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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终卷【星旬】(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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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阙和夜邪盟的盟军驻扎在天都边境的时候,垂玉看见了那个神的幻影。那个在千魅岛上遇见过的神。神站在一片氤氲雾色中,笑着看着她,像是询问什么一样微微偏着头看着自己。垂玉笑了,摇了摇头。
最初在千魅岛上遇见他时,这个神给了自己一样东西,若是自己使用了这样东西或许一切就会不同了吧。或许那些死去的人不会死,她们几个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是‘王令’,可以让你召唤出不死之兵。”那个长得俊美的神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不死之兵,真是诱人。”比起利用什么不死之兵来夺得天下,她觉得用人要来得有意思得多。
“你可以用它改变命运。”神说着,笑得魅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我可以用我自己的双手改变命运。”
“这我知道,你是异流的中心,你有逆天的能力。但是你会牺牲很多。”
“比如呢?”
“你所珍惜的人。”
那一刻垂玉沉默了,有些事情真的不能尽善尽美。
“我们一直知道你是什么人。”
“你们当然会知道。”垂玉淡然说着,却有些紧张的皱起了眉。
“知道,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这对我没有好处。”
垂玉舒缓了容颜,有些秘密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我把这个交给你了,用不用就是你的事了。”神不由分说的将那枚半月形的木质令牌交给了自己。
“我不明白这小小令牌有什么用。”垂玉看着手中的令牌好笑。
“可以让你唤出死魂,帮助你完成大业。”神笑的很柔和,是神应该有的表情。
从拿到令牌的一刻起垂玉就决定不用这枚令牌了。因为它召唤的不是他物而是死魂,如果真的使用了它,那战争的后果就将会是生灵涂炭。
不是她不愿意挽回,不是她不愿意保护,只因为她不能,在她心里,始终有着身为昊天帝后人的责任,她不能弃苍生于不顾。
为此她失去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而且再也无法得到。
看见垂玉摇头,神的幻影笑着消失了。垂玉失神了,就算此刻她已经失去了很多她仍然不后悔,她只是难过。
“陛下。”匡璊走到了垂玉身后,低沉的声音拉回了失神的垂玉。
“何事?”
“那人问何时要动手?”匡璊尽量压低声音问道。
“很快了。”垂玉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告诉他,我们的兵马一进入天都就开始。该要怎么做他知道。”
“是。”匡璊转身走开了。这个匡璊也曾是昊天帝曾经的手下,曾经是个中丞大人。这些昊天曾经的手下现在是自己的手下,不过他们到底是对昊天忠心还是对自己忠心呢?垂玉也不明白。
要对付天都其实并不容易,所以垂玉打算兵分三路攻打天都。一路由萧小晓率领古巫神坛兵马自西面攻打,一路由她自己和冥尊从南面攻打,还有一路由罔天扬和九微率领从东面攻打。
西面兵马和南面兵马势如破竹,打得天都兵马频频后退。东面却极为艰难,退退进进,却是久攻不入。只因东面驻扎着的一直英勇的军队。
九微迎风而立,看着不远处对垒的天都军队,长长叹了一口气。啼魄站在她身后,静静的看着她。九微在想对策,而他只需要在一旁辅助就可以了。如果他有能耐,的确他是个有能耐的人,但是他更愿意呆在这个女子身边永远的守护着她。
“啼魄,我想….或许我应该和敌方将领好好谈谈。”九微深吸一口气,笑了。
啼魄不语,仰首深深看了一眼远方。
“你打算入敌军与敌军将领好好谈谈?”罔天扬扬眉看住一脸悠然笑意的九微,锐利的眼神中闪着幽光。
“正是如此。”九微撩一撩鬓发,一副妩媚动人之姿。见者无不一窒息,深深的被眼前这位女子的美貌所撼动。罔天扬也不例外。他见过美丽的女子,可如此美丽又慧黠的女子他却没有见过。这个女子太美了,美得让人心中发凉,却又无法抑制住想要靠近的冲动——这个女子是毒,是让人欲罢不能的罂粟。
