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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施药(四) ...


  •   已至日落时分,寒意如雾将落日冷却,溅出金红点滴晕染淡蓝云彩,马车披着霞光颠簸着继续前行。

      在木辙摩擦的吱呀声中,秦连生看着阿福不谙世事的双眼,唇边漾起淡笑,轻声道:

      “做什么?要达成这一目的,仅靠我们两个人是不行的。我们还要借助一些人的力量。”

      “是谁?怎么借?”

      秦连生笑意更深,意味深长道:“那些身上还带着枷锁的人。要借力首先要打破枷锁。”

      “牢里的囚犯?那都是些铁枷锁,要打破要费些劲,但若有些结实器物,还是可以做到的。”毕竟自己力气很大的,阿福想着便用力鼓起手臂肌肉,既又纳闷道:“但那些都是坏人,为什么要借他们的力量?”

      秦连生闻言失笑:“不是牢里的囚犯。这些枷锁是无形的,戴的人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戴了枷锁。而且靠我们是打不破枷锁的,要他们自己来。”

      “啊?”阿福皱起一张圆脸,他更听不懂了。

      赶车的马夫却像是觉出了些味,下意识放缓了马车行进速度,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秦连生声音悠远又坚定:“我们真正要做的,是让他们意识到他们自己的力量,然后告诉他们该怎么用。”

      说着便看向阿福,手握住他的肩膀道:“他们拥有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一旦觉醒,可以变沟壑为坦途,可以缔造璀璨的文明,建筑这世上最伟大的奇迹。他们才是大渝真正的根基。”

      阿福向来佩服武艺高强之人,急切道:“有如此强大力量的人,我竟从未听人说过。少爷,他们在哪?”

      “他们游走于人世间最平凡的风景中。日后你就知道了。”说着秦连生将阿福说好的糕点又拿了出来,继续道:“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大隐隐于市嘛,武林高手总是这样的。”见求不着答案了,阿福耷拉着脑袋接过糕点,道:“我知道错了,少爷,我下次不随便说□□去打农户了。”

      经过刚才,看来他已明了农户们生存不易。

      秦连生闻言欣慰一笑:“知错就好。我们本来就吃着农户种出的粮食果蔬过活的,他们只是抱怨几句,又没做什么。你若觉着他们说得不对,就好好论道理,作甚要以势压人呢?”

      阿福答:“嗯,阿福知晓了。少爷吃糕点。”

      马夫闻言,饱经风霜的脸上皱纹柔和了些,轻轻拉了下缰绳,马车速度又快了起来,在落日中远了。

      ……
      天未下雨,只偶有微风浮动,送来些冬日将近的寒意。

      秦家在院子里整整齐齐摆了六张桌子,坐了管事和衙门的师爷。还摆出了些茶水供来客取用,上面热气袅袅,显得天气回暖了些。

      钟平带了吴秀才和一众农户前来扣门。他们已去秦家庄打听过了,秦家安排做的工确是布坊,活的轻重合理,据说还包午食。他们都觉着不错,便商量着来了。

      吴秀才将契约所列一一向农户们解释了,农户们听了觉着大部分都甚是合理,有些条件甚至优越的超出他们所料。

      “没想到这秦小财主竟这般为我们着想。看看这条如果因工负伤,由秦家付医药费,致残的还另有赔偿。哪个财主能做到这种程度?”

      “的确。我们以前因为秦泰之对秦小财主实是有太多误解了。”

      一人端着碗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暖着手,道:“谁能想到歹竹窝里能出好笋?他与那些姓秦的大户不是一路呢?这茶可真暖和,你们也去领一碗呗。”

      蓦地有簌簌声传来,原是人群衣衫摩挲正缓缓分出一条道来。

      秦连生领着秦嬷嬷和阿福走了过来。

      看着农户们对自己脸色都好了些,秦连生终于放下压在心中的大石,趁此良机开口道:

      “大家想必已经听说了,我秦家布坊修成后要招人,如果诸位家中有善于织布纺纱等技的,男女不限,尽可来此。工钱一律按市价,包午食和晚食。”

