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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纵情 ...


  •   新岁伊始,塞媅郡主大婚之期已至。此次婚事非比寻常,男方乃是阿里不哥手下大将浑都海外甥、阿蓝答儿内侄,实打实的将门虎子。然而虎子生得十分孱弱,并无其父辈雄风;站在活泼健壮的新娘面前,佝偻着背,竟与虾米相似。塞媅心有不满,迫于父命,勉强屈从。但内心依然不快,歌舞之时,屡屡与族内英俊小伙眉来眼去,以示反抗。新郎官并不计较,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妻子,眼角从她身畔那年纪略长的秀丽侍女身上瞟过。

      观礼的民众们哪管他二人神离不神离,只欢呼雀跃,歌舞助兴。火把燃得气势十足,孩子们争抢糖果铜钱的欢笑声亦令人心内畅快。马头琴琴声悠扬,少女们与少男们的歌声合在一处,仿如藤树交缠。

      琴声随风传得很远,数里外都能听见。帐内点着小小一盏油灯,昏黄而温暖。一场情事刚刚结束,床铺上略显凌乱。离乡十九载的将军,枕在心上人的双腿上,捕捉着夜空中忽断忽续的旋律。上一次听到这样的琴声,还是在母亲怀里。那时节他已有十多岁了,但由于没有父亲的缘故,总是格外恋着母亲。旁的孩子在草原上蹦跳玩耍时,他却更愿意帮着阿妈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年幼的郭靖虽然愚笨,但很明白一件事,那就是阿妈看到自己懂事,会很高兴。但偶尔李萍会看着他叹息。

      “一点也没有你父亲的英雄气概……”她含着眼泪这般说。

      父亲是什么,这是年幼的小郭靖思索了很久的一个问题。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父亲是母亲常常抱在怀里的那块牌;稍大一点,知道父亲是需要敬仰的、在天上庇佑自己的大英雄。但大英雄冷冰冰的,从不开口说一句话。偶尔他渴望有一个有血有肉的父亲,哪怕像铁木真一样严肃也好;后来还真有人毛遂自荐。

      李萍长得健壮,且能干活。草原上的汉子们从来不信二嫁失贞这种鬼话,只觉着这妇人结实有力气,又好生养。于是便有人问郭靖,愿不愿意要一个新阿爸。傻乎乎的小笨蛋将这话全头全尾地告诉了他家阿妈,包括有了新阿爸后可以吃上羊肉,穿上羊皮这种并没有太大诱惑力的允诺。

      “靖儿!”李萍望着不知世事的儿子,流下泪来。她全然不晓得该怎么说,只望着桌上那块灵牌,又一次失了神。沉默许久,她终于将儿子抱入怀中,不发一言。

      为什么不能拥有新的阿爸,年幼的郭靖对此颇有疑虑。他是很想吃羊肉的,虽然家里偶尔也会做,但总是不够吃。如果像那位猎户伯伯说的那样,能吃上一整头,可有多么快活!但阿妈从不提及此事,且悲戚了很长一段时间,使得他不敢再去问了。但几年后,当他拥有了一个射技精良的老师时,这问题却意外的得到了解答。

      那时节他学了些粗略的箭术,看到天上飞的,地上走的,都忍不住手痒。但某一次将弓箭指向天空中的一对大雁时,却被师父拦下了。

      “这种鸟不能只射一只。”哲别道。

      “为什么?”

      “大雁是灵鸟,有情。成双的大雁若有一只死去,另一只必不独活。来,我教你一箭双雕的法子。”

      成双的鸟儿不能够单飞。这件事在年幼的孩子心中刻下一道印记。不能够变心,不能够移情,不能相忘于江湖。后来他读了一点书,知道这叫“从一而终”。

      “那么,阿妈是’从一而终’的。”

      二师傅说过,古时候的仁人志士,都具有这样的品行。这么说起来,阿妈大概也算他们中的一个。

      “我觉得不一样。”华筝睁着大眼睛,反驳道:“你阿妈才不是那种傻瓜呢。我想,她不嫁别人,是因为只喜欢你爹一个。什么狗屁从一而终呀。”

      于是郭靖挠了挠头,最终也没有搞清楚这两者的区别。

      天数变易,十九年了。当初的懵懂少年已经是如今威震武林的侠士,而那许多年未解开的疑虑,也伴着这夜的琴声被解开了。郭靖忽然明白了什么,但他又不知道自己明白了什么。似乎是个很明显的道理,却很难用具体的言语表达出来。

      他支起身来,将义弟捞入怀中。

      余韵未散,青年衣衫凌乱,满面潮红尚未褪去,鬓角濡湿一片,汗水打湿了侧脸,将发丝粘住。郭靖温存吻他,擦去他眼角泪痕。对方转过脸来,拿额角抵着他下颌,慢慢平复。

      “我就是只爱复弟一个。”郭巨侠略带稚气地想着,将脸深深埋在义弟发间。

      慕容复被他鼻息弄得有些痒,笑道:“别作怪。”侧身将长发握住,便要挽起。郭靖舍不得,在鬓角亲了一亲,才依依不舍看着他插上发簪。又扑过去挠痒痒。慕容复本欲板着脸吓吓义兄,教他安静些;不想却被一指点中肋下穴位,没提防扑哧笑出声来。待要反点回去,却被捉了双手手腕压住,亲得面红耳赤。

      “复弟。”又一轮欢愉之后,郭靖喘着气,紧紧搂着义弟的腰,吻他后颈:“我……我只喜欢你…永远不再喜欢别人啦。你也不许喜欢别人……”见对方无动于衷,忽然有些紧张。

      极乐之时,慕容复只觉头晕目眩。好在只是片刻,眼前白光便已褪去,并无大碍。缓了许久,终于回过神来。一股恐惧涌上心头,他急匆匆挣扎起身,披上外衣,扶着床沿站起。

      “这是怎么了?”他强压下心头惶恐,不顾义兄焦急询问,跌跌撞撞走到桌边,倒了碗清水喝下。回想这些日子朝欢暮乐,仿佛大梦初醒。自己从来不是纵欲之人,自年少时受教导而知男女之事后,母亲也挑过不少美婢娇娃贴身服侍,但为大业计,自己从未沉迷此道…纵然有极为可意的,都能固守心神,无动于衷。怎么却在大病初愈时这般放纵?

      待到慕容公子想起朝堂之事时,已惊出一身冷汗。自双目复明,至今已有近十日,而自己竟从未有过回中原的打算!他惶恐地望向郭靖,心乱如麻。兄长屡屡说起在漠南定居之事,自己竟也有些默认的意思,仿佛就该这般不争不抢,在这荒蛮之地放马牧羊——怎会如此?

      大燕皇裔将剩余清水饮尽,放下茶壶时,已下定了决心。当今乱世,正是建功立业之时。大丈夫正当逐鹿天下,博一个千秋万世之盛名;若学灵公哀帝,岂不叫人笑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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