罔天扬收回目光,抑制住心中悸动,扬起嘴角笑了笑:“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挂起免战牌。”九微浅笑,明若星辰的眸子闪动,无时不刻不在诱惑着眼前这个男人。
罔天扬沉吟,英气十足的双目盯住书案上的地图。他在思考,思考是让九微放手一试不战而胜,还是增加兵力殊死一搏。
“好。我马上让人挂起免战牌。”罔天扬深吸一口气,笑了。
九微颔首一笑,举步出了营帐。英雄总是难过美人关,她已经看到了对手眼中的情意,同时也看到了对手的未来。
天都气数早尽。但是总是有这么些忠臣愿意以生命守护这块土地。而眼前这位将军就是其中之一,他是如此忠于自己的国家,忠诚得让人钦佩。九微敛起所有的轻蔑以及骄傲,静静的立在天都戍边将军的对面。
“你就是敌方派来的说客?”这位将军浑身是伤,黝黑的胸膛上绑着厚厚的绷带,然而鲜红的血依旧往外冒着。这伤是不久之前啼魄砍的,九微看着,深深皱起了眉。
见九微望着自己的伤口皱眉,将军有些不自在的红了脸,毕竟对方是个女子。
九微扬眉一笑,收起了自己的目光:“对不起,小女子失态了。”
“咳,不碍事。”将军清了清嗓子,笑了。原本紧张的气氛在这一来一往之中消散了,两方的人都轻松的表情。
“小女子来诱降。”九微笑着说道。这样直白的话,倒是让对方一惊。
“煌天早已没有曾经的英雄气概。他,大势已去。”九微接着说道,“相信将军也听说了现在西面和南面的局势。天都被占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这些我都知道。”不待九微说完,戍边将军急忙打断。他愤愤的锤着桌子,“我没有想到天都如此之弱,连你们几个小辈都打不过。”
“将军。”九微柔和的语气,直直看着戍边将军,“作为一位将领,您英明神武,更难得的有一颗忠诚之心。但是煌天却没有看到这一点,让您戍守边疆,有志不得伸,空有雄才伟略却不被所用。将军,您甘心吗?”
戍边将军愣了愣,毅然的鹰目中有了黯淡的光。他从未甘心过,但是他却坚守在这里,因为这是他的职责。然而现在看来,他所做的一切似乎已经没有了意义。
“将军,就算您甘心如此,您也要为你的将士们想想。他们离开家乡多久了?他们离开家人来保卫国家,可曾得到丝毫回报?你们在这里受苦时,朝中那些没用的庸臣又在那里做什么?他们在吃香的喝辣的,做享你们努力的成果。将军,您还愿意在这样下去吗?”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戍边将军就连周围的将士也都露出了愤恨的眼神。他们辛辛苦苦是为了什么?
“将军。”九微继续劝道,“舞威陛下是皇族人,天都本来就属于她。忠于她也是忠于你自己。你本就不是衷心于煌天的,不是吗?你的心,你的血与肉都属于这片土地,不是吗?舞威陛下会好好保护这片土地,会保护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她绝不会想煌天那样。她能够给您给您的将士们带来美好的未来啊。”
“她可以吗?”戍边将军长叹了一口气,问道。今后他要相信什么?真的就像眼前这个女子说的这样相信那位舞威帝吗?
“她可以!”九微说着,眼神坚定。
如果她做不到,如果她无法给人们幸福,她会亲手结束她的生命。因为大家都相信她可以,所以….所以才甘心为她付出生命的。
“好。”戍边将军深吸了一口气,决绝的,毫不犹豫的做了决定,“我们投降。倘若舞威帝不能好好保护这片土地我会杀了她。”
“嗯。”九微颔首,“她会保护好的。”
九微说完笑了。除了相信,还能如何?
天都霰云城内,异变悄然发生。
很多阴谋家都没有想过自己设下的计会在自己身上发生作用,煌天亦是如此,不久前他刚刚让瞳华被最信任的人杀死,却没有想到今日自己也面对着自己最信任的人。这个自己最信任的人正看着自己,冰冷的眼神仿佛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帝钧……你……你……”煌天很少这样狼狈,很少这样害怕,此刻他却因为害怕而浑身发抖。
“我不叫帝钧,我叫尚遐。”尚遐,也就是无常宫的左副使大人,笑意颇深的看着煌天。不久前煌天还用这种看死物的眼神看着瞳华,此时他就被人像看死物一样看着。
“尚遐?这……这怎么可能……”
“是,你没能除掉我,所以今日你要被我除掉了。”左副使尚遐笑得无限美好,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很久了,“不仁者,结局也不仁,怪只能怪你做事太狠了。”
说完,他一刀将煌天的头斩了下来。
血染红了大殿,煌天最后目瞪口呆的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部下手中。谁说人生不是一种讽刺?
