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异闻卷》执灯闲客

51、一汪深潭

　　（1）
　　李烟绯和何何华明结婚好多年了。
　　在此之前，五年的恋爱，让两个人的感情一直很稳定。
　　当时，两个人没有举行婚礼，是裸婚。
　　原因很简单，何华明家庭在一个很落后的小山村，而李烟绯家是名门旺族，李烟绯家人当然不同意李烟绯的下嫁。
　　没有家人的支持，没有朋友们的参加，婚礼显得那么没有必要。
　　但是恋爱中的李烟绯，却和何华明毅然结婚，并且感情一直很好。
　　两个人都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
　　可是最近，李烟绯却察觉到一点点的变化。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
　　也许是日渐堆积在身上的脂肪，或者又像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眼角的皱纹，细微的，却真实的，改变了。
　　其实这些年过去，李烟绯开始对自己的生活产生怀疑。
　　她觉得，自己的天空，开始压抑的不可救药。
　　李烟绯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没有去寻找缘由，而是选择走一步看一步。
　　日子这么过久了，她有点累，不太想寻找什么。
　　过几天是李烟绯的生日，又赶上一个惬意的周末。
　　何华明想着，来一场浪漫的生日旅行，来补偿李烟绯的辛苦。
　　两个人结婚的时候并没有出去旅行度蜜月，李烟绯的执意，让她被家里赶出来，她一直在家，家中管束严格，也没什么谋生手段，一直是何华明在撑着家中开支。
　　而对于裸婚的人来说，什么都没有必要。
　　如今生活稳定下来，也该给她一个补偿。
　　可是李烟绯并不开心。
　　看着何华明兴冲冲的抱着旅行指南翻阅，自己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恼火。
　　是因为今天早上何华明说的话——
　　“我们去旅行，也带上我妈妈吧！她老人家辛苦种地带大我，不容易，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也让她老人家散散心。”
　　这算什么生日礼物？二人世界，带着一个老太太？
　　李烟绯没有说什么，极力说服自己这是应该的，只问了一个被男人称作最蠢的问题：“如果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争吵就是这样开始的。
　　李烟绯觉得自己不再是他的全部，何华明觉得她不可理喻。
　　李烟绯很伤心，何华明不知道这个蠢问题对女人的重要性。
　　不幸的是，恐怖的事故被李烟绯言中了。
　　游船在湖面上，像一个调皮的孩子，不安分地翻了身，所有人都落了水。
　　本来可以证实自己提出的问题，但是李烟绯却看见何华明，没有救他的母亲，也没有救自己。
　　李烟绯忘了，何华明根本不会游泳。
　　李烟绯让自己沉了下去，连同自己的心一起。
　　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里，身边是何华明还有一个帅气的男子。
　　“你终于醒了！”何华明激动道。
　　后来李烟绯才知道，是这个名叫邱陌音帅气的男子，救了自己一家。
　　何华明自然是对邱陌音千恩万谢，李烟绯大脑却一片空白。
　　从那天起，李烟绯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混日子。
　　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自己完全不知道。
　　仿佛大脑是别人的，李烟绯已经不存在了。
　　出院后一个月来，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终于何华明发现了李烟绯的异常，但是何华明却没有找心理医生，也没有与李烟绯谈心。而是选择的争吵。
　　可是，李烟绯连吵架都不知道自己在吵些什么。
　　争吵的声音惊动了邻居，邻居忙过来劝架，把李烟绯拉到自己家中。