      钟平折好刚定的红契放进怀中,有了这张红契他心中踏实了许多,拱手道:“我家那口子倒是会些,就是技艺不甚好,即使想来也怕耽误了秦小财主布坊。”

      封建社会百姓学习渠道少,技术封闭严重。对于这种情况,秦连生早有预料,也做了预案,便道:

      “无妨,我们布坊有专人培训,时间三个月,现在报名的话是免费的。不过学成之后必须在布坊工作三年,当然工钱还是照市价给。”

      场上众人闻言皆惊,忍不住低声交谈起来。秦连生见状也不阻止,只淡然看着。

      “还有这样的好事?免费教人织布?!”有人仍不可置信。

      “话听全乎没?学成之后只能在布坊做工,还三年!”

      “那也成,这可是吃饭的手艺,送去学木工的学徒在师傅那儿还不止折腾这么久呢!这个还发工钱。”

      “我看成。”她今日本是陪着男人来定契的,没想到还能给自个儿找个工做。有妇人说着就想去报名,被身旁妇人按住了,窃窃私语一番。

      说完两个妇人携着去了秦连生跟前,有些犹疑地问:“我们听说,秦家布坊,招了寡妇?”

      “没错。”秦连生回答得干脆。

      “她们以后也一起做工?”

      秦连生憺然一笑,回:“当然。不仅如此,她们中有两位技艺卓绝,会成为教授织布纺纱之艺的老师。”

      “什么?寡妇当老师?”一个一直尖着耳朵偷听的尖嘴猴腮的年轻男人闻言惊道。

      场上有年龄大些的农户立即道:“这怎么能行?寡妇不详,万一招了灾可如果是好?”他本来还想着让自家老婆子和儿媳来试试呢,若这样,可不敢了。

      “祥不祥先另说,这布坊可是个做生意的地儿,难免与人打交道。那些个寡妇春闺寂寞,万一一个守不住,搞出些事端那可如何是好?”说话的男人笑得暧昧。

      有人附和:“就是。”

      “寡妇不详?还春闺寂寞要生事端?谁说的?站出来!”秦连生正要开口,便见着一个打扮得干净利落的中年妇人站出来。

      那妇人名为郭翠,丈夫死了十余年,一个人拉扯着两儿一女长大,给公婆尽孝也是尽心尽力,屋里屋外一把手,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能干媳妇。

      她丈夫是为县民打虎死的,县民们大多也是知好歹的,说谁也不敢说她不祥,个个闭了嘴。

      郭大婶向来嘴巴伶俐,语气不带停顿:“有胆子说,没胆子站出来,这就是你们这些吉利人干出来的事?有种你倒是站出来让我瞧瞧你是怎么个吉利法!

      是个个家中家财万贯,还是人都长命百岁,无灾无痛呀?明明是人生老病死的伦常,还想怪寡妇身上,我呸!”

      说完剜了眼刚才挑头的几个,她可是晓得的,这几个平时就是没什么本事的,只晓得怨这怨那儿的。

      那几个本就理亏,此时只敢缩在人群里,哪敢站出来?

      见郭大婶这一出竟都将场上众人的质疑压了下去,秦连生心中暗自感激郭大婶为自己省了不少力气,忙帮腔:“郭大婶说得有理,寡妇不详之说纯属无稽之谈。我秦家布坊选人看的是技艺品行,而非身份。

      这些寡妇都是由我母亲亲自挑选的,个个技术精湛,人品也不错,既是如此,我秦家当然可以用。”

      钟平今日也是第一次知道此事,没料到秦连生竟如此怜贫惜贱,心中对秦连生的印象又好了些。他向来为人正气,便也开口:

      “寡妇日子向来艰难,尚有父母高堂,下有年幼子女弟妹。秦家此举也算是多给了她们些活路不是?咱们该赞赏才是。”

      一抱着孩子的妇人应声道:“对。大家都是穷苦人,合当相互支撑。”

      场上众人闻言深觉有理,纷纷点头称是。

      秦连生见众人平静了些,继续开口道:“这个布坊将会将一成股份作为职工股权,由布坊职工共同所有,对应的盈利作为福利发放给布坊职工。”

