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先生》一个点两个点三个点

1、韩先生

　　01.
　　易千被包养了，金主姓韩。
　　易千叫他韩先生。
　　原本易千是给韩先生做代驾司机的。
　　因为韩先生是个上流人士，日常奔波于各大酒会之间。
　　但韩先生遵纪守法，从不酒后驾车，所以易千就得到了一份工作。
　　一个月能赚七八千。
　　不过就是有天，韩先生喝得太狠了，易千把他送进卧室，他都不肯放易千走。
　　然后易千被韩先生睡了，醒过来韩先生对着镜子打领带，说他会再给易千一份工作。
　　一个月能赚七八万。
　　易千答应了，因为那段时间，易千需要钱。
　　于是易千做了韩先生的情人。
　　不过就是，易千还要替韩先生开车，韩先生坚持着遵纪守法。
　　02.
　　韩先生是有爱人的，在没有事务没有应酬的假日，韩先生会带着一束花，去到他爱人的坟前。
　　易千还是负责开车，韩先生说工资给了不能白给。
　　在墓碑前，易千看到韩先生爱人的黑白照片。
　　和易千的眉眼一点都不像。
　　易千不明白韩先生为什么会选择自己做情人。
　　所以在回去的路上，他问了韩先生这个问题。
　　韩先生靠着椅背假寐，说：“看你顺眼。”
　　“但我跟您的爱人长得一点也不像。”易千如实说，他是知道“替身”这一说法的。
　　韩先生睁了眼，眸色是很浅的栗色，看起来很温柔，但眼尾却如刀锋般锐利地上挑。
　　“和他长得像了，那有什么意思。”韩先生笑了笑，锐利的眼尾也被瞳色柔和。
　　易千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他只老老实实地点了头，说：“哦。”
　　“韩先生。”易千还想说件事，带着咨询意见的小心语气，“今天晚上，我可以在上面吗？”
　　韩先生又合上眼，勾着悠长的调子：“等你考过四级再说。”
　　四级考试在十二月份，离现在还有一个月。
　　易千认真准备了，觉得自己应该能考过。
　　03.
　　不过易千没考上大学，他是来韩先生身边工作后，韩先生给他报了成人夜校，让他在闲暇的时候去上学。
　　但易千的工作常在夜晚，正好又与夜校的时间冲突了。
　　韩先生让他自己去和老师协调，说书要读，工作也要做。
　　易千费了些功夫，让老师同意他自学，但考试的时候一定得去学校，不然拿不到学分。
　　“本科念完了，再去考个在职研究生。”韩先生给易千一步一步地规划好了，说，“多读些书总是好的。”
　　易千怀疑韩先生的爱人是学霸，不然韩先生怎么老要求他认真读书。
　　后来易千进酒会接韩先生回家，见到了韩先生的老相识们。
　　老相识们哈哈笑着，说：“韩诚他丫的，口味还蛮丰富嘛！”
　　易千在老相识们的吵吵嚷嚷中扒拉出又成烂泥一滩的韩先生，也扒拉出韩先生这些年的情史。
　　韩先生包养过不止一个情人，但都是好聚好散，末了大家都还挺感激韩先生的。
　　“韩诚，韩董事长，可不是在包养小情儿，完完全全是在做慈善啊！”老相识们醉醺醺地说。
　　易千便知道了，韩先生给他的前任情人们都找到了合适的工作岗位，每年都会有人给他写感谢信，说他改变了他们人生之类的。
　　易千便疑心着，韩先生让他读书学习，是否是为了让他更好地发展，像那些前任们。
　　那这么看来，韩先生真是个大慈善家了。
　　毕竟易千除了帮忙开车和给韩先生睡之外，给不了韩先生其他什么。
　　04.
