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瞳》龚夕颜

131、会移动的标本

　　监视器里发出“嗡嗡”的空音充斥着整个监控室，让人听上去感到沉闷而压抑，像是被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压在胸口一样憋的难受。
　　屏幕上的蔺默涵如坐针毡，双手伏在预审台上看着对面一脸淡漠的梁安茜，好几次他都想开口却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一旁的陈实也耷拉着脑袋，百无聊赖的玩弄着手中的笔，似乎谁都不想打破这窒息般的沉默。
　　监视器前的郭子健双手握拳撑着额头，长长的眼睫低垂着，坚/挺的鼻梁下那张棱角分明的嘴随着压抑的情绪微微有些颤抖。三个小时他就一直保持着这种姿势，他很怕碰到这种场面，但是老天总爱捉弄他，总是让他在艰难中去选择，去判断......
　　监控室内的电子报时器“滴滴嗒”三声后发出了整点报时，郭子健抬头看了监控器的屏幕，长长的吁了口气站起身叫声“素宁”快步走出了房间。尉迟素宁看了他一眼，没敢多问，只是木然的“哦”了一声紧跟着他走了出去。
　　预审室内，蔺默涵看见前方墙壁上的呼叫器亮了红灯，扭头望向门口，隔着门板上的玻璃透窗郭子健冲他打了个手势，蔺默涵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叫上陈实起身走了出去。
　　“郭局。”陈实轻声的打了个招呼，躬着头匆匆离开。蔺默涵无奈的靠在门框上，本想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得苦笑了一下拍了拍郭子健的肩向走廊深处走去。
　　立在一旁的尉迟素宁睁着双大眼睛默默的注视着他，面前男人紧锁的眉头让她不难看出那里面承载着太多的压力和困惑，她本想宽慰他几句，啮了啮嘴，还没等她出声便看到郭子健那张俊美的脸庞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进去吧。”他极轻的说了三句字，推开门走进了预审室。
　　刚坐下来，梁安茜便开了口：“郭警官，你这样好像不符合警队的纪律吧？”她的说话的声音虽然很轻，却带有一种强烈的嘲讽。郭子健没有回答她，打开了桌面上的口供资料，略略看了两眼后低声问：“我想知道今天凌晨一点半到三点以前这段时间你在什么地方？”
　　梁安茜玩味的笑了一下，回答道：“在家，睡觉。不过，没有人证明。”郭子健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问：“可是有人证明是你约了死者杜少威凌晨两点在解剖教室见面，你为什么要约他，约了他你为什么又没去？”
　　“不为什么，他三天两头纠缠我，昨天傍晚他又把我堵在教学楼前，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得随便找了句托词打发了他。”梁安茜刻意说的很慢，她紧紧的盯着郭子健，嘴角边挂着一抹隐约而诡异的笑，末了她又轻轻的摇了摇头，反问道：“郭警官，法律没有规定不许说谎吧？”
　　正在做笔录的尉迟素宁听到这，惊异的抬起头望向梁安茜，那张精致的脸上有种让她说不出来的怪异，尤其是梁安茜那双带着笑却又冷的像坚冰样的眼睛，让她不禁有些背脊发寒。尉迟素宁匆匆瞥了她一眼不敢再看下去，她害怕她那双眼睛，就像黑夜中的猫眼一样，透着一种深冷的邪性。
　　郭子健静静的凝视着眼前这个女人，他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她，四年前，她用一种知性，理智，出尘的脱俗走进他的世界，让他为之折倒，而现在......郭子健无法想像仅仅四年她会从一个睿智豁达的女孩变成一个终日只活在自己世界的女人，他甚至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喉头艰难的吞咽了一下，郭子健又开了口：“可是，据我们调查，今天凌晨时分你的确有去过实验大楼。”梁安茜抬起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望着他，漂亮的脸上带着抹令人费解的微笑，好半天才缓慢的说：“那你也不能证明是我杀了人呀？郭警官，杀人要有证据，就算我去过实验大楼那又怎样？”
　　很久，谁都不曾开口，预审室安静的连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出来。看着郭子健和梁安茜脸上不同而又有些相同的复杂表情，一旁的尉迟素宁不禁产生了一种质疑，即便是至爱的两个人都有让彼此陌生的一面，她感叹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有时会比两个星球间的距离还遥远。
　　“可目前你的嫌疑是最大的。”郭子健眼光定定的停在他的脸上，声音轻而柔，却又不失威严：“杜少威是死在解剖教室内，而且他又是被人注射过量的麻醉剂之后再实施的放血，最后进行的解剖，不要告诉我这些你都做不到？以你的专业水平，这点对你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所以呢？你就认定人是我杀的？”梁安茜冷冷的看着他，黧黑的双瞳暗藏一股凛冽的悲怨，看着郭子健那双充满疑惑和探询的双眼，她汕汕的笑着摇了摇头，闭上眼颓然的靠在椅背上，国茂大酒店那一幕又浮现在她脑海中，她终究是个女人，也终究不会如郭子健相像中那样大度。
　　梁安茜不是个占有欲强的女人，却是个心思极其敏感的女人，对于郭子健与孔慈之间微妙的关系她一直如哽在喉，她不说也不问，并不代表她能淡然面对，更多的时侯她喜欢把一切都压在心底，不愿与人倾诉，这也是郭子健感觉越来越不了解她的原因。