杀了煌天之后,尚遐以煌天的名义发了十三道退兵令,将天都的军队一退再退。天都的将士本来就无心恋战,听到退兵的消息自然是欢欢喜喜的拿着盔甲兵器往后退。天都其实从很久开始就已经气数尽了。早已没人愿意为了煌天拼命。垂玉笑了,带着三分自嘲七分悲哀。把煌天当做最大的敌人,却不知煌天的本事不过如此,而自己又何必大费周章的筹划两年之久。
联盟军队迅速的占领了天都,等天都的士兵退到霰云城边,退无可退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城主早已身亡。于是领兵的将领们二话不说投降了。
垂玉和天扬都吃惊了,没有想到这么轻而易举的将天都灭亡了。这算哪门子战争?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生灵涂炭。
“早知道就要早点灭掉天都!”九微更是感到气愤。正是为了对付天都他们才费尽心力灭了四羽、精灵圣地和寒冰岛,想尽办法的拉拢西方家族、北方家族和古巫神坛。现在天都就这样被灭了,真是不甘心。
“若不是我们事先壮大声势,这些天都的兵士不会怕我们的。”啼魄看着九微气呼呼的样子觉得很好笑,笑了出来。
九微瞪了他一眼,随后却像是失神般怔怔然呆住,哀伤在脸上扩散:“若是先对付了天都,她们是不是不会死了?”
万没有想到九微会问,啼魄顿时手足无措了。
九微茫然的蹲下去,动作轻轻慢慢,然后泪水便从她美丽的眼睛中肆虐而出.
“九微小姐。”啼魄走上前去,犹豫着抱住了九微。九微索性就趴在啼魄的怀里哭个不停。她从没有这样嚎啕大哭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却哭了。天都、天都、煌天、煌天,一切都是为了对付你,一切牺牲都是因你而起,可最后你不是死在我手里。
战争结束后,天都下了一场大雨,像是要将一切洗净一样,不停的下了两天两夜。置身在霰云城中,垂玉想起了很多事。再加上现在伺候她的婢女又是白芷,她很怀念。
“垂玉……跟我玩。”莙悕撒娇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那个白色俏丽的身影仿佛从来没有消失过。
从自己被莙悕救下的那一日起,她们就没有分开过。莙悕或许是任性的,或许是骄纵的,或许是蛮横的,但同时她也是温暖的。虽然总是生病,却从来没有抱怨过。虽然被命运束缚住,却从来没有绝望过。她总是在笑的,笑得温暖。
“垂……垂玉小姐。”白芷怯怯的喊道。垂玉闻声抬头,给了她一个温雅的笑容:“白芷,有什么事吗?”
“这……这是公主出嫁之前画的。”白芷小心翼翼的捧上一张纸递给垂玉,“公主从孤屿回来以后总是发呆,但有时候又笑得很开心,我都觉得公主不再是公主了。不过小姐跟我说,她在孤屿上很开心。”
垂玉一边听着白芷絮絮叨叨的说话,一边展开了那张薄薄的纸。纸上乱糟糟的画了一些东西,但是仔细看可以看出来是七个人。一个人笑得很美,一个人头发长到脚踝,一个一脸冰霜,一个笑得调皮,一个一脸温温吞吞,还有一个抱着琴一脸不乐意,中间那个笑得很傻。旁边一行歪歪斜斜的小字写着“怎么办,我好想你们”。
“这,这是…….”垂玉很惊讶,很感动,百般滋味在心头萦绕。
“这是公主画的啊,我看她很宝贝这幅画,我就收着没有扔掉。”白芷的一脸天真很想莙悕,垂玉不禁失神。
“这个可以给我保管吗?”垂玉颤声问道。
“可以!一定要好好保管哦。虽然……虽然公主不在了。”白芷一脸诚挚的哀伤,“我下去了。”
“去吧。”
待白芷走后,垂玉将这张薄薄的纸轻轻的抱在了怀里,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她的笑声疯狂,却又无比悲怆,原本握着的一枚木质令牌被颤抖不已的手捏得粉碎。
“哈哈哈,我为什么不用‘王令’,天下苍生与我何干,为什么要为了那些无关的人牺牲她们?哈哈哈哈哈哈……我真蠢,为什么不早点对付煌天,我在怕什么?哈哈哈哈……”
这宛如鬼魅的笑声响彻在霰云城内,仿佛狂风一般,席卷了人世间最苍凉的讽刺。
人生的悲凉上天怎么会懂,人生的遗憾上天又怎么会怜!
这么可笑的结果谁能料到?原来你们的牺牲都是多余的!多余的啊!可是无论我再怎么追悔,你们也不会回来了……
垂玉仰起头,看着窗外那一片小小的天,笑到快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