　　考完四级，S城落了雪。
　　韩先生开了车，到校门口接易千。
　　其实易千可以自己坐公交回去的。
　　“考得怎么样？”一钻进车门，韩先生便这么问易千。
　　“能及格。”易千保守地说。
　　车内开着暖气，漾着松木的香气。
　　“这么想上我啊？”韩先生发动车子，似笑非笑地说。
　　易千慢慢吸了口热空气，让自己的肺部暖和起来。
　　他说：“我只是想试试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很累的感觉。”韩先生说，看着雾白色的前方，雨刷器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我又不唬你，别这么盯着我。”
　　“我想试试。”易千坚持说。
　　红灯了，韩先生踩下刹车，说：“小孩儿。”
　　05.
　　韩先生比易千年长了一轮，十二岁。
　　今年易千二十二岁，韩先生就已经三十四岁了。
　　韩先生喜欢倚老卖老，但他从来不说自己吃过的盐比易千吃过的饭还多。
　　韩先生说他不喜欢吃盐。
　　有时候他还是会听取易千的意见，例如易千想学设计，例如易千想住他别墅顶楼透明房顶的屋子，例如易千想上他。
　　但韩先生还是有原则的，他等到四级成绩出来，才勉强点了头，让易千来。
　　过程还算顺利，只不过韩先生一直拿胳膊挡住眼，牙齿紧咬着。
　　“疼吗？”易千问，他想着是不是自己技术不够好。
　　韩先生要他闭嘴，露出只眼睛水润泛着红。
　　意外地，所有锋利都不见，易千吻上那如刀锋般的眼尾。
　　有点咸，韩先生掉眼泪了。
　　06.
　　所以易千想，他大概不是个合格的小情儿。
　　他拿着金主的钱，把金主睡了还把金主弄哭了。
　　韩先生强调说，他没哭，只是眼睛难受。
　　所以有时候易千觉得韩先生不像个三十多岁的人，十几岁要更恰当些。
　　现在易千就一直住在韩先生的别墅里了，以前每个周末还是会回自己家。
　　易千觉得自己只要打钱回去就好了，人不需要回去。
　　07.
　　这年的除夕全家人都在医院里过，因为易千那长了肿瘤的哥哥。
　　异父异母，是继兄，不是亲哥哥。
　　易千家里没多少钱，所以他没上大学，哥哥读完了研究生。
　　好容易哥哥找了份薪水不错的工作，却又患上了肿瘤。
　　光靠父亲那点退休金是不够了，继母还半点收入都没有。
　　所以易千连续接了好些代驾的活，直到遇见韩先生。
　　韩先生不知道他家庭状况，只说让易千以后专门给他开车，工资管够。
　　至于那个发生了点儿什么的晚上，易千猜到韩先生没喝醉。
　　据说喝醉的人没勃/起的能力。
　　但易千需要钱，每月七八千不够医药费的开销。
　　他没有任何反抗，让韩先生睡了。
　　他想借此敲诈韩先生一笔。
　　岂料韩先生也爽快，说包养他，钱也管够。
　　除夕那天，易千没在医院跨年。
　　他开了辆共享单车，戴上大棉袄自带的帽子，拉链拉到最顶端，而后冒着寒风，吱吱呀呀地在湿滑的路面上骑车。
　　大概骑了一个半小时的车，他来到韩先生的别墅外。
　　韩先生给了他别墅钥匙，但他还是谨记着礼貌，抬手按了门铃，等韩先生给他开门。
　　结果韩先生见到他，跟见到鬼一样。
　　他没有提前告诉韩先生，他要来。
　　但韩先生没说什么，只是让他赶紧去洗个热水澡，还很细心地给他找了棉质的睡衣。
　　韩先生的除夕夜是独自一人过的，易千来时他正举着高脚杯小酌。
　　易千背了个双肩包过来，包里有两袋速冻饺子。
　　他从超市买的，本来这是想和家人们一起吃的团圆饭。
　　但易千在医院从下午六点待到晚上八点春晚开始，父亲和继母都没叫他吃饭。
　　他们忙着给哥哥做营养餐，哥哥乐观的情绪也感染着他们，让他们觉得明年会好起来。
　　易千买的速冻饺子没法下锅，那不营养也不健康。
　　所以易千觉得还是蛮对不住韩先生的，除夕上门叨扰，也没带份像样的礼物。
　　但他是饿了，洗完澡后征用了韩先生家的厨房，把速冻饺子下锅煮了，端出来两碗。
