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亦爱自由》闲余有生

8、第八章

　　只有两件事情，是陈合君和赵宁远每天晚上都要坚持的。

　　第一件：跑步，除却风雪雷电的恶劣天气，陈合君和赵宁远必须完成：每晚跑步60分钟，先身体拉伸5分钟，再慢跑5分钟，再均速跑30－40分钟，再慢跑5分钟，最后拉伸身体5－10分钟。赵宁远的体质不是很好，长跑成绩素来不好，所以陈合君便调整了自己的锻炼计划，将晚上的习武时间改为跑步，早上则早起30分钟，用于拉筋、打拳。在赵宁远跑步没有那么喘之后，他便开始教赵宁远一套形意拳的入门拳法，替代了每次跑步前后的身体拉伸，赵宁远在适应的这种锻炼之后，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能提升很多，她甚至开始享受跑步或打拳时那种只专注自己呼吸或躯体本身的凝神静气，这种专注和静观，让她感觉到蓬勃的身体能量和敏锐的感知力。

　　第二件：每晚学习日语45分钟。顾晓蒙的第二外语是日语，两个孩子对日本漫画深深着迷，便緾着她教他们日语，顾晓蒙便立下规矩，既然要学，就得好好学，每天坚持，不能懈怠，陈合君和赵宁远自然欣然同意，自此两人在一起共同学习日语近两年的时间，对日语的掌握程度已经不亚于英语。

　　只是她和陈合君喜欢看的课外书籍有些不同，她喜欢看历史上一些大数学家的传记和他们所写的数学方面的书籍，比如：笛卡尔、莱布尼茨、罗素等，还有西方一些大画家的传记以及他们作品的介绍；而陈合君则最喜欢物理学，他很喜欢动手做实验，学校的实验室已经不能满足他，只要有可能他就会跟着陈明亮一起去公司的生产现场或研发中心，现场观摩甚至动手参与一些实验。

　　赵宁远和陈合君的亲密无间在学校不是没有引起非议，两人外形出色，而且学习成绩又出类拔萃，本来就是话题人物，更加上两人同进现出，虽无肢体或言语上“桃色”表现，但那种亲近和默契却无须言表就已浑然天成，但两人并无血缘关系，这自然会引起同学们有意无意的议论，赵宁远听得多了，高一上学期、临近放假时，在回家的路上便专门问陈合君：“合君哥哥，我们走得这样近，是不是让人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影响你追求心仪的女孩子或者女孩子追求心仪的你呀？”

　　陈合君显然也听多了这样的议论，他全无异样，坦然回答：“你没有来这里读书的时候，也没有影响我追求心仪的女孩子或者女孩子追求心仪的我呀！”

　　赵宁远处理男同学示好的经验几近于零，因为她爷爷是高中部的校长，即使她十分好看，十分聪明，但那些男孩子更害怕她爷爷的威严，小男孩们的懵懂之情从来不敢在她面前有所表示，最多偷偷写一封不署名的情书，而赵宁远生性达观，多有几分男孩子的英气，少有几分女孩子的娇羞，她的兴趣在于探索未知的自然知识、感受艺术之美、享受亲情的融洽、体验竞赛胜利的快乐。青春萌动的情愫，对她而言，还像春雨之前的竹笋，尚无冒尖破土而出的冲动，只是深深的潜伏在土壤里。或许，也只是因为她身边一直有个出色的哥哥：罗厚无，其他的男孩子全都黯然失色了吧。

　　所以她听到陈合君这样淡然又模棱两可的回答，反而更感兴趣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呢？我来之前，你曾经追求过心仪的女孩子，现在依然在追求吗？或者，我来之前，就有女孩子追求你，现在依然在追求吗？”逻辑推理向来是赵宁远的长项，她很快推断出这句话的几种可能性。

　　陈合君却轻轻一笑：“其他的可能性，你并没有全部说出来啊！你来或不来，我都不会去追求女孩子；你来或不来，女孩子追求我，都是一样的结果：没用。所以，你来或不来，对我追求别人或别人追求我，都没有任何影响。”

