军。
洛闻风是帷国当朝的文君，这支军队便是洛闻风亲征时武君分与他的，在遥祝之战中，凌州军为了守卫寒川军民，全军都自愿请了命，死守寒川，以近乎全军覆没的代价杀尽了西暮的一支“妖军”。
如茶楼街巷中的所说，他们死伤惨重，但不一样的是，文君洛闻风的同进同退，从来就没有什么君令、逼迫之事。
眼下，洛闻风还带着这支“凌洲军”，踏上了去往边境的路，为的是和西暮商讨“如何和平”。
长军浩大，姓何的却没剩多少，全军上下已有九成替上新人，可这旧仇，人人皆有，不可替代。
他们深知西暮人的狡猾阴诈，在战场上都能用活人作蛊的异族，其和平之心，难以想象。
距离界碑还有一段路程，凌州军被洛闻风叫停了。
他们眼前出现了一道一道的沙丘，与一路的平坦对比，显得十分突兀。
那是什么呢？
层层堆积，不能被风沙及时磋磨掉的尸体……
撞进眼里时，刺的人隐隐作痛。
将士愈发沉默了。
这里面全是他们的兄弟、亲人，甚至曾几何时，他们也差点长眠此地。
一片黑色的默哀中，为首的白衣翻身下马，因其衣料柔软，沙砾泛起时，金光与清白交相掩映，像是金阳与白月的双现。
他半跪下来，去拨马掌旁的一个小凸起，几下推陈，赫然露出一只被斩断的手臂。
手臂青黑，紧紧握拳，截面处黑血凝结，粘带了许多紫色的沙砾。
白衣的瞳孔骤然缩紧，他摸了摸断臂上纵横交错的伤痕，认出上面一朵海棠纹样的刺青。
这是帷国凌洲何氏亲卫才会有的刺青，大概从六国互伐初期，何氏就有了这个不成文的规矩，以便敌友分明。
而此刻，他分明的心痛。
拂去表面的尘埃后，白衣将它完整捧出，递给了身后的副将，沉声道，“带他回家。”
身后之人微怔，继而用双手郑重接了回去。
副将叫做何峥，自小凌洲生长，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
何峥哽咽道，“是，文上。”
半跪的白衣抬起双眸，眼神透过道道沙丘，熏风擦过他混着白发的鬓角，吹乱的几根发丝正摩挲着他这张中年依然清俊的面容。
他时常在想，洛闻风啊洛闻风，这帷国，你还能守多久。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十五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