　　韩先生这才反应过来，他说除夕还没吃饺子呢。
　　易千很高兴韩先生没嫌弃这是速冻的。
　　他们一边吃饺子，一边看春晚。
　　春晚这节目真的很长，要十二点之后才结束。
　　韩先生说，正好无聊，看看节目打发时间。
　　易千不可置否。
　　吃完饺子，易千把碗送回厨房洗了，又回到客厅，坐韩先生旁边继续看。
　　韩先生不知从哪儿搜罗出一只红包，上边写着洒金的字：“大吉大利。”
　　“压岁钱。”韩先生说。
　　易千已经好些年没收到过了，他想收压岁钱是要说吉祥话的。
　　但韩先生说，收压岁钱是要磕头的。
　　易千不想被占便宜，他退还压岁钱。
　　“唉，收着吧，不逗你了。”韩先生把红包推回来，“说句新年快乐就成。”
　　“新年快乐。”易千捏了捏红包，里边是硬硬的一张卡片，“密码是多少？”
　　“我生日。”韩先生撇了撇嘴。
　　易千凑过去亲韩先生的嘴角，亲了一下，韩先生很嫌弃，说他刚吃了饺子还没刷牙。
　　但饺子是玉米猪肉馅，没大蒜味。
　　所以韩先生还了易千一下，还是亲的嘴唇。
　　舌/吻。
　　这是易千二十二年来，过得最为完备的除夕夜。
　　吃了饺子，收了压岁钱，看春晚看到了《难忘今宵》。
　　他想以后要是也能过这样的除夕就好了。
　　但他没敢跟韩先生说，毕竟这样的除夕前提条件建立在，韩先生的大别墅里。
　　易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风雪，骑了一个半小时的自行车来到这里。
　　他和韩先生不是亲人，连正经情人都算不上。
　　但还是觍着脸来了，并且还赖在人家这里不走了。
　　08.
　　韩先生说易千是第一个上了他的人，他以前只做1不做0。
　　易千说，这也不叫做0，顶多算0.5。
　　易千又不是不让韩先生上他，他对上□□/位不算执着。
　　韩先生被他噎住了，瞪圆了浅栗色的眼睛。
　　好一会儿砸吧过意思来，说他讲得对，然后把他按倒在床。
　　又来了一次。
　　09.
　　大概万事有了开头，都不算难。
　　比如韩先生在下面一次，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很多次。
　　再比如易千赚下第一个七八万，就第二，第三个，很多个七八万。
　　哥哥的手术费是凑够了，肿瘤是良性的，切除后他安然出了院，再休养一阵子就可以回公司上班。
　　易千有了闲钱，他攒进韩先生给他的那张卡里。
　　韩先生说，让他记得换密码。
　　“以免哪天我翻脸了，把卡里的钱都划走。”
　　易千没换，他说韩先生的生日好记，不容易忘。
　　家里人知道易千是干代驾的，跑车跑半年都不如哥哥一个月赚的多。
　　他们怀疑过易千打去的钱的来历，父亲问他是不是借了高利贷。
　　他说不是，是给别人做小情儿。
　　然后他被父亲扇了一巴掌，父亲拿走了那些钱。
　　直到哥哥病愈出院，父亲没跟他再说过一句话。
　　“我没你这样不要脸的儿子。”
　　而这句话，易千之前也听到过。
　　在他少年时期，向哥哥表白后。
　　父亲一直觉得他有病，脑子有病。
　　脑子有病比身体有病严重多了，治不好。
　　所以易千给家里打钱，直到哥哥出院后。
　　而后他就不管家里的事情了，他专心给韩先生当司机，被韩先生睡，睡韩先生。
　　嗯，还有自学设计的课程，应付各项考试，赚学分。
　　只不过午夜梦回会莫名其妙地掉眼泪。
　　易千以为自己放轻了声音，但还是吵醒了韩先生。
　　韩先生转过身子，把他揽入怀里。
　　“呼噜呼噜毛，吓不着。”韩先生拍拍他的背，嘟嘟囔囔地说。
　　韩先生是以为他做噩梦了吧。
　　易千把脸埋进韩先生的衣襟里，有股柔软的松木味道。
　　入冬以后，韩先生的常用香就变成这种，不知道进入春天，他会不会换新。
　　这样想着，易千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只不过，后来也就没半夜莫名其妙地掉眼泪。
　　10.