　　看着愁眉苦脸的李烟绯，善良的邻居叹口气，给李烟绯一杯水。
　　“听我说。”邻居好心的劝着“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让自己气坏了。”
　　李烟绯木然点头。
　　离开邻居的家，李烟绯独自一个走上了大街。虽然漫无目的。
　　不知不觉，路过了这个城市著名的红灯区。
　　李烟绯讨厌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只想快点离开。
　　“咦？怎么是你？”
　　一个声音另李烟绯回头，却看见，是自己在医院醒过来是看见的那张陌生的脸。
　　是邱陌音。
　　李烟绯突然红了脸。
　　是这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在冰冷的湖水中，救了自己。
　　（2）
　　今天和何华明吵架，突然看到他，李烟绯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委屈的孩子找到妈妈。
　　可是，看到他居然在这个地方，李烟绯又皱起眉头。
　　邱陌音无所谓耸肩，笑着指指身后闪烁的霓虹灯：“我工作的地方。”
　　李烟绯更加郁闷，不由向后退了退。
　　“如何？请你喝一杯？”邱陌音带着一种诱惑的笑，接近李烟绯。
　　“不用了，我还有事……”李烟绯慌乱搪塞。
　　邱陌音却游刃有余，像一个高贵王子，礼貌的用手腕托起李烟绯的手，让李烟绯眩晕的感觉自己是公主：“天这么冷，小心冻坏了身子，不然有人要伤心了。”
　　话语温柔绵软，可是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的李烟绯不知道，这里的人一直都是这样。
　　李烟绯被店里的灯光和各色俊男，晃得有些睁不开眼。
　　“有心事？”邱陌音端来一杯烈火红唇，放在李烟绯面前。
　　李烟绯有些不知所措地接过，慌乱道：“没有。”
　　“这些事情，不方便的话，那我不问！但真不忍心看到你忧伤。”邱陌音的声音很好听，像是带着毒气的催眠曲。
　　李烟绯更加窘迫，低着头，什么都不说。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了。
　　正在自己想象浪漫的时候,何华明的脸突然出现在自己酒杯中，李烟绯惊恐的从桌子上拂掉杯子，清脆一声，杯子化为碎片。
　　"有没有伤到？”邱陌音并没有因为李烟绯的失礼而恼怒，只是关心问道。
　　"哦，……没、没有，对不起……”
　　邱陌音自然而然地笑，声音柔柔地：“杯子没关系，无需道歉，能让你开心便是杯子的价值了。既然心情不好，那么……陪我，如何？”
　　“我、我该走了……”暧昧话语，让李烟绯顿时想逃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还有一丝不舍和期待。
　　“只是逛街，不会有什么。”邱陌音笑着，“来吧，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一瞬，李烟绯有些鬼迷心窍的牵了他的手。
　　此刻只想让时间停留下来。
　　恍惚中，希望就能这样，哪怕天长地久也好。
　　李烟绯只是觉得自己大概喝多了，任由邱陌音牵着，走过一条又一条原本熟悉的街道，走过一个又一个窄窄的弄堂。
　　最后停留在一个古香古色的化妆店前。
　　邱陌音保持另一个礼貌距离，靠近李烟绯的耳朵，轻轻吐纳，“看到你这样憔悴，真是让春光都心疼的黯然失色，女人嘛，一定要善待自己哦！”
　　李烟绯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邱陌音送她了一管口红。
　　后来她好像真的有些醉了。
　　醒来的时候，居然是在吧台，邱陌音笑意盈盈，正在为自己披上衣服。
　　“你？！……”李烟绯惊道
　　“做恶梦了吗？本想带你去房间休息的，可是太失礼了，只能委屈一下您在这里小憩片刻。”
　　李烟绯揉揉微痛的额头。
　　“请允许我送您回家吧，您的彻夜未归，家人一定着急了！”
　　好听的声音像是一片创可贴，就那么柔软地附在伤口上面。
　　临走，李烟绯涂上了那支口红。
