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过度》居九戒

28、用尽心机拉我手，缠在我颈背后

　　宋禺斐一路骑到陈亦家门口，身后的人想来是真睡着了，一动也不动。大晚上的，气温比白天还要低好几度，他怕陈亦这么睡着容易感冒，拍了拍他圈在自己腰上那只手，叫醒他。
　　陈亦咕哝着伸了个懒腰，左右一张望，原来已经到家了，他瞥了眼手表，说：“这么晚了，要不你在我家凑合一晚得了，明早再回去。”说着不给宋禺斐犹豫拒绝的机会，锁了自行车就揽着他往家里带。
　　老陈和老金老两口已经睡下，他俩进屋后没开灯，摸黑回了房间，陈亦照旧是把自己枕的枕头、盖的棉被让给宋禺斐，然后从橱柜里抱出那床牡丹花的一套被褥。轻手轻脚地简单漱洗后躺上床，陈亦因为之前眯了一觉，这会儿精神好得很，他关了白炽灯，只亮着台灯跟宋禺斐肩并肩靠在床头瞎聊。正聊着，突然收到许威的短信，陈亦点开一看，立刻180度翻身，面朝宋禺斐跪着，把手机屏幕递到他面前“许威跟班长告白了！”
　　宋禺斐看了一眼，手机屏上赫然写着：也总，告白失败求安慰5555
　　“他喜欢秦栩？”
　　“对啊，你不知道？”陈亦讶异，“这么明显，你都没瞧出来？”
　　宋禺斐失笑，他倒是瞧出了别的。“你打算怎么安慰他？”
　　“陪他买醉吧，”陈亦边打字，边叹气道：“谁知道他会今晚出手......还说明儿去找娜娜玩，只能后天了。虽然吧，我是挺支持他喜欢人秦栩就去告诉她让她知道的，但还真没想过要是被拒了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他今晚还睡不睡得着觉，这会儿该不会正在偷偷抹眼泪呢吧......”
　　“那如果换成你，你会怎么做？”宋禺斐低垂着脑袋，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摩挲着，说话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两根手指。
　　“开玩笑，但凡眼神没毛病，小爷我这么帅的——”陈亦坐回去，撇头得瑟道：“还用得着跟人表白？！”
　　宋禺斐扯了扯唇角，“说得跟真的一样。”
　　“嘿，少看不起人啊。你怎么就知道不是真的？我没跟你们说过而已！”陈亦输人不输面儿，挑衅道。
　　“是吗？”宋禺斐敛了唇角的笑意，淡淡应了一句。
　　陈亦本来就是逞强胡诌的，再让他信誓旦旦地往下扯他可没那么厚的脸皮，因而刻意转了舵，把话题又扯到宋禺斐身上：“当然了，你也不赖。你这型的估计也挺讨女孩喜欢......”
　　“我要睡了。”宋禺斐显然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冒，说完便滑进被窝，翻过身背朝陈亦，半颗脑袋埋到棉被里。
　　“这么早？还没到10点呢。”
　　宋禺斐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嗯”了声。陈亦蹙了蹙眉，翻身关了台灯也钻进被窝，握着手机跟许威扯淡了几句后，才舍得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闭眼睡觉。
　　半夜，他鼻子痒被痒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先被自己胸前那一坨毛茸茸的黑色物体唬了一跳。临睡前俩人背对背，这会儿不仅面对面，宋禺斐还蜷缩成虾米状紧贴着他，脑袋埋得特别低，头顶对着他下巴颏。陈亦伸手探了探他后背盖没盖严实，接着又给自己掖了掖被角，最后轻轻把把他痒醒的宋禺斐那头柔软的短发顺了顺。眼睛刚阖上，耳朵里就听见身前的人几不可闻地嘤咛了一声。陈亦倏地睁眼，喉头一紧地低头查看，见他人没醒，只是睡梦中不自觉发出的哼哼，便笑了笑重新闭上眼继续睡觉。
　　第二天，陈亦醒来一睁眼，就见宋禺斐人已经坐起身，正在套毛衣。他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问：“睡得好么？”
　　宋禺斐没作声，只低垂着头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
　　“嗯？怎么了？”陈亦跟着坐起身，把牡丹花棉被往上扯了扯抱在怀里，“我可没再抢你棉被......我昨晚睡得比你老实！”
　　“我又没说你，你急着认什么罪。”宋禺斐颔首微笑，被刘海半遮的眉眼底下，唇角扬起的弧度带着温柔。
　　长得好看的人果然得天独厚，话不多觉得是内敛，表情少看在眼里是干净，反正就是怎么看怎么顺眼。陈亦短暂的晃神后，一个猛扑扑向宋禺斐后背，两手牢牢把他整个人圈住，惩凶扮恶道：“好你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亏我昨儿半夜特地给你掖被子！”
　　“你给我掖被子？”宋禺斐右手巴着他的胳膊，转头问。
　　“要不然呢？就知道不该指望你睡醒了能谢我......”
