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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娘亲办厂(下) ...


  •   孙氏见状十分困惑,下意识看向周姨娘。

      周姨娘了悟,开口问道:“你们可还有什么难处?”

      “我们……都是寡妇。吃食还好,多少能吃着些,只是这些钱财……”众寡妇沉默半晌,终有个胆子大些的嗫嚅着出了声。

      话虽未说尽,但孙氏和周姨娘已然明了,这钱,这些个寡妇即使拿到了手怕也保不住,恐怕早早就会被各家所谓的亲戚们,打着各种名义搜刮干净了。

      孙氏自己如今也被老秦家和族人们算计着,看着面前这群比自己处境还艰难百倍的人,有些坐不住了,迟疑地开口:“如果……我同意办布坊,雇了你们。你们的工钱就能保住?”

      此言一出,屋中妇人们麻木的眼睛中泛出希冀的光,似黑夜中点点萤火。

      领头的妇人不愿放过这个渺茫的机会,忙开口:“直接全发银钱当然保不住,但如果夫人愿意将银钱换做吃食,容我们领了家人来吃便可行。他们顾着秦家,自是不敢来抢。”

      孙氏仍有些犹豫,周姨娘低头用余光扫了眼孙氏攥紧帕子的手,心道自己恐怕还得添把柴。

      遂抬头看向场上众寡妇,开口道:“照你们这样说,我们还要管你们家人的吃用?先不说你们的工钱够不够换,单凭请厨子帮佣,我秦家就要多多少花销?”

      “不用请厨子帮佣的。我们可以在布坊附近自个找个偏僻地搭棚子做。至于东西的分量,工钱多少就给多少东西,我们万万不敢让主家吃亏的。”领头的妇人急急忙忙地说完自己想好的法子,饱经风霜的眼神含了丝祈求。

      “我们晓得,我们都是寡妇,有些不吉利,但若夫人愿意雇了我们,我们愿意比其他帮佣少些工钱。”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补丁衣裳的妇人与周姨娘对视一眼,见周姨娘轻轻点头应允,晓得时机到了便帮腔,说完就眼巴巴地看向孙氏。

      “寡妇……不吉利?”周姨娘像是被戳到了心头之痛,喃喃道。

      随即用绣帕捂住胸口,一双泪眼望向孙氏,道:“姐姐,我自小孤苦,是个没什么亲人缘的。
      当年落魄而来,幸得姐姐心善收留。老爷壮年而逝,怕是与我这一身晦气脱不了干系,姐姐不如放我去尼姑庵吧……”

      “胡说!”孙氏气得拍了桌子!

      “是小的嘴笨,说错了话。”说话的妇人忙跪下告罪。其他妇人也随着跪下求饶。

      孙氏此时没空管其他人,见周姨娘哭得伤心,只拉着周姨娘的手劝慰:“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进门已经这么多年了,有问题早出了!
      况且,我才是老爷的正妻,要是硬要说有问题的也合该是我才对。”

      “姐姐莫拿自己开玩笑,姐姐向来仁厚,我早去寺庙为姐姐求过签,说姐姐是个福泽深厚的,不会是姐姐的。”周姨娘回握住孙氏的手,细细地将自己不小心滴落在孙氏手背上的泪珠搽干净。

      强行扯出一抹笑容,继续道:“我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老爷又去了,在家里也只能给姐姐和生哥儿添乱。姐姐就放我离去吧,只是娟姐儿要托付给姐姐了,也只有给姐姐,我才放心。”

      “谁说你只会添乱?你自领了生哥儿的差事,做事井井有条。可是有人在你面前乱嚼了舌根子?”孙氏自是不愿周姨娘担着莫须有的污名离去的,便问。

      “哪有,是我自个儿想的。我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妇道人家却做着别府管家才做的事,终是不妥的。而且,我总担心我这孤寡之命会影响了姐姐,影响了生哥儿,影响了妍姐儿娟姐儿。”说着周姨娘又捂了帕子嘤嘤哭起来。

      孙氏拍了拍周姨娘的背,恨声道:“都这么些年过去了,那游方道士的话你还放在心上?什么劳什子的孤寡之命,不过是骗人的把戏罢了!”

      周姨娘当然知道那游方道士的话是骗人的,因为那道士本就是自个儿寻来推脱婚事的。

      她此刻提出来不过是为了引孙氏怜惜,以便说服孙氏办布坊。一方面是为了生哥儿所请,另一方面是因为她觉得孙氏还是有个自个儿管着的产业才好,腰杆硬得起来。

      于是周姨娘抹掉泪珠,苦笑着回:“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晓得姐姐不舍得,但人总有这一天的。

      就算我去了庵里,好歹也有姐姐托的人照顾。但姐姐看看这屋内的妇人们,她们又哪儿来的人帮扶?我看她们也诚心,所以,临走前,我恳求姐姐收了她们吧!”

