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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08

      明烛幽微,内室靠近书案那侧开了扇窗,凉风起伏,吹得火光摇曳。

      祝意秾垂眼坐在床边,今日忙了整天,她有些疲了,但谢骁还没从净房出来,归于礼数只能耐着性子干等。
      没一会儿,里头传出两道哗哗水声。

      祝意秾抬头朝那扇门看了眼,莹白指尖轻轻搭在一处,交握摆弄。

      从那日在定北军大营,与谢骁心照不宣地做完约定,她便想明白了。
      左右不过是嫁给个并不两情相悦的人。
      能活着,守住长公主留下的,能与萧庭桉有朝一日再相见,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她对谢骁这人的抵触多少散了些。

      打了个呵欠,祝意秾困到睁不开眼。
      稍稍换了个姿势,侧身靠向床架子,想着闭上眼睛歇歇,可谁知困意上涌,手指无意识地勾住衣角,连开门的声音都没听见。

      于是等谢骁出来,就看见他那刚娶进门的新娘子,长发披散,脑袋一点点地往下垂。

      他正想咳嗽一声提提醒。
      不料祝意秾反应倒是要快一步,在即将栽跟头时,蹙起秀眉,直了直身子。

      只不过那眼睛是半点没睁开。

      谢骁觉得好笑,拎着刚擦完手的干帕子,慢慢悠悠地朝这边晃来。
      站在距祝意秾两步开外的地方,目光幽深地垂落,在她脸上寸寸划过。

      想到半月前,裴嘉奕因为赐婚一事闹得不可开交的模样,彼时他不理解,如今亦是。

      祝意秾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尤其在烛光下,就着这个高度看过去,软嫩嫩,白生生,整个人好似白玉般无暇。

      他不擅情事,便也理所当然的不明白。

      美人腰,是夺命的刀。
      美人笑,是致命毒药。

      谢骁懒懒收回眼,瞥过床榻上分开的两床被子,脚步微动,指背碰了下她的肩膀。

      “将军?”祝意秾惊了惊。
      见她小脸困倦到极致,眼底全是被自己喊醒的茫然,谢骁没什么表情地轻抬下颌:“自己上去睡觉,坐这儿睡什么。”

      祝意秾晕晕乎乎的,听到什么便按照什么去做了,等真的上了床钻进被窝,才又想起来,懵懵地望着他:“那将军呢?”

      “睡你的。”谢骁没好气道。

      祝意秾皱皱鼻子,低低地哦了声。
      重新躺下,双手抓着被褥边角闭上眼,还没片刻,就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看着她小小的一团,谢骁抿了口茶。
      热孝成亲已是委屈她了。

      捏着茶杯转了转,而后起身,揣着内心仅有的一丝宽容风度,将架罗汉床简单收拾好,盖了被子躺下。

      好在谢骁不认地方,这一觉睡得很沉。
      翌日清早,他是被人晃醒的。

      “将军,你醒醒呀。”是祝意秾的声音。

      谢骁沉了口气,喉间溢出喑哑的回应。
      祝意秾攥着他的手腕,气音道:“今日是要去敬茶的,得早点呀。”

      静了片刻,谢骁掀起眼皮。
      一眼撞进还没梳妆打扮的祝意秾眼里,像是有些愧疚,眸间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脑间的思绪断了下,谢骁抽回手坐起来:“你说要什么?”
      “给公婆敬茶。”祝意秾看着他。

      睡的再好,罗汉床也比不得垫了厚褥子的床榻,此时刚坐起来,谢骁感觉浑身上下都快要散架似的,颈窝酸疼异常。

      他屈起长腿动了动脖子,含糊地应了声。

      随着动作,穿了一宿的寝衣领口稍稍错位,一侧下滑,露出锁骨线条,视线再往下,谢骁的胸膛肌理若隐若现的跟着呼吸鼓动。

      祝意秾被这画面震的脸红耳赤,蹭的起身,跟小兔子一样,受惊不浅地背过身去。
      而谢骁毫无知觉道:“叫水洗漱吧。”