　　“谢谢你。”
　　没想到他还真道谢，陈亦面上一赧，松开他：“你这么正儿八经的干嘛，让我还怎么......算了、算了，起床吃早饭！”
　　昨晚他俩回来，老陈老金两口子的确是没听见动静，但一早起来见玄关那的两双鞋，心里就猜到准是宋禺斐来家里玩留宿了。这不，见到他从陈亦房间出来，老金同志丝毫也不讶异，甚至早给他把上回他用过留着的牙刷毛巾拿出来备着了。宋禺斐心里感激，但他心里越是感激，嘴巴就越是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陈家四四方方的餐桌上既有馒头、玉米饼又有清粥和小菜，四个人各坐一边有说有笑地边吃边聊，老陈同志只管天南海北地想起什么说什么，老金同志要么附和要么回怼，陈亦呢则是他们俩之间的墙头草，这边倒一倒，那边歪一歪，至于宋禺斐，他按陈亦说的，负责倾听捧场就好。
　　老时间一到，四处溜达的梨花猫又溜达到他们家院子。陈亦拉着宋禺斐一块儿给它投喂猫粮，趁它埋头吃粮无暇顾及其他之际，伸手便对它上下其手各种撸，完了还不忘怂恿站在一旁旁观的宋禺斐，一迭声地感叹着“摸起来好软好舒服！”
　　宋禺斐对动物向来敬谢不敏，与其说是不喜欢，倒不如说是不敢靠近。
　　见他无动于衷，陈亦只得放弃。俩人一起出了门，陈亦送他到公交站，等他上了车，他才跨上自行车去赴许威的约，扮演一回知心大哥哥。
　　他跟许威约在离学校不远的“轻舞飞扬”网吧，一见面俩人谁也没先开口，就只是默契地进了网吧，各拿了瓶可乐，再坐到老位置，打开游戏，登上号，进入角色，边对喊边厮杀起来。玩到将近两点，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了，陈亦才不得不扼杀他舍命陪君子的善意，结束了游戏，硬拉着许威出去吃东西。
　　不管是烦恼、焦虑还是难过伤心，如果一顿火锅解决不了，那就火锅再加KTV。
　　吃完火锅，陈亦跟许威又顺便拐进旁边的KTV去唱歌。许威起初不愿意唱，只让陈亦唱给他听，后来等陈亦唱完一首陈奕迅的《人来人往》，他毅然站起身，握住麦克风，自此开始他的霸麦行为，一路从周杰伦的《可爱女人》唱到《不能说的秘密》，一直唱到声音都有点哑了才知道要歇会儿。
　　许威握着麦克风，突然想起来控诉：“也总，你怎么也不安慰我！”
　　“哥，您是觉得我实在忒闲，还是觉得我有病乐得陪您折腾？”陈亦顿了顿，拿起另一支麦克风，深情总结：“陪伴，就是我对你最长情的安慰。”
　　“扯淡！”许威笑着怼回去。
　　半晌，又道：“其实，我知道秦栩不喜欢我，早看出来了，我又不傻。原本心想，既然这样那就算了，也犯不着戳破，要不往后大家见面肯定会有点尴尬。但想归这么想，心里还是不甘心......凭什么呀？头一回暗恋人我容易么我？哪怕她喜欢的不是我，那我喜欢她也没错呀我，怎么就不能坦白告诉她让她知道？被拒就被拒呗，总归我也没留遗憾不是？往后要是回想起来，最起码我不会后悔！”
　　陈亦没想到他平时吊儿郎当、招猫逗狗的，竟然也会说出这么酸不溜丢的话，还是用一副再认真不过的表情。
　　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只道：“宋禺斐托我转告你一句话，说让你眼睛睁大点，多看看四周。”
　　“啊？学霸让我看哪？咱四周除了墙不还是墙么？”
