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明歌》陆鸣之

1、第一章

　　嬴玦气得肺都要炸了。
　　秦国国都的城门近在咫尺，却被十二道金牌给强行召回皇都，任谁都受不了这个气。
　　可若是他再不回来，皇都的文武百官们可就要认定他这位大将军造反了。
　　那可不是一句“将在外，君有命而不受”就能解释得了的。
　　嬴玦从来没有想过造反这件事，他也从来没想到有人竟敢去给自己那位皇兄吹耳旁风。
　　十七岁的状元郎？
　　他这几年砍的状元郎还少吗？
　　嬴玦从进宫的那一刻便冷着张脸，多年在沙场上磨砺出来的杀伐气息让负责带路的公公一路上都颤颤巍巍，不敢抬头，生怕惹着眼前这位祖宗不高兴，那他就算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马上进入明德殿了，按照惯例，武将得在此卸甲，不得执剑上朝。
　　但在七年前因为嬴玦平定草原，皇帝特赦嬴玦可以执剑上朝。
　　嬴玦从来没有执剑上过朝，今天也不会例外。
　　当嬴玦踏入明德殿的一瞬间，文武百官的议论声如潮水般褪去，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嬴玦，那目光之中有畏惧，怀疑，忌惮.......
　　但嬴玦不在乎，他十分沉稳地走进了明德殿，走到龙椅的正下方，对着那宛如太阳般耀眼的男子跪拜下来：
　　“臣，嬴玦，参见吾皇！”
　　那眉心有着一点朱砂痣的男子望着身下的嬴玦，抿嘴不言。
　　大殿之中的气氛顿时沉凝了起来，文武百官纷纷低下头盯着地板，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小心。
　　一时间大殿内静谧得可怕。
　　但这可怖的沉默只持续了十几秒，身穿龙纹黑袍的男子便笑着打破了沉默：
　　“赢爱卿快快请起！此次大破秦寇，你可是头等功臣！”
　　众人皆长舒了一口气，天子之怒，虽无雷霆万钧，却也照样重如泰山。
　　接着那男人朝着下方的文武百官挥了挥手，随意道：
　　“诸位爱卿可还有奏折？若是没了，便都退了吧！”
　　大殿内的文武百官皆心中明了，这是皇帝要同嬴玦单独说话，于是纷纷请求退朝。
　　但偏偏有那么几个顽固的前朝遗老就要手持象笏从人群里出来，却被男子眼疾手快地挡了回去：
　　“算了！今儿个不看奏折了，所有事宜明日再议！退朝！”
　　萧国皇帝的话宛如几个肉包子，把那几位已经张开口准备口若悬河的遗老的嘴巴塞得死死的，还是没个几碗水都咽不下去的那种，那几位老人只得讪讪地退回了人群，跟着退朝了。
　　很快大殿内便散得只剩下嬴玦与几个侍奉的宦官，男人挥了挥手，那几个宦官也识趣地退了出去。
　　诺大的宫殿里顿时只剩下嬴玦与皇帝二人，与方才的热闹相比难免有些冷清。
　　见所有人都走了，萧衍走到嬴玦的面前，看着对方冷冷的脸，竟然笑了起来。
　　“有许多年未见有人能把你气成这样了吧？”
　　“他人呢？”
　　嬴玦不愿同这不正经的皇帝多说，只是兴师问罪道。
　　这天底下那里有敢同皇帝兴师问罪的将军，若是让那些前朝遗老知晓了，定要扣嬴玦一个以下乱上的罪名。
　　不过眼前的皇帝貌似脾气极好，几乎都没有真龙天子的架子，只是淡淡地说道：
　　“正在东宫陪太子下棋呢！不过这次你可不能砍了他，他乃是我国近百年来第一个十七岁状元，还是张阁老亲自点的状子....”
　　萧衍话还没说完，嬴玦便头也不回地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只留给前者一个冷漠的背影。
　　“啧啧啧！这一回来不是兴师问罪就是去砍人，看来皇兄我这明德殿连那驿站都比不了咯！”
　　萧衍自嘲地说道，看着嬴玦身上泛着寒光的铁甲若有所思。
　　嬴玦在明德殿外接回了自己的配剑，便直奔东宫去了。
　　时值六月夏至，太液池的荷花开得格外地好，萧钰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捏着冰凉圆润的白玉棋子，看着棋盘上的三处落子点。
　　一处可将碧子的大龙截断，可谓绝杀妙手。
　　第二处落在边角，可稳固局势，若进入收官时，当可稳胜半目。
　　最后一处，乃是极有野心的一手，但相应的破绽也十分多。
　　萧钰将子落在了最后一处。
　　太子萧禄见此嘴角一弯，拾起碧玉黑子飞在一角。
　　就在此时，守在门外的侍卫轻手轻脚地进来细声禀报道：
　　“启禀太子殿下，北魏王嬴玦求见！”
　　“哦？快请进！”
　　萧禄吩咐道，随后转头看向萧钰，见对方眉头紧蹙，不知在烦恼棋盘上的定夺还是门外的北魏王。
　　萧禄难免有些觉得好笑，毕竟这几月的相处下来他知晓眼前此人悲喜不露于色，有时虽胸有雷霆，但面依旧如平湖波澜不惊。
　　萧禄曾经对萧钰说过，他可拜上将军。
　　但不知为何，现在的萧钰却让太子感觉到，有些紧张？
　　他紧张什么？
　　在萧钰写下状子求皇帝连下十二道金牌追回嬴玦之前，太子就好生再三地劝阻了萧钰莫做此类傻事，毕竟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上一届的金牌状元因为参言了嬴玦的决策，结果第二天就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家中。
　　而这一次萧钰的一折子甚至将嬴玦从敌国国都的门口给拉了回来。
　　起初皇帝看了萧钰的折子不置可否，只是笑着叫这位新晋的状元郎回去等着，不料第二天三公竟然齐齐上朝奏上了这份折子，这让皇帝不得不下令追回了嬴玦。
　　这下皇帝倒是对萧钰高看了几分了，先不说他靠何等手段能够催动三朝元老为他递折子，至少勇气倒是挺可嘉的。
　　前者太子不是很赞同，但后者太子可谓是甚为佩服。
　　朝廷之中无人不惧那位混世魔王，萧钰递折子的时候可是脸不红心不跳，甚至听到了嬴玦到了京城的消息，都还能有闲情逸致到他这里来下棋。
　　现在嬴玦来了，眼前这主倒紧张起来了？
　　当初作死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的下场呢？
　　就在太子在内心吐槽萧钰的时候，他忽然看见萧钰的嘴角竟然扬了起来。
　　奇怪，怎么感觉他不是害怕，而是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