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瞳》龚夕颜

54、郭子健的陈述

　　重症监护室内，郭子健坐在病床前凝视着昏迷中的梁安茜，紧蹙的眉头含着一缕淡淡的忧郁。“你曾经问我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样子，问我是否还记得游轮上餐厅中放的那首歌，我当时没有回答，我现在告诉你，我记得，我永远记得。”他微微弯下身握起梁安茜的手，略带吵哑的声音说：“那一天你穿的银色风褛，白色的长裤，长长的卷发很懒散的搭在胸前，斜斜的靠在门框上，慵懒的模样透着一股迷人味道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不过，你说餐厅里放的那首歌我是真的不知道，还好我记得它的旋律，后来我上音像店找了它，那时我才知道它叫《一万年的序幕》。对不起安茜，是我醒悟的太迟，如果你能给我机会，我希望和你之间不要有一万年的序幕。”
　　郭子健将头靠在梁安茜的手背上，他闭上眼长长的吸了口气，关凯婷的案子让他陷入了长长的思索之中，他想起了马光汐见到黄艳秋时那震动人心同时又痛彻心扉的一跪，虽然俩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可是郭子健却能从这一跪中读到人性的纠结悲凉和残忍。马光汐爱了黄艳秋一辈子，也伤了她一辈子。“你知道黄艳秋有多恨马光汐吗？她居然让他亲生的女儿去杀死她的父亲，可是她却没有勇气打他一耳光。”
　　郭子健想起了黄艳秋停在半空中的手，那只颤抖的手始终没有打向马光汐。“为什么要是这样的结果？我另愿看见你死，也不愿看着你祈求我的宽恕！”黄艳秋冷酷的双眼竟满含泪水，她无力的摇了摇头，蹒跚地走向郭子健，伸出双手说：“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你抓我吧。”郭子健没有出声，缓慢的掏出副手拷拷住了她那双颤抖的手，这是他最不喜欢看到的一幕，他讨厌这种无可奈何令人扼惋的结局。
　　“她为了复仇将自己的一对女儿送到了孤儿院，她从一开始就计划着这一切，你很难想像一个母亲竟会对自己的孩子做出这种事，可是她却因为仇恨泯灭了良心，为了达到目的不仅让自己的女儿出卖身体，最后还赔上了生命。”郭子健说到这眼前又浮现黄艳秋那冰冷桎梏的面孔。
　　“我从来就没有把她们当女儿看过，每一次看到她们我的心就开始滴血，那是我的屈辱，是马光汐带给我的屈辱！从那天开始我就发誓，我要让他死在自己亲生骨肉的手上。”黄艳秋紧握拳头的头不停的颤抖，她毫无生气的叙说，就像具没有灵魂的行尸。“从她俩参加高考时我就让她们互换了身份，从那一天起这个世界上就少了个云菲菲，多了个关凯婷。这对孩子真的很听话，我撒谎骗她们说是马光汐联同龙诗槐一群人害死了她们的家人，我每天都要给她们说上好几次，我把从马光汐那里偷来案发现场的照片给她们看，我要让她俩从骨子里都恨这群人。”
　　“我真的很难想像这是从一个母亲嘴中说出来的话，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显出一丝后悔，那时的她就如同一俱行尸走肉。”郭子健深深的注视着病床上的梁安茜，这件案子带给他太多的震憾和伤痛，他需要找个人宣泄。“安茜，其实你说的那一些都是对的，的确我们每个人的一生中都要承受相同的烦恼、责任、感情、痛苦和欢乐，不同的是要看你如何去面对它。黄艳秋选择了仇恨，就注定她这一辈子只能生活在痛苦之中。”
　　他眼里浮出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哀伤的神情带着许酸楚缓缓往下说：“她没有力量打下那一耳光，是因为她内心最深处还隐藏着一丝爱，只是这种爱被仇恨覆盖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人为什么不能放下包袱让自己过的轻松一些呢，从狭隘的恨中走出来其实会得到更多的爱和快乐。”
