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我不爱你》柴墟

11、受限的存在

　　从“黑白鱼记”出来天已经擦黑,商业街上灯火次第亮起，明灯璀璨似星，星如雨，挥洒在这个城市的最中央，这是J县的繁华，却不亚于别处，苡菰的心突得生出别样的情感，好笑自己好像舍不得了明天就回N城，自己从来都是放假一定马不停蹄回来，上学必定刻不容缓赶去的那种老实学生，离开就离开，呆着就呆着，没什么值得动情，值得流于小伤感，值得“灞陵伤别，晓风残月”，可是偏偏自己的豪爽被自己的多愁善感给欺瞒了，苡菰恋家了，不是嘴硬不肯承认，是心根本不认可自己嘴硬，所以那只好摒弃最初的不舍。
　　苡菰想逛会儿街，带些衣服回N城，J县除了饮食，其他方面的消费力有点跟不上，至少艾格Only如果不打折是别想卖出去的，高中的服饰是真的看腻了，衣服是衣服，裤子是裤子，一板一眼毫不出格。这个观点常常会遭到妈妈的质疑，她总是问：你要想穿什么衣服不是衣服，裤子不是裤子的东西？！
　　可是，大家散去之前，苡菰只字不提自己想逛街的意愿，身处一群人，她习惯卑微，在别人没有此意的时候，她绝不会提，因为从前不提所以偶尔提了一定会得到允诺，苡菰不习惯为难别人，她宁愿一个人逛，一个人腹诽衣裳的美丑。
　　艾格果然在打折，在J城倒罢了，N城的商铺的店员尤不喜欢学生，曾经当着面就骂骂咧咧说:最讨厌学生问价，买不起还偏要问。一想起那种由N城方言讲出来的损话，苡菰就感到不悦，N城的人似乎天生有种优越感，走到哪儿都是一口方言，牛气冲天。
　　并不是礼拜，路上的行人不多，逛街的妇女几乎不见踪迹，苡菰透过玻璃窗向外看去，忽觉索然，一时间孤单无措。随便叫了辆的士，报上住址。
　　车窗上蒙了微薄的砂灰，有人借着灰在车窗上写“congratulations,baby!”,多温馨的字眼，暖得触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则雅曾经的男朋友，他常喜欢半开玩笑称自己“爵爷”——骄傲的高材生，文艺的小青年，写给则雅的信的开头总是那句“Oh,girl!”,毫不雷同的字眼传达给苡菰的却是十分肖似的温馨和暖。
　　英文字，天生带出别样小资情调，来表达自己无疑的爱——My honey，who are you？
　　苡菰试了一件银蓝的蝙蝠衫，用远秋的话说：很符合自己的风格。其实自己能有什么风格呢？无非是穿些色彩炫目、样式古怪的衣服，高中自打跟则雅坐一块开始，苡菰就意识到自己在审美能力上很是欠缺，美女就是美女，苡菰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能别有韵味，更何况她的衣服更不同于学生装，不异类，却更不寻常。
　　在年龄上，苡菰是班里的稀有物种——90后，J县的学生入学一个赛一个早，在高中那会儿班上90年生的那是大多数，91年也不过小儿科，可是大学班上能差出几个代沟来，87年的大哥大姐照样往七年制的火坑里跳，余勇可贾。可是87年的老姐姐装可爱不稀奇，稀奇的是苡菰这个90后好端端的经常被指穿衣服太成熟，太成熟可不是个好词，说白了就叫老气，苡菰更是深信自己在选衣方面的缺失，苡菰的着装外行看来，只知光鲜，只知闪耀，恰恰是不得要领的表现。
　　苡菰放下衣服，雷同风格的衣服要少买，过一阵子就会不喜欢的。
　　这家商铺再没什么衣服吸引苡菰的兴趣了，苡菰做最后的环视，发现模特身上也是那件蝙蝠衫，领口微敞，里面露出半截金属领结，分外相衬，这个领结苡菰有个一模一样的，从买下来起就不知道怎么搭配，苡菰指着模特，轻声说：“刚才试的这件，165，我要。”
　　结完帐，苡菰长舒一口气。女人对包装外在的道具果然下得起狠手，化妆品，衣服，配饰，鞋子，珠宝……样样都如男人们的烟酒。
　　大学之后，母亲终于从暴力镇压改成怀柔政策，苡菰随意道：“妈，我买了件蝙蝠衫。”
　　妈妈边展开边嗔怪道：“好端端的蝴蝶袖，偏要说成蝙蝠衫。”
　　“这有什么啊。”苡菰觉得妈妈太大惊小怪。
　　一看电视上正是动物世界，男解说员磁性的嗓音响起：“吸血蝙蝠的分娩也是倒悬着完成的，小吸血蝙蝠一生下来就有紧紧拽住妈妈的本能，以防止从高空跌落……”画面适时地切换到蝙蝠分娩的情形，并给了小吸血蝙蝠的手一个特写，手部连接有薄薄的膜 ，再看看新到手的衣服，有一种科学理念叫：仿生学！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苡菰身子一僵，糟糕！振后铃声！果然音乐飘扬而出……
　　苡菰知道一定是科比，母亲神神怪怪的，一有短信一定是这句：男的女的，苡菰向来觉得男女平等，不做隐瞒，无一例外的只要听到回答是男的，母亲庞大的想象功能系统高速运行。在这种环境下，苡菰还是迟迟停留于三年级时候的“异性疏远期”，无法进步，更何谈男友，至今联系着的唯一的男生，实在是个话唠，强烈的倾诉欲望让他能够和任何一个聆听者成为朋友，母亲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苦孩子，多次诽谤道：“你爸说让你少跟他联系，家里太贫困了，万一培养出了感情，可怎么断哟！”起初，这段说辞让苡菰觉得相当无厘头，听多了，便愈加反感其中的俗味，可是还不能争辩，否则就意味着已经有了感情。
　　“谁啊？”
　　“同学。”苡菰索性掏出来看。
　　“男的女的？”母亲貌似不经意地问。
　　“你是怎么回事？疑神疑鬼的，男的怎么了？男的都对你女儿有企图啊？”苡菰反咬一口，这个问题真的存在太久了。
　　太久的问题一般即使提上来依然要被闲置，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问问，关心你，我又没说什么。”母亲不甘示弱。
　　苡菰疲软了，说不清的事总也说不清。
　　在母亲的眼里，男生就是一大类受限制的存在，要是她真的知道这个科比，苡菰吐吐舌头，那还不指着鼻尖骂自己丢份？
　　科比，你也是我心里受限的存在，可是你偏偏这么霸道，全然不理会我的限定，肆意在我心上乱走，害我心猿意马，魂不守舍。我以为画地为牢，就可以限制你在我脑海中的出入，可是生活就这么不可理喻，我困住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