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宝珠》星森

3、灵驹村

　　叶长青在贾家借住了两夜，第三日水流减缓，他便领着老仆小厮告辞归家。

　　叶家居于鹿泉镇，自叶长青曾祖父时起便经营布料买卖，起初只得一间小小的门面铺子，到如今鹿泉镇有小半条街的门面都是他们叶家的，除了两间依旧卖布匹料子，其他都被租了出去，光是租金就够一家人的开支了。

　　因此叶长青可以说是自幼生活优渥，远胜常人。直到他八岁那年亲生母亲过世后。

　　从灵驹村到鹿泉镇行船也要小半日，叶长青等人是午后自灵驹村出发的，到家已是入夜。

　　来接他们的是成伯的老伴儿成嫂。

　　“爹他们都睡了吧？”叶长青看这黑黢黢的院子问。

　　成嫂提着灯笼给他们照亮，一面答道：“都睡了，青哥儿明日再去见吧。”

　　叶长青无异议。即便他是白日归来尚无人接风，更何况是夜里呢。

　　“热水都烧好了，沐盆也备在哥儿屋里了，早点洗漱歇了吧。”成嫂道。

　　叶长青心里发涩，说：“成嫂你也上了年纪了，这些事原不该你操劳的。”

　　成嫂笑着摆摆手：“哥儿你常年不在家，屋里也没添个人，那两个丫头都是那边的，哪里顾得上哥儿这头？若要说再买个丫头来，怕不是从他们身上割肉一般疼。还是趁着我还能动，再伺候哥儿几年吧，等哥儿娶了媳妇就好了。”成嫂打趣道。

　　叶长青深知她说的都对，也只笑笑，叮嘱她回去路上小心，看着她走远了，方转身进屋。

　　第二日一早，叶长青便起来洗漱了，往正屋里去给他父亲母亲问安。

　　叶宝德中年发福，肚子堪比怀胎六个月的妇人，夏日里惧热，在家只着单裳，早饭都要放凉了再吃。他的填房夫人方玉萍倒是生得苗条，圆脸细眉，只是眉眼间都写满了算计。

　　“长青昨夜回来，不巧我们都睡下了。路上怎么样？顺利不顺利？”方玉萍故作热情，又给他夹了块葱油饼。

　　方玉萍嫁过来时叶长青已快十岁，对着一个陌生妇人自是喊不出那声“娘”，故在家只唤她“萍姨”。此刻他恭恭敬敬接了萍姨夹给他的葱油饼，又恭恭敬敬答道：“多谢萍姨关心，一切都顺利。”

　　“顺利就好。”叶宝德喝了口凉粥，“回来了就到铺子里去看看，把帐查查。”

　　方玉萍自桌子底下踢了叶宝德一脚，面上却娇嗔道：“瞧你心急的，长青才回来，还没好生歇上一歇呢，你就催着他去做事了。你这爹当的。”

　　叶宝德于是又改口：“那你先歇几天，啊。”

　　叶长青如何察觉不出他们的小动作，却也只当没看见，笑着称是。

　　“爹，娘。咦，大哥你回来了。”一个样貌生得酷似方玉萍的年轻男子走进了堂屋里，看见叶长青很是意外。

　　“二弟。”叶长青冲他点点头。他不知道自己回来，这叶长青也是意料之中的。

　　“你还好意思，这都什么钟头了，你才起来？”方玉萍佯嗔道，又指了叶长青向其子叶长平道，“现在你大哥回来了，你该好好跟着你大哥学学，也多去铺子里走动走动，别搞得伙计都不认得你。”

　　“知道了知道了。”叶长平不耐烦道，他坐了下来，卷了个饼子，边吃边嘟囔着，“一大清早地就唠唠叨叨。”

　　气得方玉萍食指戳了他脑袋：“我看你就是少个能管教你的人，回头给你娶个厉害媳妇，看你还这么顶嘴不。”

　　叶长平挥开他母亲的手：“大哥都还没娶妻，我着什么急？”

　　提起这，方玉萍转向叶长青，脸上堆满了笑：“是啊，长青如今也不小了，多少跟你一般年纪的如今都做爹了，你还没定下来。”

　　叶长青淡淡一笑：“我常年出门在外，怕是没哪家姑娘愿意。”

　　“瞎说。”方玉萍故作嫌弃，“咱们这样的人家，多少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就怕你不中意。你既有这心思，我这做娘的自然也该上心，明儿我就请媒人来，好好给你挑挑。”

　　“不错不错。”叶宝德一味只知附和。

　　叶长青想了想道：“倒也不用麻烦萍姨操心，我已有心仪之人。”