　　“郭警官，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菲菲她是受了我的蛊惑才去帮我，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杀人。那一天你去孤儿院找我，我就知道你已经查到了事情的真相，我让她阻止你继续查下去，可她却不愿意伤害你，她说你是好人，好人不应该为这群人死。开车撞你的人是我，为此她还和我大吵了一架，那天晚上她不惜被抓的危险去医院找你，其实就是为了阻止我第二次杀你。菲菲所做的这一切都是被我逼的，所以，我请求你能帮她，帮她向法官求情给她一条生路。”黄艳秋乌黑深邃的眼珠闪烁着幽柔的光芒，她居然淌下了眼泪，这是郭子健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了她母性的一面。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良久，她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抬眼注视着郭子健。“可以！”郭子健微微点了下头。“你是怎么知道关凯婷她没有死？我自认为一切都做的很完美，几乎是没有半点破绽。”“不错，你是做的很完美，可是你忘记了那瓶万托林。还有，就是你不该在梳妆镜上补上那份遗书，云秀秀是突发哮喘而死的，她又怎么知道自己将要死了而去写下那份遗书？”郭子健锐利的眼神闪过一缕愤怒的火焰：“我只是没有想到，为了不妨碍你的计划，你居然会歹毒的将亲生女儿的尸体从十七楼抛下去！”
　　案子结束了，郭子健答应了黄艳秋的请求为关凯婷向法院申请宽大处理。庭审的那一天他没有去，当蔺默涵打电话告诉他关凯婷被判无期时，他的心里总算得到了一丝欣慰，不管怎样，这是个好的结局。“谢谢你，子健，谢谢……”短短两月马光汐衰老了很多，他紧紧的所握住郭子健的手，老泪纵横的脸上写满了感激。
　　雨过天晴，所有的一切都已过去，最让郭子健高兴的是梁安茜终于脱离了危险期，而且慢慢康复起来。“闷了吧，要不我推你出去走走？”“不用了。”梁安茜温婉一笑说：“其实你用不着天天来陪我，你那么忙，局里还有好多事情要等着你去处理，这里有多多陪我就行了。”“多多是多多，我是我，就算再忙我也会来看你，陪你说说话。”郭子健深深的吸了口气，轻轻的握起她的手说：“安茜，你知道我是个对感情慢热的人，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明白你对我的心，我知道是我错过了太多，所以我请你谅解我醒悟的太迟。”
　　“你没有错又何来让我原谅，你能明白和接受我已经很高兴了，只是……”梁安茜晶亮的眼眸起了一层泪花，欣喜的神色很快被一股忧伤所代替。“只是什么？”郭子健紧张的看着她。“我是说，如果你是因为我救你而受伤来报答我，那你就错了，我不需要这种强迫的爱。”梁安茜忧柔的表情让郭子健有些心疼，他急促的说：“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别把强迫这种词用在我身上，没人能强迫我。”
　　他神情严肃的看着梁安茜说：“安茜，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以后不要再说这种稀奇古怪的话，我不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我也不是一时冲动才对你说出这些话，我是诚心实意的……”“我知道，是我错了。”梁安茜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含着眼泪笑道：“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乱想了。”
　　病房门前晃动着一只人影，凌多多满面泪痕的站在那里，这一刻她被深深的打动了。四年了 ，四年多来她不止一次祈求老天让郭子健从凌佩佩的阴影中走出来，而现在她看到他能收拾痛苦来重新接受一段感情，高兴的她竟不住流下了欢喜的泪。凌多多掩上了门，她来到走道尽头的窗前，抬起头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隔了好久，她才慢慢睁开，看着天空中的云层，她似乎看到了凌佩佩的笑脸。“姐，你看到了吗？Uncle终于甩掉包袱从悲伤中走出来了，你在天堂也为他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