　　本来，韩先生说包养易千一年。
　　不过易千会开车，床事的技术也逐步精进，韩先生考虑着和易千续约。
　　“您是每年都会换情人吗？”易千签合同的时候，多问了一句。
　　韩先生支着下巴想了想，说：“几个月一换吧，一年还是太久了，你小子是我包养过最长时间的小情儿。”
　　易千不知道说什么好，勾完名字的最后一画，他说：“谢谢。”
　　倒是把韩先生逗笑了，笑了好半晌，最后“啧”了声，却什么都没说。
　　但其实韩先生和他解约了，易千也能活下去，他有存款，也在好好上学。
　　学成之后，未必能大富大贵，但好歹有个饭碗。
　　主要韩先生为他每一任情人的以后将来都做过打算，哪怕只几个月的露水情缘，也没人能说他凉薄。
　　“主要跟他们处几个月就腻了，而且继续处下去，他们都不学好，处心积虑要和我合法同居，还好国内不允许领结婚证，保证了我的生命财产安全。”又一次床事过后，韩先生合了眼睛，忽然慢悠悠地起了这个话头。
　　“你是个好孩子，知道把握机会好好学。如果六月份的六级过不了，我就不让你在上面了。”
　　易千探身关了灯，说：“我在准备了。”
　　韩先生钻进他怀里，蹭了蹭，说：“那聊会儿天。”
　　易千没多想，便直接问道：“您的爱人是因为什么走的呢？”
　　韩先生也没怪他过于莽撞，仍是回答说：“车祸。不过他出车祸的时候，已经不是我爱人了。”
　　“那您还时常去给他送花。”易千搂了搂韩先生的腰，没什么赘肉，很好上手搂。
　　“主要想着人要死了，连个送花的人都没有，那太可怜了。”韩先生说，“另外我也想向他证明，他眼光不咋地，找的男人没一个去看他。”
　　“除了我。”
　　“您想证明您是个好人。”易千说。
　　“别给我乱发好人卡。”韩先生说。
　　韩先生隔着睡衣的料子，咬了易千一口。
　　不疼，就是痒，痒到心里去了。
　　11.
　　韩先生还是很没节制地喝酒，易千明白这是他工作的缘故。
　　但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他心情一不好，就会喝酒。
　　易千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待他旁边画设计图，他一拿起酒瓶就望他一眼。
　　韩先生不太喜欢被人盯着，每口喝下去的酒也少了不少的量。
　　但很快韩先生忍无可忍，放下酒瓶说：“好好画你的图！”
　　“我在画。”易千低头，画了一条弯曲的竖线。
　　韩先生瞥见，嗤笑了声。
　　他还是把酒瓶收走了，无所事事瘫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扯了本砖头厚的书看。
　　看着看着睡着了，易千放下铅笔，把韩先生抱回卧室，再出来继续画图。
　　“你是要我戒酒？”韩先生后来砸吧出意思来，挑眉问着易千。
　　春天了他果然换新身上的常用香，是某种花的味道，易千没闻出来。
　　“没，只是想让您少喝点儿。”易千说，“而且您戒酒，我就没工作了。”
　　韩先生“啧”了声。
　　“小孩儿。”他老在没道理可讲的时候，这般唤着易千。
　　身为小孩的易千在想一个事情，韩先生本就年长他一轮，先他离世的概率很高，若先生继续酗酒，这个概率只会更高。
　　于是，易千定了心神，说：“再者，我也不想给您墓前多送几年的花。”
　　韩先生盯着他看，目光像要生吞活剥了他似的。
　　“你凭啥要送我花儿？”末了，韩先生这么问，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凭我是个好人。”易千说，“而且您说，死后没人送花，很可怜。”
　　韩先生没话讲了，他背着手慢吞吞走到落地窗前，易千觉得他这样子像个老人家。
　　事实上也不过三十来岁而已。
　　易千有些想象不出韩先生真正老去的那天，那天易千应该不会待在韩先生身边了。
　　他们续的合同也不过三年。
　　12.