　　赵宁远轻轻吐口气：“还是你厉害，我辩不过你！可你如此无情，不知学校里多少女孩子为你消得人憔悴，她们不知暗地里说我多少坏话。”

　　陈合君伸手敲了一下赵宁远的头：“你才多大，懂什么多情却被无情恼，为伊消得人憔悴？何况你真的在乎那些无知少女对你的非议吗？”

　　赵宁远笑道：“我是为那些可爱少女们打抱不平，她们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陈合君心里说道：“哪有什么沟渠？我只看得见你一人而已，你来或不来，我都将等待你一人；你来或不来，别人都是过眼云烟。只愿我终能等到你，不要让我在你面前用‘本待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嘲弄自己。”

　　可他只是微微一笑：“傻丫头，这些胡言乱语只能我俩在外面说说就好，回家了，可别当着我爸妈的面这样开玩笑，要不然他们还真以为我欺负哪个女孩子了！”

　　赵宁远笑出声来：“合君哥哥，原来你也有怕的事情呀！”

　　陈合君看着赵宁远的笑脸，又喜悦又忧伤：心仪的女孩子就在自己身边，虽然只能以兄妹之名相处，可只要她欢喜，自己也就满心欢喜；她只是因为年龄尚小，又心思单纯，才只将自己当作和罗厚无一样的哥哥，并没有意识到她喜欢自己；还是自己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永远都不会喜欢上自己，永远都只是把自己当哥哥呢？

　　英俊的聪慧少年在这个夜晚，第一次因为这个不可捉摸、无法推理的问题而忐忑不安，他边走边劝导自己：小远只是因为年龄尚小，没有意识到她喜欢自己而已，要不然她刚才为什么首先紧张自己是不是在追求谁呢？或者别人在追求自己呢？按照小远的逻辑推理能力，她应该很快就可以做出前后都没有追求或被追求的选项。她无非是潜意识里担心我在追求别人或别人在追求我而已。更何况，无论小远是否如同我喜欢她一样喜欢我，她永远都是我至亲至爱的人，我都永远呵护她，成全她。所以，无论她怎样，我的选择都是一样的，如此这般，又有什么不安的呢？

　　自从家中突遇突然变故，母亲转眼之间从一名健康的、优秀的人民教师变成一位残疾、以泪洗面的家庭妇女，虽然不到一年的时间，母亲就调整好了心理，身体也恢复很多，但这突如其来的横祸和10个月的心灵煎熬，让陈合君猛然成长为一个全新的陈合君。父亲很忙，陈合君便时常去医院照顾母亲，他亲眼目睹了车祸前后，不同人对待母亲的态度变化，他也亲眼目睹了医院里的生老病死，他第一次体会到生命的无常，开始思考一些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生命是什么？生命有意义吗？人性是什么？在这些思考的过程中，他更善于观察周边的环境和捕捉他人的情绪变化，也更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快乐和悲伤一样减弱，他变得更加沉静和隐忍。

　　直到赵宁远住进家里，他才再次感受到久违的欢快和放松。从出车祸，到研究生毕业的四年里，母亲心里就绷紧了一根弦，在学业上，对她本人和自己的要求都十分严苛；父亲是一如既往地忙于工作，他则承担起照顾母亲生活起居的主要任务，还要体恤母亲的情绪，瞬间成熟的少年很久很久都没有感受过发自内心的欢笑是什么样的了。可赵宁远来到自己家里后，家里的气氛似乎又恢复到母亲车祸前轻松愉悦的状态了，虽然他心里清楚，这并非只是因为赵宁远的到来，更主要的还是因为母亲完全恢复了自信和安全感，找到了适合她自己的生活方式，但他依然因为赵宁远的到来则欢欣不已。

