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擒虎番外合集》贪欢享乐

5、第 5 章

　　百无聊赖的坐在树杈子上，眼睁睁的看着地下悠闲吃草的小梅花鹿，啧啧，真是可爱呀...要是我能跳下去摸一摸它细细的角就好了，嗯...或许猎了来吃个烤鹿肉，配着顶好的九酝春，唉，天知道我有多久没有好好的痛饮一场了！越想越觉得没意思，我就势斜躺在了树枝上，我这样大的动作，可那细细的树枝却丝毫未动，连我身下绿绿的嫩叶都依然骄傲的伸展着，生机勃勃...呵，我自嘲的冷笑一声，一眼瞅见了树下那两方青石的墓碑，心中叹道，本就是个鬼了，又哪里来的重量呢...
　　说起来也是荒唐，活着的时候我因着情伤一心求死而不能，好不容易为国捐躯落得个死得其所的结果，却在死后被困在了这方寸之地，到如今也已三年光景了。在我死了之后的不知道多久，有一天我像是忽的从梦中惊醒，而应入眼帘的便是并立的两方石碑，那上面是我与阿宁的名字...这是怎么回事？我一头雾水，我不是死了吗？现在又是怎么个情况？怔怔的起身，我不知所措之下，我便下意识的想去摸摸阿宁的墓碑，然而，我却惊奇的发现我的手根本碰不到任何的东西，而是直接从石碑上穿了过去！惊！我不可置信的又去摸写着我名字的石碑...还是穿了过去...这...我慌乱的想，难道我变成了鬼不成？！
　　不甘认命的我又疯狂的去触摸身边一切的东西，最后只能颓唐的瘫倒在地，我什么都摸不到不说，还根本不能离开我的墓碑太远，否则便会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拽回来，狠狠的摔在自己的墓前，嗯...虽然已经感觉不到疼，但是真的蠢哭了！我愤愤的坐在自己的墓前，蓦的想到了一个传说，说是若人有未了的心愿而死，便会化作鬼魂永生永世困于一地，知道心愿了解才会投胎转世...无语的看向苍天，我破口大骂道“我根本没有未了的心愿啊！你困住我做什么！！我要去找阿宁啊！！！啊啊啊啊！！！”
　　可惜的是老天并没有听到我的怒吼，于是我也只能日复一日的被困在这个鬼地方，看看花开花落，品品这山中的夏雨冬雪，丝毫不知道何时会是个尽头。也会有人不时的来看我，和我一起长大的姐妹们，裴恒，千峪，韩烁，还有很多我不知何时招惹了的男人，只除了...我不自觉的看向一旁已经长得枝繁叶茂的那颗巨大的枷罗木，不由得叹了口气，只是除了阿尔夏罢了...
　　我再没见过他，自从我死了又莫名的成了鬼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恍惚间我听谁说过，当年是他将我的尸骨送了回来，却是不知为何，连我的葬礼都没有参加就悄无声息的回了伽罗，之后这些年便是再无人提起他的音讯了。唉，其实，我还是挺想再见他一面的，我有些不是滋味的暗自感叹，却又好笑的摇了摇头，心道自己还真不是个东西，当初日日能相见的时候一味的想躲开，如今生死相隔再不能见了，却又莫名其妙的思念了起来，这有算什么呢？又有什么意义呢？
　　无奈的翻了个身，变成了仰躺的姿势，太阳的光透过枷罗木茂密的树叶斑斑勃勃的撒下来，晃得我有些眼花，于是我便顺势的闭了眼，继续在心中想着事情打发时间，这样的事情我已经是越来越熟悉了。我胡思乱想着，思绪仿佛天马行空不着边际，但是今日十分的奇怪，只因无论我想到什么，最终的落点都成了阿尔夏，我有些烦躁的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认命的妥协了，既然掩不住思念，那便思念吧。
　　我的死亡或许是终让他放弃了吧，这样也好，不必无谓的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和情感，一辈子还有那么长，他总会再找到一个能令他倾心，与他携手一生的人。就如同没了阿宁的我，痛苦的无时无刻不想随他而去，却也会在他的痴缠之下忍不住对痴情的他心泛涟漪。其实那时候我是有些矛盾的，觉得对不起阿宁，明明就宣了誓此生非他不可，却又控制不住自己，对别的人动了心...那感觉真的是让我混乱而愧疚...也许也正因我的不守承诺吧，即便我成了鬼阿宁也不愿再见我了...