　　除应酬外，韩先生果真没怎么喝酒了。
　　易千给他泡茶，学着网上教的手法。
　　不过就是容易烫手。
　　韩先生给他找冰袋，说：“喝不起你这茶，废冰袋也废手。”
　　易千也只好不用网上教的手法了，老老实实按照最简易的方法泡。
　　韩先生的老相识们说韩先生转性了，竟然开始了养生。
　　“你以前不是说人活到四十就够了吗？”有口无遮拦的直接借着酒劲儿问。
　　韩先生接过易千带来的保温杯，小口小口地喝醒酒汤润喉，说：“改主意了，我想活到九十九，给某个小孩省笔钱。”
　　易千等他缓过劲儿，而后一手拿杯子，一手搀着他胳膊。
　　他们一块回去，易千帮韩先生系好安全带，说：“其实买花儿也花不了几个钱。”
　　韩先生拍了他一巴掌，然后瞪他，眼尾恶狠狠地上挑着。
　　易千亲了口韩先生眼尾，收回身子，老实开车看路。
　　13.
　　韩先生帮易千做完三年规划后，又着手给他又定了个五年计划。
　　甚至五年计划都不够，想要把易千六十岁之后的人生都规划好。
　　易千对此无异议，他一向过得浑浑噩噩，有个人帮着定计划也不错，他只要照做就是。
　　韩先生的花园要翻新，让易千画设计稿。
　　成品出来，韩先生很满意，又要和易千续约。
　　易千如实说，他不是学园林的，花园的设计稿是他拜托同学画的。
　　韩先生抓了抓头发，说室内也要翻新，让他画设计稿。
　　“这总是你专业了吧？”韩先生问。
　　易千点了头，谨慎说：“我试试。”
　　总而言之，易千是又和先生续了约，这下不光是当他私人司机，还得当私人设计师。
　　当然陪睡也得继续进行。
　　易千签好名字后，看合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合同是五十年的。
　　韩先生是真想管他到六十岁以后。
　　“这不你都想给我买花了，我总得表示表示。”问及原因，韩先生如是说。
　　他眯着眼笑，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14.
　　韩先生出差的话，易千会住别墅顶楼那间透明顶的房间。
　　室内改造没动这间屋子，韩先生说屋子的所属权归易千，易千说动就动。
　　易千想了一会儿，答道：“那就不动了吧。”
　　韩先生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
　　易千喜欢这件屋子透明的顶，晴朗的夜晚，能看到漫天的星星。
　　幸亏韩先生的别墅在郊区，不然再晴朗都是没法看星星的。
　　易千用攒的钱买了台单反，韩先生偶尔会用，拍一张后对着那照片嘎嘎笑，见易千望过来，再面不改色地删掉。
　　易千知道韩先生在偷拍他，他不作声。
　　就像他拍韩先生，也不作声。
　　易千拍的最多的，是星星。
　　如果S城的天气给力，他可以连续拍一周。
　　韩先生这次的出差很漫长，走着走着就到了初夏。
　　星星也越发明朗起来，易千一张一张挑选照片，做了本厚厚的星空集。
　　等到韩先生回来，把这相册作为见面礼。
　　“我也才走一个月吧，你这集子就攒了这么厚？”韩先生慢慢翻着，只顾问他，也不仔细看星星。
　　“是一共走了三十九天。”易千纠正说。
　　韩先生抬了眼，“想我了？”
　　易千摇摇头，“只是想告诉您，我六级考完了。”
　　韩先生“嘿”了一声，把集子放床头柜上，挽了袖子收拾易千。
　　易千由着他收拾，顺带帮他咬开了两粒扣子。
　　韩先生换了香水，这次是薄荷，夏天的味道。
　　15.
