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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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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哪里?
夏眠吃疼,昏沉沉坐起,只觉浑身湿漉漉的难受。
他低头瞧,满身被血水浸透。
一旁有人,背对着他,后脑勺血已干涸。
夏眠一惊,忙扳过那人的脸,果然是崔相之子崔翼。
再探他鼻息,已经断气。
是了,今朝崔翼特地来寻他说话,说有要紧事情相告。
本来,他就对崔公子没半丝好感,但是对方神情严肃,他又大理寺卿做得太久,总觉崔翼不是扯谎,真有大事发生。
于是,他按时赴约。
没想到……
夏眠吸气,望望四周,三尺开外,便是相府小门。
还没等他反应,城里值夜的护卫,已经高高举起引路灯笼,大喝道:“什么人?”
昏暗灯光里,夏眠浑身是血。
很快,这事惊动了崔老相爷。
灯影乱晃,夏眠看不出他神色如何。
只见老人家手指发抖,直直指着被团团围住的夏眠,厉声问道:“敢问夏大人,对这事,你……你如何解释?”
一滴水,滴在夏眠脸上。
夏眠伸出手,抬起头。
冬夜下雨。
——上邪,哭了。
夜风凄厉。
大驸马发现要揪回朱妙并不容易。
其一,朱妙叫了一帮守卫,在周围乱窜,好像在找他;他们在明处。
其二,祝由叫来的月氏影卫,也混进来凑热闹,好像要保护他;他们在暗处。
好不容易,蔺狐摆脱了两队人马,从后头搭上了朱妙的肩。
朱妙着实吓了一大跳,连忙转过身,远退开数步。
“别怕,是我。”蔺狐耐心道。
朱妙心被一揪,脸色苍白。
果然,是和那个祝由的画像一模一样。
“令狐?”
“是。”幸好,这个大公主还会认声音。不算太笨。
“你会武功?”
“会。”
“很高?”
“尚可。”
“令狐?”
“嗯?”
“你笑笑。”
“什么?”
“笑一笑。”朱妙坚持。
蔺狐莫名,上扬嘴角。
朱妙难过地低下头,手里的剑不住地发颤:“果然,天下雨,就说明你真的是月氏王啊。”
气氛不妙。
“朱妙,你发什么神经,这种蠢事你都相信。”蔺狐不悦,想来拉朱妙,朱妙躲开。
“你是来刺杀皇帝的吗?”朱妙倔强,挺剑问。
蔺狐哭笑不得,用“有狐”剑轻轻拨开朱妙的“绥绥”:“无所谓。”
他旨在闹腾一下,能带朱妙远走就成。朱铳是死是活,他不挂心,“你说不杀,就不杀。”
正说着话,远处灯火煌煌,有侍卫跑过来,唤公主殿下。
蔺狐有点不耐烦,探身过来拉人:“我们回家解释。”
虽然,那个祝由是个麻烦,但不等于说,他蔺狐会怕个覡师。
朱妙正失神,没料到蔺狐会过来拽自己,他本能地将剑向前一送。
锐利的剑尖,准准地刺进大驸马的胸口。
不轻不重的一剑。
一朵血花绽放。
两人全都愣住,谁都来不及反应。
而赶来的后宫侍卫,却已经斥喊:“有刺客!公主有危险。”
朱妙张嘴,想制止。
一滴冰冷的雨点,笔直坠下。落在他脸上。
——上邪,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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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月氏王。
朱妙伤感。
“朱妙!”蔺狐唤他。
其实,平常朱妙就笨手笨脚,所以,即使现下刺了自己夫君一剑,蔺狐也没发很大脾气。
只要,朱妙这时候很乌龟地缩缩头,说是场误会。
一切烟消云散。
蔺狐不会把这点伤放在心上。
然而,关键中的关键。
十分难过的朱妙,耳边忽地听到了歌声,歌声袅袅,正是那首《狡童》。
于是,他鬼使神差般地,将剑又捅深了一寸,还非常恶毒地拧了又拧。
这让蔺狐难以置信。
“……朱妙?”蔺狐用手握住“绥绥”剑身。
利刃割嵌入掌。
血从手缝流淌下来,一路坠地。
朱妙再次抬眸,目光冷漠:“来人,拿下刺客!”
这一剑,刹那,剑寒刺骨。
一剑分晓。
剑深扎蔺狐的胸口。
这回,伤重了。
蔺狐张大眼,难以置信。
朱妙竟然真的是刺自己!他竟然刺自己!
居然,不是无意之失?
