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有难》刻兔

7、第六章

　　无奸不商。
　　故此，大魏朝商家属于比娼优高级一小点的职业。
　　当然商人内部也有等级分，像苏棠这样赚死人钱的，是最低等的商贩。
　　“我觉得这法典不对。”小驸马喃语。
　　夏眠不再发表意见，只极含蓄地扫了苏棠一眼。
　　苏棠识趣，微微垂目，作揖告退。
　　“等级分化过重，埋没人才啊。”望着苏棠逐渐远去的背影，小驸马感慨万千。
　　夏眠在广袖中暗暗握拳，深吸了口气：“汤小帅，我想有些事情，你误会了。”
　　“什么？”
　　静了好久。
　　夏眠才抬起头。
　　池如翠玉，碧清诱人，岸边绿柳成荫，这翠色映进夏眠眸里，凝成妖美青黛色。
　　“我们没有过命的交情。”这句话声如绵，锐似刀，突兀地让小驸马的心一揪。
　　片刻后，他很不好意思地拍拍后脑勺，然后人欢笑着将头低埋：“啊……对不住，我知道我人笨，又总是招惹麻烦，我其实也没什么朋友，我……”
　　“不是这个意思。”夏眠皱眉，大步靠近汤小帅，双手按在小驸马的肩膀上，“我们没有过命的交情，是因为我……喜欢你。”
　　“……”小驸马巴巴地眨眼。
　　“断袖的那种喜欢，你明白嘛！”
　　蝉在树上玩命地鸣叫：“知了，知了。”
　　小驸马也不知“知了不知了”只觉夏眠的目光忒直白。
　　“真的，假的？”
　　“真的。”
　　听说象棋是韩信发明的，只是他老人家在发明时，决计想不到今日小驸马会被这么将了一军。
　　只一眨眼的功夫，小驸马整个人——灰了。

　　不远处，假公主朱妙与大驸马一同躲在树后偷听。
　　“我建议他白鹤晾翅的，他倒好，直接黑虎掏心了。”朱妙低声嘟囔。
　　“也难为你如此苦心孤诣。”大驸马浅笑。

　　风光正好时，府中不识相的下人跑来禀告，说刑部侍郎宋文迪来了。
　　“他怎么回来了？”小驸马又惊到了。
　　“嗯，他回来了。”

　　宋文迪，身份复杂，也属元凤年的一大传奇；他宋家独苗，乃汤小帅、夏眠幼时同窗，是天子朱铳年少时的伴读郎。现在，为夏眠站立朝堂上的死对头。
　　两人为何成了死对头？这答案带点积羽沉舟的味道。
　　话说做官的宋家历代很霉，子嗣单薄，到了宋文迪一代，男孩更是有一个死一个，生一对亡一双，天灾病祸的，没个活长的。
　　就在宋文迪呱呱坠地那日，宋家长辈做出了个重大的决定：
　　那便是将宋文迪扮成女孩养。
　　宋文迪一副女娃扮相，平平安安长到了入学堂读书的年纪。
　　于是，穿这耳洞，戴着耳珰的宋公子欢天喜地地上学了。
　　与夏眠第一次冲突是上茅房。
　　宋文迪肚子疼，弓着身子朝茅房冲刺，正巧遇到从里面出来的夏眠。
　　夏眠正直地拦住去路：“这是大男人上的茅房，你凑什么热闹？”
　　“他是男的。”汤小帅后脚出来帮宋文迪的腔。
　　“说不准是假货。”
　　宋文迪疼得没气力争辩，只好憋着便便，一路快跑去无人山坳里拉，待他跑回来迟了功课，手心吃了老先生几记戒尺。
　　第二次，是背《上邪》。
　　宋文迪没做足功课背不出，来来回回就只会前面几句。
　　“上邪……嗯，上邪……”
　　此时，夏眠托腮，无聊指指窗外快下雨的天，感慨道，“呀，上邪哭了。”
　　一语使得满堂哄笑。
　　宋文迪回到家，憋红了脸，死活不肯穿女娃的衣衫，也不肯去学堂了。
　　也正好，宫里传出消息，说太子朱铳找伴读，宋家托了点关系，换回男装的宋文迪中选了。

　　事情的激化，在他们先后高中做官后。
　　文迪家有个未出阁的表妹相中了夏眠，小女子的情怀如月皎皎，好容易逮了机会，羞答答地将心思当面对夏眠说了。
　　传说，夏眠婉转地回了一句，宋文迪的表妹回到闺房差点自尽。
　　此后，宋文迪和夏眠的交情彻底破裂了。
　　现下，小驸马回忆，才悟出其中蹊跷：“你……你当年与宋文迪的表妹说了什么？”
　　夏眠不喜不怒，如实回道：“我说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且非女子，所以与她根本不可能。”
　　汤小帅只好赔笑。
　　夏眠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奠堂上，左耳依旧坠着单个耳珰的宋文迪上完香，很是恭敬地来到汤小帅面前施礼。
　　小驸马赶紧还礼。
　　宋文迪抬起俊秀阴美的眼，嘴角精明地一挑：“驸马殿下不好奇我如何回来的？”
　　“难道不是皇恩浩荡吗？”
　　“除此之外，还要谢谢你和夏大人。”宋文迪极为巧妙地飘了夏眠一眼，“难道夏大人没和小驸马殿下说起么？公主用的这口棺材本来是我外祖母的。”
　　难怪夏眠掂着清单看了很久，原来早动了这个脑筋。难怪那个送棺材的会说要记得承诺。
　　汤小帅偷眼夏眠，夏眠只紧抿着的嘴，定定地看地面。
　　“文迪刚回京，还要入宫向皇上谢恩，告辞。”
　　小驸马道了句恕不远送，便揪揪夏眠的衣角：“这个棺材是与他回来做交易的。”
　　“不是，只是朝堂若有人上本他的功劳，皇上当他将功补过，意属将迁复官位时，我不反对就行。”
　　“哦哦哦。”小驸马顿在那里，手里攥着夏眠的衣角。
　　后面，该说什么好呢？
　　良久后，夏眠嘟起嘴，赌气甩袖：“你别岔开话题，我方才说的话明明白白了，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答复？”
　　“我……我没准备好。”太突然了。他还是个鳏夫呢，要守节的。
　　“反正你知道了，我也能等。可我不将就，如果你心里有了别人，我也不会乞求屈居第二。”
　　屋外的太阳毒辣辣，夏眠的目光火辣辣。