      “布坊我开。但你也不许走!”孙氏将欲拜倒在地的周姨娘拉起来,道:“人总有生老病死的,哪有将这些伦常之道都怪罪到我们女人身上的道理?我读的那些女诫里也没有这样说的!”

      “再说了,这阖府上下我就与你能说几句贴己话,你走了,我日后想诉几句苦,去寻谁听?”孙氏说得笑中含泪,却顾不得自个儿,只用手中的帕子将周姨娘面上又不住流下的泪珠搽了。

      除了在一角悄悄奉“谕”偷听的阿福外,场上的都是女人,对这些事不是见识过,就是自个儿经历过,皆感同身受,都小声哀泣。

      一旁的揽翠是个有眼色的,忙找寻了新的帕子来,让孙氏和周姨娘收拾妥当。

      孙氏收拾齐整了,努力回忆着昔日母亲教的管家之道,努力平稳自己的声线显得庄严些,道:“我虽同意办布坊,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要有些本事的才行。”

      “工钱还是照市价,会换成米粮粗布,不会少了你们,免得外面那些人说我们秦家欺辱伶仃弱小。”孙氏虽大门不迈,但秦连生苦心经营秦家名声一事她还是有所耳闻的,自不会在节骨眼上添乱。

      “多谢夫人!”听到孙氏不仅会给她们工做,还不介意她们的寡妇身份按市价给工钱,个个感激涕零。

      孙氏让周姨娘扶着起来身,招手让揽翠过来,向场上众寡妇,道:“你们有什么本事都告诉揽翠,让她记下。合适的便留下,不合适的就罢了。毕竟我是开布坊,不是开善堂,我也帮不了你们。”

      场上众寡妇好不容易得了做工的机会自然无有不应,老老实实的向揽翠上报自己会的本事。绣花、织布、打样个个都照实了说,不敢有所欺瞒。

      孙氏头一遭做这种事,心下还有些发慌,说完就让周姨娘携着回房去了。

      ……
      阿福见事情做成了,抄了近道去向主子爷回话。

      秦连生正端坐在他房中那张巨大的红木桌子前,苦大仇深地盯着眼前的一摞账薄。暗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钱少了,果然办啥事都不容易。

      阿福慌里慌张进门,没注意脚下的路,被门槛绊了个结结实实,摔到了地上。

      秦连生听见声响,忙看向来源,就见着阿福从地上爬起来,抖落了下身上尘土。

      “你今天怎么回事?要沉稳些嘛,别慌慌张张的!”阿福是秦连生为日后培养的左膀右臂,难免要求严格些,故秦连生便多说了几句:“遇事要有静气……你怎么了?”

      秦连生说着便注意到了阿福的红眼眶,看见眼前的壮小子用还沾了灰尘的手胡乱抹泪。秦连生立即被唬住了,以为自个儿数落得过分了些,毕竟阿福其实年龄也才十六七岁,便开口安慰道:“年轻人嘛,难免有沉不住气的时候,你也不用……”

      太过自责。秦连生这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阿福抽抽噎噎地开了口,道:“太惨了,少爷!”

      “钱是缺了些,倒还没到哭惨的地步……”这话颠三倒四,秦连生听得莫名。

      “那些寡妇太惨了!”阿福终于抽噎着把话说顺乎了。

      “唉。”秦连生心中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晓那些寡妇的艰难,这事儿自她安排秦嬷嬷去查探回话时就知晓了。如今也只盼着这布坊好歹能救上一救了。

      “周姨娘也好惨!”阿福哭得一双丹凤眼变成了肿泡眼,偏他还用手重重揉了揉,更肿了。

      秦连生本想递张帕子过去,但见阿福将鼻涕吸了回去,又用袖子将泪珠抹干净了。看来是不需要了,秦连生便将递到半路的帕子收了回去。现在这洗帕子的香胰子听说挺贵的,能省一点是一点。

      阿福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说:“周姨娘不容易,以后我再也不讨厌她了。”

      还有这一茬儿?秦连生闻言吃了一惊,看向阿福问:“你讨厌周姨娘?为什么?”

      阿福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然而话已说出,便是覆水难收,只好老老实实地答:“她说话娇滴滴的,我不喜欢。”

      秦连生听见这个理由不由得笑出声,道:“还有男人因为这个原因讨厌一个女人的?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很奇怪吗?女人说话为什么一定要娇滴滴的?我就喜欢说话干脆的。”阿福连忙反驳。

      “没有。女孩子说话自然是顺其自然最好,只是现今的男人多数都喜欢美娇娥罢了。布坊母亲同意办了吗?”秦连生看阿福逗得差不多了,问起正事。

      阿福回:“夫人同意了。”

      “那便好。”秦连生说着余光扫到了账薄,愁绪万千,摇头叹道:“唉。布坊解决了,就要解决眼前这摊事了,真是当家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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