阑目,蔺狐依旧暴怒难遏,他操起他的剑向“绥绥”劈去。
电光石闪。“有狐”、“绥绥”两柄剑,瞬间互残,断了。
牢不可破的永远,瞬间——断了。
这绝世的古剑,突然如同废铁,不值钱了。
他与朱妙相对,背后汗流如瀑。
朱妙愣住,“绥绥”断锋还刺在蔺狐的胸口。
伤口鲜血汩汩。
“保护公主殿下。”他身后的护卫蜂拥而来。
而另一边,月氏暗卫鱼贯出现,连忙在拉蔺狐:“王小心。”
闲杂人等越挤越多。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朱妙无措,张大个嘴巴。他不知道,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为什么会没头没脑地用剑刺深蔺狐。
朱妙哽咽,他没想到会伤到蔺狐,从来没有。
“令狐,刚刚不是我……”他的话,被嘈杂人声,无情吞没。
他们的距离,继续越来越远……
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可以隔得那么、那么远。
冬雨细细密密,很快,周围的一切都蒙了一层水珠。
什么都开始迷迷糊糊。
蔺狐摹地,回头向手下,大声喝道:“放开。”
影卫被气势压制,不觉松开了手。
蔺狐持断剑大踏步向朱妙,狠狠地走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第三步,伤口麻辣辣地,刺他的剑上居然还喂了毒。
毒性不强,却十分攻心。
蔺狐还没迈出第四步,便口中喷血,轰然倒地。
朱妙眼花,觉得地上流的都是蔺狐的血。
猛男终究受伤。在朱妙完全没有反应的时候,被人架走。
转眼不见。
皇宫上下一片混乱。
朱铳眉头越皱越深,问内侍:“到底发生了什么?”
内侍含糊其辞。
这时,狼狈的朱妙闯了进来,紧紧抓牢朱铳的手,带着哭腔:“弟弟,你快点找人,他们把令狐带走了。他们把驸马带走了。你快点下令找人啊!你是皇帝,你快点下令啊……”
一头雾水的朱铳,也被逼急了:“哥,你别急、别哭啊。”
朱妙擦脸,全他妈的是水,哭就哭呗。大公主撒泼恸哭:“我怕什么,我穿的是女人衣服,我怕什么?”
关键是,蔺狐不见了!
不见了!
朱铳头大如牛,马上拨给朱妙找人的人手,送他离开去找驸马。
才转个身,却又见内侍慌张地来报,刑部侍郎宋文迪现在殿外,称有急事禀明陛下。
“宣。”
宋文迪进来,跪地叩头。额碰冰冷地砖。
“什么急事?”
“刑部将杀害汤阏氏凶手的画像带上京城了。”
“朕不是已经派汤小帅去管这事了么?何时要你刑部插手了?”
“陛下,看了小像再说吧。”
朱铳见呈上的画纸摊开,寥寥几笔,勾勒得恰得好处,这出众的相貌,神采风姿,除了夏眠还会是谁。
皇帝冷笑,将画纸揉成团,朝下一扔:“这你也信?”
宋文迪抬头,跪得端正:“陛下,这已经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了。”
“你怎讲?”
“臣代刑部尚书请旨,提审大理寺卿罪臣夏眠。”宋文迪面无表情,声音也十分平静。
这一刻,又有一小黄门来禀,丞相哭喊求见。
“他来凑什么热闹?”
“禀陛下,他说……说大理寺卿夏大人杀了崔翼崔大人。”
朱铳双手握成了拳。
殿前,冬雨绵绵。
郭外某地,蔺狐睁开了眼。
全身带血。周边树丛树木歪斜。
祝氏正在拔蔺狐身上遗留下的断剑。
“不必。”蔺狐制止。身体毒化,让他神情恍惚,心里却依旧有气,伤口结痂他都要留着残剑尖。
站起身,摇摇晃晃,他一步一步离开。
祝氏迟疑,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试探低问:“王,你这是要去哪里?”
“问清楚。我休了他。”其实,伤和毒,让蔺狐的脑子已经不清楚了许多,但至少有点,他
很清楚,他要找到朱妙。然后,休了他!
一步接着一步。
蔺狐去意汹涌,没人敢走近。
只有,祝由慢慢靠近,走到蔺狐面前宽衣。不一会,褪得一干二净。
赤身的祝由,满身都是密密麻麻的字。
字字如蚁,入了蔺狐的眼,啃噬蔺狐的意识。无声无息。
这字看得蔺狐头晕目眩,险些单膝跪地。
祝由,月氏的摄魂师,有的就是这个本事。
让朱妙中招,听命于他,刺出关键的一剑。
让他们反目成仇,轻而易举。
“走开!”蔺狐怒道。残余意识让他发出抗议。
祝由浅笑,裸身贴上蔺狐。嘴唇碰着嘴唇,喃喃说话:“王,我们该回去了。”
鼻息相闻。
大驸马意识逐步涣散,“走开……”
“王,你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脑海里,快要空无一物。
真的,快要空无一物了。
“王啊,我们回月氏。”祝由指划蔺狐轮廓,从容不迫。
“不,我问清楚,我休了他!”蔺狐咬牙,苦撑住自己最后的清明。
“王,你忘记了。”祝由含住蔺狐的耳垂,传送他的温湿,“是他先松开了,牵你的手。”
一语如剑。
再刺上心,心神俱散。
须臾,蔺狐完全失去意识。
倒了下去。
祝由嫣然一笑。他相信,蔺狐再睁开眼后,记忆里再无朱妙,而且绝对会是月氏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