      心里却想,这劳什子风度可得改掉。
      今夜他可一定是要睡床的。

      小两口起迟了,洗漱收拾完,一前一后去到前厅时,众人已经都就坐了。
      祝意秾没经历过这阵势,一时紧张。

      脚尖勾了下门槛,她险些绊倒。

      好在一旁的谢骁眼疾手快地托住她手腕,云淡风轻地看她一眼。
      祝意秾抿唇,内心恍然惴惴。

      厅内一行人都在瞧着他俩,等祝意秾被谢骁扶进厅堂,看他收回手,她那道松气的呼吸还没悄悄吐出去,便听见有人嘀咕。

      “我就知道,奉旨成婚有什么真感情。”谢四姑娘立在宣平侯身侧,小声道。

      祝意秾讶异地看过去。
      只见那姑娘穿着套浅碧色长裙,容貌秀丽,玻璃珠子一般的瞳孔中闪着轻蔑的幽光。

      她声音那样大,门口的祝意秾都听见了,其他人势必也听见了。

      可偏生无一人有反应。
      而宣平侯府如今待字闺中的,只有两位,侯夫人跟前的三娘子她见过。

      那眼前的,应就是宣平侯当年外放时,收入房中的苏姨娘之女了,侯爷偏宠妾室,这位四娘子更疼的如眼中珍宝。

      祝意秾没什么反应,安安静静地收回眼。
      她正欲上前给公婆敬茶,方才被谢骁扶住的那只手忽而传来温热,被紧紧握住。

      “谢湘,你有爹生没娘养是不是?”

      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般,重重砸在了厅堂内。
      祝意秾瞳孔大震,小脸错愕。

      “谢骁!有你这么跟妹妹说话的吗?”宣平侯徒然暴怒,一拍桌案。

      厅内顿时肃静。
      谢湘知道会有人为她撑腰,眼下听得宣平侯的话,顿时委屈地啜泣起来。

      谢骁扯了扯唇角:“从前没有,可现在有没有您不是长着耳朵听见了吗。”
      “你——”

      “侯爷息怒。”一旁的宣平侯夫人始终柔柔笑着,温声安抚,“今日是文渊新婚,四姑娘说这话也的确是有失体面。”

      宣平侯粗粗喘气:“有失体面就能这样肆无忌惮地辱骂亲妹?你养的好儿子!”
      “是是,都是妾身的错。”侯夫人一抬手,“崔嬷嬷,快给郡主上茶。”

      突然被提及,祝意秾回过神。
      不料谢骁仍定在原地,目光灼灼地朝谢湘看过去:“道歉。”

      谢湘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所有人都没料到,谢骁会这般较真。
      想到从前他很少与府中弟妹起争执,打量的眼神纷纷朝祝意秾身上飘去。

      她被看得难受,不太自在地轻触了下谢骁的手心,想提醒这是他的家人,又怕直接开口,会让他误以为自己不领情。

      触完之后,祝意秾的眼睫轻颤。
      这举动好像有些不妥。

      “道什么——”
      “父亲大人说道什么歉?”谢骁打断宣平侯的话,笑吟吟的,“郡主她都不放在眼里,怎么,您以为她是公主吗?她说别人就行,我让她道个歉就不行了?”

      谢骁平时漫不经心的,生起气来,一双眼分明是在笑,可那透着的凉意叫人浑身发寒。

      这话不知哪儿戳中宣平侯,偏疼谢湘的那股劲突然消失,整个人都瘪了下去。
      见底气不再,谢湘这才意识到碰上硬茬,红着眼睛道:“是湘儿说错话,湘儿在此给郡主赔不是。”

      祝意秾的指尖发痒,又蜷缩了下。

      这次谢骁偏头看了过来,眼底凉意中裹着细碎的倦色,不以为意地抬了下眉骨。

      因着这场小闹剧,后面的茶宣平侯喝的是不情不愿,到底在新妇跟前被儿子下了面子,可宣平侯夫人却笑得极为灿烂。
      改过口,两人直接回了南苑。

      谢骁像是没将今日这事放心上,刚回来,转身就去了书房。

      他一待就是一整日。
      直到傍晚,天色雾蒙蒙的瞧着快要下雨,他才从书房出来,回了主屋。

      祝意秾让人打了热水,等谢骁洗手时,她拿着帕子站在旁边,犹豫了会儿:“将军今日其实不该为我与侯爷起争执的。”

      “并不全是为你。”谢骁往手上打着胰子,嗓音淡淡,“有些事第一回不阻止,再发生就晚了,我没那么多闲工夫耗在这些事上。”
      “原来将军是为了一劳永逸。”

      祝意秾抿唇笑。
      见她居然还笑得出来,谢骁从她手中抽出帕子,嗤了声:“你吃什么长大的?”