　　过了好久，梁安茜才慢慢睁开眼，她轻轻叹了一声，低低说道：“我只是没有想到，原来我在你心中是这样的不可信任。”突然，她向前探过身体，开始还悲切的面容这会却被一种诡异的笑所代替，才刚雾蒙蒙的眸子又透出了那令人惊悚的寒光。
　　“让我告诉你郭子健，如果我想要一个人死，从杀人到处理尸体会有比一百种还多的方法。话说回来，其实像杜少威这种人活着也是种祸害，杀了他只不过是减少他的罪孽，不过很可惜，你永远也不可能找到我杀人证据，因为我没杀他！如果你想证明人是我杀的话，那你就得找出有力的证据来，不然你就应该放我走。”
　　正在做笔录的尉迟素宁听到这段话惊诧的抬起头来，梁安茜对郭子健那种鄙夷夹带挑恤的言语让她深深的感到难过，她扭过头看着郭子健，男人俊美的侧颜灰白而憔悴，隐忍的眸子满是痛苦之色，还有那额际因压抑而跳动的青筋，无一不表露着这个男人心里那份难以言喻的苦。
　　出了预审室，一直等在门外的陆凡立马迎了上去，她揽过梁安茜的肩，转过头一脸怒气的冲着郭子健嘲讽：“真不亏是优秀的人民警察，可惜你这个正直用错了地方！”说完再不多言，揽着梁安茜快步向过道外走去。
　　尉迟素宁扭过头委屈的看了郭子健一眼，轻声问：“郭局，怎么办呀？”郭子健没出声，两只手插在裤袋中，低着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地面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着。“其实我也不相信杜少威是梁医生杀的，就算梁医生去过实验大楼又怎样，又不能代表她杀了人。”听到尉迟素宁这番话，郭子健停了下来，仰起头叹了一声，转过身对她说：“叫上蔺默涵，通知痕检，我们再去现场。”
　　八月是天都整个夏季最炎热的时侯，刺眼的太阳终日放着炽人的白光，热的连这沿海城市的夜晚都难得有一丝凉风，整个天都就像是只大火炉。酒吧里的冷气虽然调到了最低档，可是在这人潮汹涌，喧嚣的烟雾氤氲里，那灼热的空气恶劣而混浊。
　　梁安茜昏昏沉沉的趴在吧台上，她叫了第五杯Tequila pop，酒保调好酒后递给了她，不忘关切的问：“小姐，这酒太烈，照你这个喝法很伤胃的。”梁安茜端起酒一口饮尽，靡丽的眼神朝他笑了笑说：“怎么......怕我付不起酒钱呀......”
　　打开皮包，她随手抽了一沓钞票扔到了吧台上，跳下吧椅，或许是动作过快，一股强烈的晕眩朝她袭来，打了个酒嗝，胃中开始翻江倒海的抽搐，梁安茜难受的将手压在胸口，一个趔趄没站稳险些摔在地上，酒保吓了一跳，紧忙问：“小姐，你不要紧吧？要不打个电话叫朋友来接你回去？”
　　梁安茜将头靠在臂弯里摆了摆手：“不用.......我没朋友......”休息一阵后，她抬起头醉醺醺的朝着酒保抛去了一个妩媚的笑，转过身扬起手大声说：“拜拜，我走了，你是好人，祝你好运也祝我好运。”梁安茜蹒跚的向酒吧大门走去，颠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人影突然从酒吧内闪了出来，桑榆冷艳绝美的面孔上挂着一丝残忍的笑，冲着街面上步履摇摆的梁安茜喃喃念道：“梁安茜，游戏才刚开始，以后会越来越好玩.......”阴鸷的笑声如旷野里的苍鹫，深冷而刺寒！
　　天都医学院解剖教室内灯火通明，蔺默涵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案情，郭子健朝众人拍了拍掌说：“这里是两处命案的案发现场，虽然我们已经进行过两次现场收证，但我力求大家做到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因为我们得对每件案子都做到勿枉勿纵。好了，不多说了，大家开始收证！”
　　一语落地，陈实和痕检中心的技术人员开了始了新一轮证据采集。郭子健走到了尸检台前，托着腮若有所思的向一旁的蔺默涵问：“默涵，你说如果这里真是第一案发现场，那么杜少威是怎么被人注射麻醉剂的？他不可能毫无反抗吧？聂医生的验尸报告上说，杜少威身体上并没有接触性外伤，也就是说他并没有遭遇突然袭击，那么他又怎么可能心肝情愿的让别人给他注射麻醉剂？”
　　蔺默涵点了点头：“照常理说是有点不符合逻辑。”“除非......”说着，郭子健突然停了下来，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教室右前方的人体标本，开口问：“谁动过那只标本？”陈实等人摇了摇头，蔺默涵望向那标本疑惑的问：“怎么啦老郭？”郭子健没有回答，问尉迟素宁要了林跃死亡的现场照，又看了看那只标本，眉心微蹙的自言自语道：“那天它明明是靠在讲台的后边，今天怎么会跑到讲台前面来了？”
　　一句话落音，把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蔺默涵倒抽了口气：“那，有没可能是杀杜少威的凶手做的？”郭子健摇了摇头，神色凝重的说：“我不知道，可是，我记得我刚走进来的时侯，这只标本明明是朝12点方向，可是你现在看它......”“现在是3点钟方向！”尉迟素宁吓的掩嘴惊呼。
　　“不是吧......”“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动过？”“我动它干嘛？”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气氛越诡异。郭子健慢慢的朝人体标本走去，“老郭.......”蔺默涵下意识的去阻止他，可是郭子健仍然向前迈了过去，就在他要接近人体标本的一刹那，教室内的白炽灯突然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