　　日子很快就翻了页，易千拿到了本科的毕业证，韩先生在学校传达室外边等他。
　　回去的路上韩先生絮絮叨叨，说可以帮易千接几个单子，像设计咖啡馆什么的。
　　易千捧着毕业证还在发愣，不知觉的三年过去了。
　　“当然，我还是觉得你得去念个研究生，主要本科的学历不太好看。”韩先生说。
　　“我歇一阵吧，先生。”易千说，“研究生会去考的。”
　　“那要不这段时间带你出去玩儿一趟？上次你不是说想去高原上面拍星星吗？”韩先生了然地转移了话题。
　　“您没工作啦？”易千失笑。
　　“推了一部分。”韩先生说，“我都奔四的人了，该学会慢下来，享受生活。”
　　易千觉得韩先生是最近看公众号的推文看多了，动不动就诗与远方。
　　要不就是养生与健康。
　　不过韩先生既然那么说了，易千熟练地打开搜索引擎，着手做旅游攻略。
　　韩先生喜欢规划诸如公司、人生这一类型的大事，像旅游攻略、中午要吃个啥，他向来不做思考。
　　要做思考，他也不会创下一天到晚靠喝红酒度命的壮举。
　　但他现在不怎么喝酒了，为了养生。
　　易千告诉他，适当喝点酒也养生。
　　他认真地考虑了一分钟，说不行，让他喝酒就没法适当。
　　易千欣赏他的自知之明。
　　16.
　　易千偶尔会路过以前的家，不过哥哥不住小区里了。
　　他疲于奔命，一天到晚做着空中飞人。
　　他跟易千还保持联系，并对易千为他做出的牺牲而深感抱歉。
　　易千仔仔细细想了想，也没想出自己牺牲了什么，反倒是被人规划着拿到了本科毕业证，考过了英语四六级，如果他有兴趣和心力，他的规划里又会多出一项国考和一项教资。
　　韩先生的宗旨是，只要他想学，钱都不是问题。
　　易千庆幸着自己只有一个脑子，韩先生再怎么望他成龙，也得考虑实际的硬件设施。
　　“小千，你如果有空的话，还是回家看看爸妈他们。再怎么说，他们也在念着你。”哥哥在电话里，这么嘱咐说。
　　易千嘴上应了，说好。
　　哥哥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说：“毕竟是我对你不起，你别太迁怒他们。”
　　“你除了不喜欢我，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易千说，“另外多保重身体，别太折腾。”
　　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呢。
　　哥哥挂了电话，易千也得去接韩先生了。
　　韩先生说，忙过这一阵，他俩就去高原看星星。
　　易千买了新设备，不能浪费。
　　17.