      “嗯?”祝意秾略微迷茫。

      谢骁擦干净手指,顺手折好帕子,随意地搭在一旁木架上:“就你这面团捏的脾气,在这京里三天就能啃得骨头都不剩。”

      闻言,祝意秾张了张嘴。
      但看见谢骁并不愿多说的模样,她只好将到嘴边的询问咽了下去。

      外间的八仙桌上已经摆好菜,直到落座后,谢骁才抽空觑她,嗓音不咸不淡:“因为个个都是妖精,会吃人的妖精。”

      这句话令祝意秾短暂地出了神。
      她想到了早前做过的梦,梦里长公主一反常态地抓住她的手说“这里全都是魔鬼”,现在回想,居然与谢骁这句有异曲同工之妙。

      两人都不多话,一顿饭吃的安静,只有木箸与瓷碗的碰撞声。

      祝意秾偶尔抬起头,将谢骁刚刚夹过的菜记在心里,不多时,晚饭便临近尾声。

      吃完饭之后,祝意秾下午在房间里描的丹青还剩最后一点儿,让人把桌子收拾干净,独自去了西侧间。

      三月份的夜里还有些凉。
      祝意秾画的沉浸,等画作收尾,再一抬头,窗外天色暗着。

      回到房间时,谢骁恰好从净房出来。
      身上穿着玄色寝衣,发梢与脸颊上还沾着水痕,从祝意秾跟前走过时,脚步未停,打着呵欠懒洋洋地朝床榻而去。

      一股沁人心脾的温润幽香袭开,祝意秾盯着他的背影,捏了捏指尖。
      今夜要同床共枕了吗?

      “郡主,热水备好了。”素枝上前为她解开披风,笑着道,“今日林叔过来时,给郡主带了不少桂花油呢。”

      “正好今夜用得上。”

      主仆俩入了净房,内室瞬间安静下来。
      谢骁已经躺在了外侧,靠坐在那儿,手中捏着兵法书,但不知是今晨醒得早,还是因着有她人共枕,他哪儿都觉得不对。

      轻啧一声,谢骁放下书躺了下去。

      祝意秾沐浴过后,出来就看见床一侧的谢骁闭着眼,看上去像已经歇下了。
      于是放轻动作,缓缓走到床边。

      今日天气作怪,晨间看着太阳烘烘的,一到傍晚,忽而就阴沉了下来。
      现在窗户外头还吹着风,啪啪作响。

      没人知道今早醒来发现他在罗汉床上时,祝意秾内心的微妙颤动。
      惊讶又愕然。
      所以她早就做好了同榻的准备。

      轻叹一声,她放缓速度,慢慢爬上床尾,钻进被窝里安详躺好。

      等了会儿发现谢骁没动静,缓缓松了口气。
      她怔忡地睁大眼,忽然有些感慨。

      这才成亲的第一日,她对谢骁就已不防备至此了吗?虽是分被,却共枕而眠。
      床幔隔绝着外头的风声,耳边一片寂静。

      祝意秾缓缓闭眼,拽着松软的被子往上扯了扯,压住下颌,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香气。
      不过半晌,她便无声地打了个呵欠。

      窗棂纸被拍打的声响如雷贯耳,从来只是幽幽檀香的床幔内,今日多了一股浅淡的甜香,一闻便知是祝意秾身上的。
      谢骁实在睡不着,脑间思绪翻飞时,忽而听到身侧传来平稳轻缓的呼吸声。

      祝意秾居然睡着了。

      谢骁睁眼,偏头朝里头看去。
      只见她沉睡的姿态是一如既往的矜持,乖乖地陷入角落一隅,睡相极好。

      是他从没有见过的柔软。

      谢骁不太自在地移开视线,烦闷与躁郁笼罩在心头,终是忍不住对那罗汉床迁了怒。
      早知还不如继续睡罗汉床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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