      总算说到这儿了,秦连生心下暗自畅快,他可是费了好些功夫才说服孙氏同意这条规定。

      此话如油锅里滴冷水,人群皆炸开。职工股权?这玩意儿他们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秦连生的意思还是清楚的,他们大概能判断出此事对他们有利无害。

      “职工股权?”钟平心中暗自琢磨这四个字,他性格谨慎,想得向来要周全些。心中有些犹豫,忙向身旁望去,便见着吴秀才也微皱着眉头。

      钟平与吴秀才商量了会儿,问:“敢问这有股权的人除了可以享受盈利,是否还需承担亏损?”

      原来如此!农户们闻言,个个眼含警惕地看向秦连生: 差点被这小财主蒙骗了过去!

      有不懂的农户直接举起刚定的做工换药的红契,高声问“那这契定了,是不是说明我们也成了那布坊的职工,要担亏损?”

      “这哪成?我们怎么担得起?秦小财主你这做得可不地道!”有农户听了此言哪里平静得下来?直言要撕了契约。

      “你这分明是讹诈我们!”闹将起来的农户越来越多。

      秦连生忙阻止“这根本是两码事,享有职工股权的人只有未来在布坊里织布纺纱的员工。衙门刘师爷也在,你们可以问他。”

      衙门刘师爷有孟泽嘱托,便依秦连生所言,向农户们一一解释了。

      再次误会了秦连生,农户心中内疚,纷纷垂头安静了下来。

      秦连生也是苦笑不得,他亦没想到,农户竟能因此事误会闹得想撕掉红契。归根结底还是穷闹的,物质穷,思想和知识也穷。

      不然不会连这两个东西都分不清,一方面是真的不懂,另一方面就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一点抗风险的能力,说到可能担风险,可不得炸锅?秦连生思及此,不由得心中沉重叹息:扶贫工作任务艰巨。

      幸好他特意向孟泽请了管理契约事务的老手,为人为官又算得上得民认可的刘师爷过来,不然今天可就难了。

      见农户们都安静了下来,秦连生继续道:“职工股权与普通分成不同。这一成股份单纯只是用来激励职工的。

      如果亏损,职工顶多拿不到这一成股份对应的福利,该有的工资都会照发,并不会让你们拿自家家财来补填布坊亏空。到时候这条约定亦会写入红契中。”

      钟平听到此处疑窦顿消,拱手道:“原是如此,没想到秦小财主如此大义!我钟平佩服!”

      还完礼,秦连生继续道:“我今日只是将这一规定说出来,并无要求各位即刻定契的意思。布坊规程大家可以询问秦家诸位管事,回家再与家中亲眷商定。”

      正说着,回春堂的人便拖着几箱子药过来了。秦连生忙招呼农户们按契约所定的药物数量去领药。

      吴秀才见今日自己的差事完成得差不多了便告辞离去,正经着一张脸离开,出门便喜笑颜开,梳拢长髯: 他说书的话本有着落了!这可是第一手材料,其他说书先生这回得被他甩在后头咯!

      “这感情好,不用咱们再去回春堂跑一趟了。”农户们领了药个个眉开眼笑。

      秦连生正发着药,便眼见着有个药房的小药童匆匆过来,悄声道:“秦小财主,药馆里出了事,掌柜支应不开,特叫小的来寻你。”

      ……
      回春堂人都挤在药柜前窃窃私语,秦连生被小药童领着,费了好大劲才挤了进去。

      进去便看见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站在药柜前,手握着大砍刀放在柜台上,不像是来买药的,倒像是来打劫的。

      张大夫因采药去了乡下,掌柜的正寻助无门,看着秦连生来了,感觉就像天降救星,忙寻了过来:“秦小财主,您可来了!”

      秦连生纳闷:“怎么回事?这几位到此是有何要事?”

      “他们是来买药的!只是这要的量也太大了些!老朽实在做不了主,才贸然叨扰秦小财主。”掌柜的擦着额头上的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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