　　赵宁远的聪慧是少见的，可她从不张扬，她像一叶扁舟摇曳在知识的海洋里，别人惊叹她的勇敢和见识，她却只看见无边的海面，内心充满了敬畏和谦卑，奋力朝前航行，期望看见海岸线。陈合君只是将高中书本知识的学习，作为敲开理想大学大门的手段，他知道自己和赵宁远对待知识的态度是不同的：自己侧重于知识在实践中的应用，而不是沉浸于求知本身的好奇与满足，但是，他能理解赵宁远对于知识本身的渴求，他也能感受到赵宁远探索未知的充实和快乐。

　　赵宁远的美也是内敛的，她眼睛修长，两眉柔和，只有演讲或分析问题时，才会神采飞扬，平时都是沉静甚至冷傲的，她并不会像大多女生一样叽叽喳喳或无谓嬉笑，甚至除非必要，她都不主动和身边的人说话，班级开展集体活动时，她往往也是保持沉默，可是，如果代表班级集体荣誉的比赛类活动，她则会全力参加，比如元旦文艺汇演，她自弹自唱钢歌曲《yesterday once more》，获得全校第一名；如果有人向她请教学习问题，她也能耐心细致的帮助同学解答，她的作业本或学习笔记随时放在桌面上，以供同学随时借阅，时间久了，同班同学便不再诟病她的冷性子，反而视她为班级的骄傲和宝贝，十分维护她。陈合君知道自己的沉默与内敛是理智选择的结果：因为他觉得和身边的同学聊天都过于浅薄，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低效的事情上，他宁愿多看一些有意思的书籍，多做一些读书笔记；而赵宁远的内敛与沉静却是她的天性，正如她的善良和纯真一样，赵宁远可能没有意识到她和她那位来自高干家庭的母亲有着相似的气质：一种天生的距离感，虽然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很少，可是血缘具有神奇的力量。

　　最让陈合君内心触动的，是赵宁远对待自己母亲的温柔和爱意，她不过是个还不到16岁的小女孩，却主动要求替换自己的父亲，每周帮助母亲洗两次全身澡，平时饭后更是主动帮助母亲擦拭身体和更换衣物，陈合君再爱自己的母亲，这些事情却无法亲手去做，他看着赵宁远认真的向罗厚无讨教照顾母亲的方法和技巧，细心地记下各种注意事项，他内心前所未有的感动：对于母亲的这份尊重和爱护，除了他和父亲，再无他人能够做到，即使他以后娶妻生子，那个将和自己共渡一生的人，自己也不能向她提出这份要求，可赵宁远却如此甘之如饴地照顾母亲，她如果不能成为自己的妻子，也是这个世界上他将永远义无反顾、全心呵护与报答的人。

　　小小的赵宁远哪里知道陈合君这些心理活动和无言承诺，她只是由衷的敬佩、喜爱和心疼顾阿姨，她热衷于照顾晓萌阿姨，她把这个家当成自己的家，她希望家里的每个人都开心快乐，深藏在她心底的那丝遗憾和渴望，年少的她并未察觉到：她期待与母亲的亲密无间，她期待母亲认为她是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人，她期待母亲对她的爱与呵护。

　　所以，当罗厚无约自己出去吃饭，借酒吐真言，亮明他对赵宁远的一片心意，还拿出那两本亲子鉴定书后，陈合君只能将自己的那颗心埋得更深。陈合君何尝不知道，罗厚无最担心的那个男生就是自己呢？罗厚无隐忍五年，都没有告诉赵宁远关于他亲生母亲的身世，赵宁远住进自己家半年后，却大费周章做了两份亲子鉴定，无非是他看出了自己对赵宁远的情意。陈合君能做什么呢？他什么也不能做，他只要赵宁远快乐就好。

　　所以，现在赵宁远和奶奶突然同时住院、昏迷不醒，还特意交代不能由自己告诉罗厚无这个消息，赵家到底出了什么大事？赵宁远的情况到底如何？陈合君在车上，如坐针毡，恨不能一下子飞到赵宁远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