　　韩先生慢慢知道了些易千家里的情况，也知道了易千暗恋哥哥的事情。
　　倒不是易千主动提起的，只是有天父亲打了易千的电话。
　　他那会儿在浴室洗澡，韩先生帮他接听，懒洋洋地开了免提。
　　结果等易千洗完回到卧室，韩先生已经被父亲的吼叫声吓得抖如鹌鹑，连挂断都没敢按。
　　易千按了挂断，顺手把那个号码拉了黑。
　　他搂了韩先生肩膀，说：“别理他。”
　　“他找你要钱，说你妈妈病了。”韩先生说，看着他眼睛。
　　“我没有妈妈，那是我继母，我可以不管的。”易千说。
　　“法律规定，你应该对他们有赡养义务。”韩先生说，“我怕他们拿这个做文章，所以我给你请个律师，保管能帮你打赢官司。”
　　易千笑了笑，他是跟不上先生的脑回路。
　　“你爸爸还说你有个哥哥，你以前还暗恋你哥哥来着。”
　　倒真是不怕家丑外扬。
　　虽然易千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但毕竟是被韩先生听到了。
　　他没想解释什么，就如实地说：“以前是暗恋过，还写了情书，结果被我爸发现了。”
　　“然后你被骂了？”韩先生眨巴眨巴眼。
　　“然后我被打了。”易千平静地说。
　　“真可怜。”韩先生由衷道，呼噜呼噜他刚吹干的头发，“所以不给他们打钱了。”
　　“好。”易千点了点头。
　　18.
　　易千是想告诉韩先生，自己当初为从他手上赚钱所萌发的卑鄙心思。
　　但没找着机会开口。
　　韩先生最近开始练硬笔书法，闲暇时光异常充实，没什么空闲来听他悲春伤秋，自我反省。
　　他只得一边完成自己的设计单子，一边准备着考研。
　　试图以忙碌把此事抛于脑后。
　　待到第一笔工资被打入卡上，易千给韩先生定做了只手工雕的木酒瓶，说看着解解馋。
　　韩先生怕把定制酒瓶砸坏了，就没往他脑门上敲。
　　等到好些天后，韩先生耐着性子，用细铁丝把瓶子里的银戒指钩出来，往无名指上套了套，正好合适。
　　他还是没舍得用酒瓶砸易千，只是给了易千另一枚戒指，外加一封手写的信。
　　易千以为会是很长一封信，因为韩先生趴在桌前，写了一个下午。
　　结果展开信纸一看，就斗大的三个字：
　　“领证不？”
　　韩先生不太在意他的生命财产安全了。
　　同时也向易千承认错误，说第一次睡易千那晚上，他其实没喝醉。
　　易千说：“我知道。”
　　韩先生说：“我知道你知道，我还知道你是想要我的钱。”
　　易千说：“你知道我知道，而且知道我想要你的钱，为什么还是包养了我？”
　　“因为我不缺钱。”韩先生如实说，“就是心有点空。”
　　19.
　　“但你说，你要送我花儿，它就满了。”
　　20.
　　易千给韩先生送了九年的花。
　　再有三年，他就能和韩先生一个年纪了。
　　韩先生在离开前，说：“送我花儿就好了，别送别的。”
　　易千听他话，每次来都带着不同的花儿。
　　韩先生给他找了很多事情做，把他这九年安排得满满当当。
　　不过易千还是没法学会跳广场舞，他太笨拙，没有老太太愿意和他搭档。
　　还好旅行他是很在行的，但近些年没法上高原去，年纪大了。
　　空闲的时候，易千坐在老别墅的落地窗前晒太阳，偶尔会拾起以前的设计稿来看。
　　他记性有些不太好了，玩不转新兴的事物，用手机也只是打电话发短信，有什么事情得写在便签上，贴得满屋都是。
　　多是短短的一句话，以韩先生开头。
　　他是没办法忘记韩先生的。
　　在陆陆续续完成韩先生留给他的一项一项计划后，易千坐在桌前一下午，想写一封长信给韩先生。
　　他将信封夹在花束里，轻轻放在了韩先生碑前。
　　碑面是他给韩先生拍的照片，他告诉韩先生他偷拍过他好些年。
　　韩先生听了一直笑，说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易千想，先生应该也知道他写一下午的信，并没有多长。
　　依旧斗大的三个字，被风轻轻吹拂过。
　　21.
　　“我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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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小脑洞~给千诚，是诚实的诚啊，诸位别搞错了（流泪猫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