　　“挽心...”我的胡思乱想被这一声熟悉的呼唤打断，我猛地睁开眼不可置信的向树下看去，这声音，分明是阿尔夏！
　　“挽心，我来看你了。”果然，正是一身黑衣的阿尔夏静静的立在我的碑前。我一个闪身从树上翻了下来，飘飘忽忽的在他的对面站定下来，我们就这样隔着我的墓碑默默的对立着。
　　我贪婪的看着他，三年的时光使他清瘦了不少，记忆中那张妖冶华贵的面容变得病态的苍白，身为伽罗族人的他本就身材高大轮廓深邃，这本是很迷人的，然而此时再看，这样的清瘦却让他给人一种形销骨立的感觉。我忍不住抬手去摸他的脸，喃喃的道“你怎么了，变成了这样...”这样极度的震惊与心痛已让我浑然忘了自己此时的身份，果然，我的手穿过了他的脸颊，我的话他也根本听不到...
　　“...我不敢来看你。”黯然伤神中，我听到他的话，怔怔的抬头看他，他正虔诚的单膝跪地，用自己的手指描摹着墓碑上那鲜红欲滴的“挽心”二字，那双漂亮的紫色眸子中是满满的悲伤和牵念。
　　我叹了口气，犹自盘腿坐在了他的身边，一只手拖着下巴目光凝着他，幽幽的道“这么多年都不敢，如今便敢了，把自己搞成了这幅样子...为了一个死了的人，值得吗？”话已出口我便是一愣，复而笑了，情之一字有何不值得呢，如同我为了阿宁，如今只是换成了他为了我罢了，我又有什么资格劝别人呢。
　　“对不起...”蓦的听到他的道歉，我疑惑的看向他不知何意，声音寂寂有些失落的道“我一直知道你的心愿，你是想去和他团聚的，至于我...我知道你没办法将你的爱意予我毫分，我一直缠着你，也只是你的困扰，就算后来，你可怜我，被我逼的没了法子，勉强的想要接纳我了，我，我以为终是收的云开见月明，谁知又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像是难过的无法成言，他的话顿了顿，紧紧攥着的手骨节泛着青白的颜色“其实，也不是没想过不再爱你，就放了你去轮回，放了你去与你心爱的人再续前缘，不再执着的纠缠你，惹你厌烦...”他的声音哽咽，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即将熄灭的火，可是旋即又像是泣血的杜鹃一样凄厉嘹亮起来“可是我做不到！我根本做不到什么成全！”说着他缓缓站起身来，目光那样温柔而缱绻的凝视着我的墓碑，像是透过它注视着我一般，他面上慢慢的透出一种坚毅而笃定的神色“挽心别怪我，我依然会依着我的心做出选择。”
　　我的心头隐隐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冲着他焦急的怒吼道“你要干什么？你不许做傻事！我已经死了，阿尔夏，我死了，但是你还活着！你不能这样做！你听到没有！！”
　　他，自然是听不见的，他只是又爱怜的细细抚摸着我的墓碑，珍而重之像是诀别一般，随后他起身缓缓的走向那颗高大的枷罗木，在树前站定便抬手抚摸着那粗糙的树皮喃喃的道“伽罗人生于树而死于树，如今它也长成一颗足够好的树棺了，也不枉我这些年的等待。”
　　我终于懂了他话中的含义，他怕是在我刚刚离开之时便早存了死志，于是早早的栽下了这颗枷罗，待它长成便要为我殉情长眠于此了。我焦急无比，疯狂的想要去拉着他的手臂，摇晃他的肩膀，甚至一巴掌打醒他，可是我做什么都是徒劳，无论如何都无法触碰到他，我崩溃的大喊“阿尔夏！你疯了不成！我不想你来陪我，我已经死了，可是我一点都不想你死！我只想你好好的活着！”心中的恐惧和痛苦累积到快要炸裂而出的地步，可我却没办法通过眼泪将它宣泄出来，鬼是没有眼泪的...
　　阿尔夏终是下定了决心，背靠着树木面朝向属于我的那方青色的墓碑，紫眸中目光坚定而温柔，嘴角上甚至挂着一丝得偿所愿的笑，叹息般的道“你活着我便千方百计的也要陪着你，即便你死了，我也要化成树为你遮着风雨，挽心，我阿尔夏蠢笨，一生只懂得专情一人，至死不渝！”此话一落，便自袖口滑出一枚匕首，狠狠的刺向自己的心口，没有半分的犹疑。
　　“不！”我目眦欲裂，伸手去想捂住那喷涌的鲜血，然而鲜血穿过我的手掌依然股股的涌动，带走的是阿尔夏的生机，一切都是徒劳，我看着他的眼神慢慢的没了光彩，终于是悄无声息的滑落到了地上停止了呼吸。我出离的愤怒了！对着天空破口大骂“贼老天！凭什么？！凭什么让我两次看着挚爱永失！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爱我的人都要落得这样的下场！你回答我呀！！！”
　　苍天无语，只是鄙视轻蔑的看着我发疯，嘲笑着我对它无可奈何。枷罗木的枝蔓缓缓的蠕动，缠上了阿尔夏的尸身将他慢慢的纳入自己的树干之中，这枷罗树棺本就是如此，会无声无息的吸纳死者的肉身作为自己的养料，却不会伤害活着的人半分。我心痛难忍，若是任由他就这样死的毫无痕迹，便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无碑无坟也无人祭奠，像是这世上从未有他这样一个人，于是顾不得别的红着眼睛伸出手竭力去扯那些枝蔓，想要将他的尸身解救出来。本以为还是无法触碰，谁知却绝处逢生，我的手真真实实的握住了那冰凉柔韧的枝蔓，它也因着我阻止的力道慢了下来。我根本顾不得感慨这是我三年来第一次触碰实物，只愣了一瞬间便疯狂的去扯那些枝蔓，咬着牙与力气甚大的枝蔓较着劲，口中喃喃的道“把他还给我...”