　　口红颜色很浓，很深，挤在罐子里，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潭。
　　从此后，李烟绯和何华明的争吵就更多了。
　　而李烟绯，一次次瞒着何华明去邱陌音那里。
　　为了邱邱陌音，李烟绯甚至去找自己娘家，低了头。
　　好在娘家到底是疼闺女的，她服软了，自然台阶也有了。
　　李烟绯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只是觉得，自己的心在落水的那一刻，干涸的什么都不剩。
　　何华明亲手葬送自己对家庭的幻想，终结自己对爱情的向往。
　　李烟绯嘲笑自己天真的像个小孩子，结婚的生活，不就是这个样子么？
　　可是那天遇见的邱陌音，真像是一杯颜色艳丽的毒药啊。
　　李烟绯觉得自己宁可饮下邱陌音的毒药立时死亡，也不愿在何华明的石磨中慢慢磨死。
　　现实，已经快逼疯了李烟绯。
　　鸡毛蒜皮，事情不大，可就像是捡东西。
　　大件的东西搬多累，最终也有搬完的那一天，可如果是一地的芝麻，一粒粒捡，最后都得疯。
　　吵到最后，她累了。
　　李烟绯准备离婚了。
　　虽然一直和李烟绯争吵不断，何华明到底还是舍不得，一直挽留，李烟绯却铁了心。
　　何华明很伤心，一面埋怨李烟绯的无理取闹，一面想到那个并不痛快的旅行，所有争吵就是从那个地方开始的。
　　何华明想到补偿，于是想要带着李烟绯再去旅行一次，让她旅行完，在做决定。
　　李烟绯想了想，同意了，就算是最后的告别。
　　女人总是心软的。
　　李烟绯思来想去，舍不得那么些年的感情付出，何华明既然想到了补偿，那也好。
　　这次回来，就收收心，和他好好过日子。
　　只是没想到的是，何华明又一次提出要带着母亲去。
　　他确实没有自己的家庭富裕，他确实和自己观念不同。
　　老太太也确实不懂年轻人，老太太也确实爱出去走走，老太太确实没做错什么。
　　只是这是一个告别，只是这是一个道歉，只是这是一个补偿。
　　只是李烟绯没想到，连最后的告别他都这么敷衍。
　　李烟绯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但却并没有发火，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温柔的笑着，说，好。
　　（3）
　　李烟绯没有离婚。
　　身边也不见了何华明。
　　在油轮上，何华明落水了。
　　何华明正好掉进螺旋桨边上，海水一片血红。
　　何华明的母亲，也掉进了水里。
　　何华明的血，引来鲨鱼，李烟绯看着那一片片的血红，惊声尖笑，笑得昏天暗地。
　　哈哈，这场旅行，总算是有点意思了，总算是有点乐趣了，总算是有点开心了……呢！
　　故意杀人的李烟绯没有被逮捕，也没有关进疯人院。
　　一切都因为恰巧。
　　恰巧游轮上的摄像头在检修，恰巧正狂风暴雨没有别人在外面，恰巧船的围栏有生锈松动的迹象。
　　何华明掉下去的时候，轻轻一碰，围栏跟着他一起掉下去了。
　　李烟绯的手中还拿着相机，还拍下何华明和他母亲最后的照片。
　　李烟绯惊慌失措地叫喊掩饰了她的得意，轮船没有检修也掩盖了所有的真相。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场雨中客轮上拍照留念时的意外。
　　只有官方察觉到一丝可疑，只是没有任何证据。
　　旅行公司和油轮公司赔了李烟绯一大笔钱，还有何华明和母亲生前的人身意外保险，李烟绯都是受益人。
　　娘家也为了安慰，接她回了家。
　　李烟绯本就家庭不错，加上赔偿，她大可以逍遥一辈子了。
　　于是，李烟绯选择的把这些钱全部投资给邱陌音。
　　李烟绯其实知道，掉进深潭中的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自己。
　　深潭中的水草，紧紧缠住自己，越沉越深，窒息痛苦。
　　但是过后，将死的幻觉，却是最令人舒适的。
　　李烟绯选择让自己沉在深潭中，直到溺死。
　　听闻溺水的人，临死前会看到幻觉，李烟绯最后的挣扎，徒劳无力，她自己心甘情愿。
　　酒吧里那只杯子，黑洞洞的杯口，越变越深，像是藏着无数怨气的，一汪深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