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住心上方》江途心靖

76、七十六

　　陌温连忙转过头，那是个一身腱子肉的男人，非常强壮，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满是笑意，但如果陌温没看错的话，还有一些……期待？
　　这个男人是谁陌温已经猜到了，他连忙规矩的站好，冲男人弯了弯腰，礼貌的说了句，“李叔叔好。”
　　男人点了点头，看着陌温甚是满意。
　　正在男人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楼上的李弄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楼梯，语气还止不住的欣喜，“我找到了！快，小温，走吧，别让我爸逮到了……额……”
　　陌温一脸尴尬的看着李弄僵硬的脸，耳边传来男人的一声怒吼，“小兔崽子！”
　　陌温：？
　　刚刚那个称得上是温柔的李叔叔是谁？
　　李弄他爹上去就要逮人，李弄二话不说，膝盖一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果断又决绝，不带丝毫犹豫，“爸我错了！这还有我朋友在呢，你给点面子！”
　　李侃果真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只见他拧着李弄的耳朵下了楼梯，李弄痛的嗷嗷叫。
　　陌温站在这留也不是去也不是。
　　“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去打游戏！”李侃吼道，李弄处于弱势，但嘴也没闲着，眼睛一瞪，横道，“我那叫打职业，不是打游戏！”
　　父子两相互对视了一会儿，在陌温怀疑两个人快打起来的时候李侃最终还是先泄了一口气，他冷哼一声，看向陌温，不冷不淡的问了句，“刚刚看到你就知道是这小兔崽子回来了，你是他朋友？”
　　陌温点了点头。
　　“也是打游戏的？”李侃问。
　　李弄叹了口气反驳道，“爸，那叫电竞，是职业！”
　　李侃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闭嘴！”李弄就跟被揪中脖颈的小鸡仔一样没了声响。
　　陌温想了想，答道，“以后会是。”
　　李侃挑了挑眉，颇有意思的问道，“什么叫‘以后’？”
　　“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我想捋清楚以后，才好决定以后。”陌温说道。
　　李侃看这孩子的眼神瞬间充满了赞许，然后又恨铁不成钢的打了自家儿子后脑勺一下，呵斥道，“你看看人家！都知道轻重缓急，你在看看你，一门心思就知道打游戏！”
　　李弄没理会自己老爸的咆哮，他扭头呲着牙看向陌温，“哇！你想开啦！”
　　陌温被李爸强行留下来吃了晚饭，两个人都被李爸的热情搞得一头雾水，但陌温全程都表现得非常有教养，深得李爸欢心。
　　这种感觉很奇妙，在之前十三年的过去里，自己只有林宁阳这一个朋友，虽说是朋友，可陌温总觉得很怪异，就像是，林宁阳和他要比现在的朋友亲昵，但当时的陌温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多了个朋友，而在心底暗暗兴奋。
　　那种感觉，就像是本来自己已经摔进了暗处，而那暗处表面又给你垫了一层棉花。
　　既被棉花包裹，又被黑暗笼罩。
　　有些绝望，却又没有那么糟。
　　现在他才知道，“朋友”的定义，他和李弄并没有和林宁阳那样亲昵，他甚至不太能接受“朋友”间的一个拥抱。
　　李弄对于自己来说，就像是黑暗中的一根火柴，没有月光般的林宁阳柔和亮，但是却能给予自己一丝温暖。
　　但这对于陌温来说已经足够了，他现在在朋友家里，朋友的父母热情的招待自己吃饭，很奇妙的幸福感。
　　陌温本就胃口不大，前半年被林宁阳养的生生能多吃半碗饭，这阵子没人看着胃口倒就回去了，只吃了小半碗，陌温就感觉肚子里半饱了。
　　他停下了筷子，礼貌的说出“叔叔，谢谢您的款待，我吃饱……”
　　李侃瞧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的话，又给他添了半碗饭，夹了很多菜，硬是把陌温的话噎在了嗓子眼，陌温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就直愣愣的坐着。
　　桌子不大，只有六个座位，但是人和人挨得紧密了些，就有了热乎气，陌温在热气腾腾的饭桌上心里趟进了一丝暖流。
　　当初自己和林宁阳也是挤在他的书桌上吃饭，那张书桌是林宁阳平时写词的书桌，宿舍的空间有限，书桌前坐下一个人刚刚好，两个人就坐不下了，也是林宁阳总让自己舒服的坐在椅子上，然后他坐在旁边的床上侧着身子吃。
　　和林宁阳挤在一起吃饭，陌温只觉得开心和满足，看着那个人，就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
　　而现在自己坐在这个桌子上，对面是李弄，李弄身旁是他的父亲李侃，陌温有的只是丝丝感激和不可思议。
　　自己还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能交到这个朋友。