　　“哦？”方玉萍一愣，笑都僵在了脸上，“是哪家姑娘？”

　　叶长青放下碗，微微一笑：“明日请媒人来就知道了。”

　　鹿泉镇上最有名的媒人当属袁氏，这里有将近半数的夫妻都是她给说成的，今天镇上的富户叶家要给大儿子说亲了，她兴高采烈地被人给请了来，打算好好给他们数数她知道的好姑娘。

　　只是她才坐下，茶都还没喝上一口，就听那叶家大公子问她：“您可知晓灵驹村贾存光家？”

　　袁媒人一愣，半天才试探着问道：“你是说贾存光？”

　　叶长青笑笑点头。

　　袁媒人眨了眨眼：“少爷莫不是看上了他家二姑娘？虽说那姑娘才刚满十四岁，长得却还好，就是家里……”

　　叶长青摇头：“不是二姑娘，是他家大姑娘。”

　　袁媒人以为自己是听岔了：“大姑娘？”

　　叶长青又点头：“是，大姑娘。”

　　袁媒人愣愣看了叶长青，视线又移去一旁的叶老爷夫妇脸上，她嗐了一声，道：“虽说那贾家是农户，日子也还过得去，但跟叶老爷您家比起来那是万万不能及的。大少爷你要是看上了他家二姑娘还好说，可偏偏那大姑娘……”她欲言又止。

　　方玉萍本就不愿给叶长青说个好人家的媳妇，现在听说他看上的只是个农家女，心里正乐呵着呢，又见媒人这般吞吞吐吐，她耐不住催促道：“那大姑娘怎么了？”

　　袁媒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大家都盯着自己，她无奈拍了下大腿，道：“他们家大姑娘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望门寡’，先头已经说了两个了，可惜都早早没了。大家都说她命硬克夫，有儿子的人家都不愿跟他家结亲，于是就这么一年年地耽搁下来了，今年她都二十了，还是个老姑娘。”

　　“这……”方玉萍转头看了叶宝德，只觉得心里的欢喜顿时就少了一半。

　　叶宝德却看了儿子：“长青呐，你看这……”

　　叶长青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说心里无有震惊是假的，但面上仍不为所动，他看了父亲说：“爹，您忘了当年曾有个游方道士来，他给我看了相，说我此生命硬，若要娶妻，定得娶个同样命硬的，方能成家。如今这不是巧了吗？”

　　“啊，有吗？”叶宝德却是不记得了。

　　方玉萍插不上嘴，毕竟当年她还没嫁进来，却也不妨碍她抚掌笑道：“那这可真是巧了。”

　　袁媒人却依旧皱了眉：“还能这样？”

　　叶长青笑道：“这或许就是天意吧，所以还要烦请您往灵驹村走一趟，这门亲事就拜托了。”

　　袁媒人再度望向了叶老爷。

　　叶宝德看了看儿子，见他点头，心想反正是儿子的意思，是他娶媳妇，他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便也点了头。

　　方玉萍比任何人都要高兴，她说：“哎呀这下可好了，长青都要娶妻了，我真想见见那贾家大姑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能叫长青放不下。哎对了，长青是怎么知道她的？”她疑惑。

　　叶长青如何不清楚他这位继母的心思，他若是娶的镇上另一富户的女儿，她还能如现在这般笑得出来？说不定就坏着心思要来搅黄了亲事呢。退一万步讲，他拖到如今这个年纪还未娶妻，又何尝不是拜这位所赐？

　　所以他淡淡一笑：“都是老天爷的意思罢了。”

　　袁媒人是第三天来答复的。一进门她便呼天喊地：“我说叶老爷啊，您还是给您家大少爷另寻一门好亲事吧。”

　　方玉萍抢先问道：“怎么，他一个农户，养着一个老姑娘，还不同意？”

　　“那贾存光如何不同意？他乐意得很呐。”袁媒人阴阳怪气。

　　“那这又是为了什么？”方玉萍好奇。

　　袁媒人一张红脸都给气白了：“夫人呐，我说过这么多媒，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儿家像他家那般没教养。爹娘媒人说着话呢，她推门进来就嚷嚷，说什么她不愿意，还赶我走呢。”

　　“还有这事儿？”方玉萍看了叶长青一眼，故意问道，“那位真这么厉害？”

　　袁媒人摆摆手：“别提了，我看她不仅是命硬，脾气也硬，绝不是个良配，你家大公子还是另找吧。”

　　叶宝德和方玉萍都齐齐望向了叶长青：“你看这……”

　　叶长青也未曾料到她竟会亲自拒绝，心中更是好奇，她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