　　这一路进宫，天气火热。
　　笑观京城的夏季，桩桩件件既熟悉又新鲜。还是回来好，在外他吃住总是不惯。
　　宋文迪心在冷笑，不算，他终是回来了。
　　夏眠，想当初你趾高气昂地来宣谪官圣旨，撩袖摘我乌纱之耻，此仇他日一定悉数回报！
　　人缓缓步入麒麟阁内。
　　少年君主已然坐于正中，宋文迪撩袍跪地：“陛下，臣回来了。”
　　朱铳闷哼一声：“包庇受贿官员，被贬黜京畿，几月后，居然有人上本赞你官绩显卓，功过可以相抵。而满朝文武对你官复原职，也没半人异议。宋文迪，你好大的本事。”
　　“谢陛下谬赞，其实，是陛下心软。”宋文迪眼也不眨。
　　“哼，起来，一旁坐吧。”
　　宋文迪谢恩起身后，坐定。
　　“朕要你打听的事情进展如何？”
　　“陛下，江湖各地小帮小派的割据战已然大定，现下主要纷争源于两派，再确切点是两个人。”
　　“哪两人？”
　　“陛下，可听说过左貂右狐？”
　　“左貂右狐？”

　　左貂右狐。
　　左貂真的名左貂，右狐好似叫有狐。
　　名字本来就挺禽兽的，两人见面更禽兽，皆有刀便见红的气魄。
　　只是，小貂爱热血，打打杀杀有一统江湖的想法。
　　有狐意逍遥，隐居在逍遥岛，欢乐逍遥赛神仙。
　　他们的问题出在多年前，小貂得了把利刃，号称天下第一；其过分的高调，让许多人恼了。
　　恼的人中，有的没本事，有的有本事。没本事的，只好躲个角落，霸个树洞干吼嗓子骂骂小貂。有本事的，发个拜贴与小貂比武捣江湖说英雄。
　　当然，万事也有例外，这次例外的便是有狐。
　　有狐对天下第一剑这事就比较理智，他也不爱掠人所好。
　　因此，他要找到给小貂铸剑的铸剑师，为自己铸出更厉害的兵刃，再与小貂决高下。
　　“然后呢？”
　　“然后，有狐他想这么做，别人跟着也想这么想了。不过，左貂算相当义气，硬生生将这件事基本压制了下来。”
　　朱铳冥思：“所谓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有了铸剑师又如何，没有奇铁好钢，哪能铸出什么好剑？”
　　“圣上一语中的。”宋文迪赞道。
　　朱铳挑高了眉，又想了想，悠然笑道：“我听说，江湖上有专门交易盗墓、偷窃来的赃物地方，那地方可叫鬼市？”
　　“正叫鬼市。”
　　“朕在想，如果鬼市传出，出现了一块稀世好铁，此铁价高者得。事情会发展成怎么样？”
　　宋文迪眼珠咕噜噜一转，会意一笑：“臣明白了。”
　　朱铳颔首：“仔细安排，务必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正事聊完，君臣二人开始不厚道地拉家常。
　　“不是臣说陛下，如果您的手段使出三分强用在夏眠身上，可能不是今天局面。”宋文迪不疾不徐道。
　　朱铳拢眉，叹气：“最近皇妹故去，朕目前没这层心思。还有，就是夏眠他啊……”

　　夏眠，他已经好几日没来了。
　　小驸马在池边打了个水漂，孤独地在想。
　　风拂过，撩动他衣袍，人影皆孤，勾勒出一种寂寞。
　　想起夏眠眼如黑玉，总是笔直地望向自己。他从没想过夏眠对自己有这份心思。
　　龙阳之好，他汤小帅倒真没认真地想过，从还是不从绝对是个大问题……
　　“驸马，该派人去催唱暖戏的戏班子入府搭戏台了。”管家催促。
　　“好。”小驸马认认真真点头，想起他正好趁这个机会去瞧瞧夏眠，便又道，“还是我去吧。是到鱼韵戏班，找那个羽沉吧？”
　　到了夏府门口，小驸马正好遇见夏家最年长的黄伯出来遛狗。
　　黄伯认得小驸马，牵狗过来，笑脸相迎，问：“驸马，您是来找我家小公子？”
　　小驸马退开三步后，点点头：“他在么？”
　　“小公子不在，宫里头好似又有事情耽搁了。您要不进府等等？”
　　小驸马怕狗，加上还有正事要办，便说不等了。
　　临走，他想起夏府以前从不养狗，便又多事问了句。
　　“就最近才养的。我家小公子怕狗，前些日子不知犯了啥毛病，派人买了狗，有空就对着，说要练胆子。”老人家岁数上去了，就是话多。
　　汤小帅愣了好一会，夏眠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