　　然而，就算是变成了鬼，我的力气也还是没有比做人的时候大了半分，越来越多的枝蔓缠绕上来，我终是抢不过它的，而且不仅如此，在我不知不觉间，那些枝蔓竟也缠上了我的身体，拉着我与他一同缓缓的向它的方向移动，竟是要连我一同吞噬了一般。筋疲力尽...我终于不得不放弃了挣扎，任由枝蔓拖着我将我缓缓的纳入它粗大的树干，我不知道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但是...看着与阿尔夏交握的手，我幽幽的叹了口气，终是释怀了，结束吧，我这一生，人和鬼我都已经也做得够久了，眼前慢慢的陷入了黑暗，我像是沉到了浮沉的汪洋随波逐流，也只有手心中紧握着的，还有着温度的手，沉沉的坠着我的心，让我的意识终是安心的陷入了黑暗...
　　当一切归于平静，只有夜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之时，挽心旁边的那座小小的坟包上，一阵隐隐的白光闪动，显出了一个少年缥缈的身形，那少年惆怅若失一般定定的看着挽心的墓碑，俊秀的面上是复杂的表情，有哀伤遗憾，却也有着欣慰和祝福。
　　一只毛色白色的小狐狸姿态优美的走上踱步前来，在他的身边坐下，冲着他口吐人言道“你等了这么多年，最后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甘心吗？”
　　少年幽幽一叹“等她也是怕她不开心，又舍不得她再也找不到我，如今这样...最好了。”
　　小狐狸闻言嗤之以鼻的道“真搞不懂你们人类，明明你喜欢他她也喜欢你，这三年但凡你出现在她面前，她便一定会随你去轮回，下辈子你们就还能在一起的，偏偏你...”小狐狸愤愤的瞪了他一眼，小声嘟囔“偏偏把她让给了别人，哼，白等了！”
　　那少年莞尔一笑温和宁静的样子十分美好“轮回了也注定不再是这一世的挽心了...这一世的她太苦，有这样好的机缘，我又怎会忍心她有什么遗憾呢，至于下一世...下一世自然是我们一生一世...”说着又看向小狐狸，温和而真诚的道“谢谢你，帮我留住她的魂魄。”
　　小狐狸的目中含着悲伤和不舍，它哽咽的开口“你要走了吗？我舍不得你...”
　　少年的身影越来越虚无，仿佛就要化在这细细的夜风中，飘飘摇摇的声音也像是从远远地长天而来“了无遗憾，也是时有走了，我，要去下一世等她...”少年的身影消失不见了，小白狐狸久久的在原地悲鸣，像是在送别一个挚友。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我感觉自己正急速的下坠，眼前的黑暗蓦的散去，我看清了此时的处境，自己正从树上急速的下坠，下坠的方向，正是一张属于巨熊的血盆大口，惊！危机之时也顾不得想这么多了，感觉手中握着一把兵器，我便尽了全力向着巨熊的口中攻去！
　　“吼！！”巨熊轰然倒地激起尘土万千，临死前的一声悲吼惊起了林中的鸟雀无数，我毫发无伤，一手拄刀借力从熊尸上站起身来，一时间有些怔忪，我...不是死了吗？这又是怎么回事？而且...这一幕，为何如此熟悉？
　　忽然有一人急急的撞进了我的怀中，无比激动的道“恩人，你救了我和阿姊，我伽罗阿尔夏要以身相许！”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十分熟悉，但稚气了不少的面容，紫色的漂亮眸子像是质地最上好的水晶，这是...十六岁活生生的阿尔夏！
　　“阿尔夏...”我喃喃的道。
　　眼前的人笑容更盛，重重的点头“嗯嗯，恩人请告诉我您的名讳！”
　　一时间百感交集，我伸手将还是个少年的他重重的按在自己的怀中，第一次温柔而认真的回应着他的感情“好，我等着你的，以身相许...”
　　往事如梦，我却已在其中尝过了退缩躲避的苦果，既然老天允我重新来过，那我何不放纵自己的心靠向你，这一世，让我们修成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