　　许威不明就里，陈亦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反正火锅也敞开肚皮吃了，KTV也厮喊发泄过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既然被人发了“好人卡”，那怎么着也得继续“好人”下去。到了礼拜一，许威该没心没肺还是没心没肺，该嬉皮笑脸也还是嬉皮笑脸，跟秦栩之前怎么相处就还是怎么相处。就这一点，陈亦自认跟他倒是挺像，绝不让自己掉入尴尬的局面。说好听点，这是情商高，说难听点，就是圆滑世故。
　　再过两天是元旦，比起崭新的一年即将到来，高三党们的喜悦要简单得多——放假三天！就连天公似乎都感受到了他们的雀跃，放假当天，第一节课还没结束，天上就渐渐飘起了鹅毛大雪，直到临近放学，不仅没有停歇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让原本留堂的高三各科老师们终于于心不忍，准时解放了他们这群准考生。
　　既然答应了宋禺斐，陈亦自然没有说话不算话的道理。新年第一天，带上许威和娜娜，四人准时出现在了游泳馆旁的滑冰场门口。换上旱冰鞋、戴上护膝后，陈亦和许威各领一个负责带。许威理所应当地选走了娜娜，剩下宋禺斐自然而然归陈亦。那边，许威不好好教人，只顾抱着娜娜玩空中飞人，惹得她连连尖叫，喜大于惊。
　　陈亦抬着宋禺斐的手肘让他先站起身，见他虽然低头盯着地面小心翼翼的，但平衡感还不赖，站得挺稳，于是松开手，鼓励他自己滑两步试试。宋禺斐瞥了他一眼，舔舔下唇，照他说的抬起腿、跨出去，尽管身体不可控地往前倾，但到底还是稳住了。
　　“不错，孺子可教也！”陈亦捧场地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宋禺斐微微一笑，又换了只脚继续，谁知，脚才抬起来，他整个人就失去平衡，眼看下一秒就要摔，幸好陈亦眼疾手快一把环搂住他。帮他又重新站稳后，才放开他的同时揶揄：“怎么这么不禁夸。”
　　学霸估计都好面子，宋禺斐被他说得低眉敛目不说，耳根也臊红了。陈亦见好就收，又转移话题，问：“对了，不是都放假么，小姑怎么不一块儿来？”
　　“她说，”宋禺斐盯着眼前的栏杆，试着慢慢一步步地滑过去，“她不喜欢这个地方。”
　　怕他又没站稳真摔了，陈亦围着他边滑边不解地问：“为什么？”
　　宋禺斐挑眉，不答反问：“你是不是也该像许威教娜娜那样，搀着我这个学生？”
　　“搀什么搀！学滑冰，不摔两次哪学得会！”话虽这么说，但陈亦只坚持了一秒就败下阵来，不耐道：“行行行！你现在真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了。”
　　陈亦托着他的胳膊就跟托一截藕似的，领着他不紧不慢地向场中间滑。多了个支撑点，宋禺斐明显胆子大了些，他不再亦步亦趋，也有了闲暇东张西望——娜娜或许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许威要拉着她的手滑，她却非不让，硬要自己一个人滑。宋禺斐望着他们的方向，“小姑跟娜娜她爸，以前好像也特别爱来这滑冰......后来因为那个人离开了，所以她就再也没来过。”
　　“你说的‘离开’是？”是人去世了还是去了别的地方？
　　“出国了。”
　　“我操！有小孩了他还丢下小姑跑出国？！太渣了吧！”又是个管生不管养的，陈亦愤愤不平，既替美丽的宋翎，也替可爱的娜娜。
　　“要不是因为......”