　　长辈给夹得菜不吃就不合适，李弄的家人不比林宁阳可以给他撒娇耍赖的权利，陌温忍着不适把碗里的东西吃进去一半多，还要强行往嘴里塞的时候被李弄制止住了。
　　“吃不了就别吃了，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我爸就这么一人，他总觉得咱们这个年纪吃的少，”李弄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屑道，“以为谁都跟您是的呢，我们又不从武，吃那么多干嘛……”
　　陌温知道李弄有意给自己台阶下，他扬了扬唇角，眼神有些呆滞，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只是有一个想法反反复复的挑出来扰他思绪，陌温缓缓说，“从武，应该也不差……”
　　李侃正掐着自家儿子的脖颈骂呢，听到陌温的话怔了一下，他扭头过来的时候一脸欣喜，“莫非……这位小同志有兴趣？”
　　陌温回过闷儿来，他平淡的点了点头，问道，“是不是，练得好了，就可以保护想守护的人了？”
　　李弄一眨眼反应过来，随后大声嚷了一嗓子，“你想保护谁？！你早恋！！！”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巨大的秘密，少年的好奇感铺在脸上。
　　“哎呦！”李侃绷着脸给了李弄一个爆栗，李弄连忙低下头去吃他的东西，不敢再声张。
　　陌温倒是想了想，随后犹豫道，“不是早恋，是家人。”
　　李侃点了点头，笑着说，“当然可以，你的能力完全和你的付出成正比，但是这行很残酷，行就行，不行你都可能被打倒在台上被人抬下去，虽然不至于致命，但是会受很多伤，付出很多的时间和辛苦。”
　　陌温的眼神无比清明，“嗯。”
　　可这一声“嗯”，却让李侃觉得这位少年无比的坚定。
　　他和自己的儿子不一样，这位小朋友身上总有些冷清的感觉，时刻拘谨着，比自家儿子更有主意和主见，也比自家儿子成熟得多，那种感觉在这孩子的举止间就能发现。
　　“可你刚刚还想说要去打电竞，进战队。”李弄有些失落的问。
　　陌温没有犹豫，他转过头说，“战队我会进的，但前提是我先干了自己想干的事，接下来我也不会把游戏落下的。”
　　让哥哥看到自己之前，陌温至少有能自保而不给林宁阳拖后腿的能力，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能用自己小小的臂膀，踮着脚尖，把林宁阳护在身下，那样最好不过了。
　　最开始的时候李侃只是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如果这位少年真的投入近体育这个行业会有多累，但他没想到，陌温真就坚持下来了，而且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
　　他练了短短三个月就上北京市赛场，那一次陌温被揍得非常惨，还是被人搀扶着下的赛场，李侃刚想过去安慰一下，就听见那少年一边自己给自己上药一边嘟囔。
　　仔细一听，才发现那少年在自己分析失分点……
　　李侃这么多年不是没见过不要命的，但是像陌温这么拼的，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少年，就像是什么都不怕，一脚被踹倒的时候一开始还会闷哼一两声，眉头也会皱皱，可到后来，被踹倒的次数少了，却还有被正面踢到脸的时候，脸颊会在赛后高高肿起，但十三岁的少年像是没有痛感，眼神波澜不惊，他没有怒气，没有怨言，没有沮丧，没有不服，他就像是一个工具人，因为打比赛而打比赛。
　　直到有一次，李侃实在看不过去了，他把陌温叫到身边，“小温啊，你这么练下去，再加上晚上还回去打游戏，身体受不了的，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到底为了什么那么拼。”
　　陌温沉思了一会儿，说“做都做了，为什么不拼？至于身体……体育，不就是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继续吗？”
　　李侃愣了好久，他看着陌温的背影，内心感到了无比的震撼，细探还会有一些恐惧。
　　陌温的背影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像是从一副画里走出来的少年，孤独又寂寞，那个身影仿佛经历了很多故事，他的身上背负着无数包袱，这个少年像是怎么压也压不垮他。
　　后来李侃就没在说过了，他看着陌温一次次不要命的上场，用最大的力气击打着对方，同时也有一条腿时不时打在了陌温自己的身上，但少年看着却没有多少痛苦，他踢出的每一腿都像是在发泄，受的每一处伤痕仿佛都让他变得轻松。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是李侃觉得自己绝对不会看错。
　　自己的儿子交了个非常厉害的朋友。
　　陌温只要有比赛就参加，大的小的有奖没奖或者正式的还是交流赛，他统统不放过，只要有上场的机会他就会去，就像是那赛场对他有什么致命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