　　陈亦隐约听见宋禺斐轻声说了句什么，然而不待他追问，他人已经朝娜娜滑去，只有嘴角一闪而逝的一抹苦涩被他捕捉到。
　　“宋娜娜。”宋禺斐一靠近，多余的话都不用说，娜娜立刻乖巧如兔，不再拼命挣脱许威。
　　无论见过多少回，陈亦都还是惊奇，他双手撑膝，半蹲着问：“我就奇了怪了，娜娜你怎么就那么听你哥话？”
　　“别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你哥手里？有的话说出来，许威哥哥保证帮你不帮你哥！”
　　娜娜看看陈亦又瞅瞅许威，好像他俩问了多么愚蠢的问题，嘟嘴道：“妈妈说了，我是哥哥养大的，所以我要最最最听哥哥的话！”
　　明明才不过五岁，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竟然敢说“大”这个字。
　　“哟呵，我们学霸还会奶孩子？！”许威惊呼。
　　宋禺斐不置可否，只摸了摸娜娜的小脑袋，低头温柔地告诫她：“要注意安全。”
　　“嗯，知道啦，哥哥！”
　　碰到这种节假日，但凡娱乐休闲场所无不人满为患，这家开店十几年的滑冰场也不例外。娜娜爱往人堆里钻，与其说是许威拉着她，倒不如说是娜娜牵着他。没滑多久，他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好祭出钱包说要给她买冰淇淋，这才让欢脱的小姑娘乖乖停下。宋禺斐被陈亦托着滑了两圈后慢慢找到了窍门，已经可以自己滑。
　　见他俩潇潇洒洒地滑到跟前，许威把蛋筒递给他们的同时，嘴里不是滋味地抱怨着：“瞧瞧别人都是成双成对、亲亲我我的，我怎么就那么苦逼，跟你们俩男的来这滑冰！”
　　“嘿，我们还没嫌弃你呢！”陈亦先舔了口蛋筒。
　　坐在一旁的娜娜吃得满嘴都是，听到许威说的也嘟起了嘴抗议：“许威哥哥，难道娜娜不是女孩子吗？”
　　“听听！我们娜娜都听不下去了，你有没有把我们小美女放在眼里！”
　　许威瞪了陈亦一眼，转而对娜娜赔笑，说：“哎呀娜娜，许威哥哥话还没说完呢！我想说‘但是’，但是幸好今天还有可爱的娜娜陪我，值了！”
　　陈亦撇嘴，受不了他竟然能用这么虚伪的话哄骗一个小孩。娜娜吃完冰淇淋，乖乖拉着许威又进入溜冰场，陈亦趴在围栏上笑眯眯地驻足欣赏，等差不多休息够了，回头望向身后坐在木椅上的宋禺斐，“走，咱也继续！”他说着转身，才滑出去一步，右手便被宋禺斐一把拉住。宋禺斐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身，与此同时又伸出另一只手——半握成拳，在陈亦尚不及作出任何反应时，用拇指指腹替他揩掉了唇角的污渍。
　　“嗯？”陈亦后知后觉地用手背蹭了蹭两边嘴角。
　　“巧克力冰淇淋。”宋禺斐噙笑看着他。
　　陈亦掀眼皮睇了他一眼，立刻又低眸看向自己干干净净的手背，喉结滚了滚，最后吐了个“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