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说》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54、第五十四章

　　从水路到山谷，只有马脖子上的铃铛在回响，伴随着零星的树叶沙沙声，马车上的姑娘望着石缝间生出的西府海棠陷入沉思。
　　那时候温莹刚被蔺王收养，还不叫温莹，蔺王给她起了个新名字，叫落灵。落灵瘦瘦的，不怎么爱说话，平日不怎么见得蔺王，都是跟着蔺王身边的一个杨姓谋士，那谋士也不大喜欢她，在王爷和其他人面前，哪怕是下人也都是笑脸相迎，唯独对她冷着脸。落灵刚来王府时，也曾主动示好，但几次交集下来，知他如此，所以落灵只听他吩咐按规矩办事，再不多话。
　　有一年，西川闹了疫病，王爷高烧不退，杨谋士吩咐她赶往绕山，寻一位医师。绕山位于西川与盛安的边境，她仅带了6个侍从就没日没夜的往那赶，终于在第三日傍晚赶到了吾幽居。待将王爷疫病症状的信给他看后，先开了药方和重要药材让5个侍从先送往京城，落灵才带着没怎么骑过马的医师和唯一的小侍从驾车出发。因为落灵救人心切，所以一路颠天倒地，所以医师一开始对这个十岁的小女孩的印象并不好，不过疫病而已，她真的很急脾气。医师因此和蔺王有了关联，疫病之后的王爷身体一直不大好。后来，落灵因取药、送药材医术也曾来往了几次绕山，加上王爷也希望她耳熏目染习几分医术，王爷总是如此，遇上什么有本事的人，总是让她多学学，因此，累积算下来，曾在吾幽居小住过一些日子。医师年纪轻，也是个不大爱说话的，但与杨谋士的不同，医师只是不善交际，为人谦逊有礼，大部分都沉溺于研习医术，尤其是毒理，且自得其乐。落灵喜欢这个远离朝堂与人际的地方，尤其是夏天，坐在廊下吃上一口西瓜青桃。搬进王府后虽然食宿有了很大改善，但是要不得不做很多不开心的事，小心翼翼地在各路人里交际游走，实在心累。医师这个人话少，也不怎么能关注到她，在这里她可以逍遥度日，那些医书她也不反感，有时候外出采药或是出诊也会带上她帮个忙什么的。
　　直到那一年，王爷身体又不大好，她亲自去琼山寻药，晕倒在天池旁，平日里瘦瘦弱弱的医师背了她回去，两个话少的人以一个人的体温默默温暖了另一颗心，那是她第一次在精神上依赖了一个人，从此俩人开始长达三年的书信往来。
　　望着夕阳的红色霞光，她恍惚，如果不是常明，她会不会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常明是西川的公主，王爷的亲侄女，自小娇惯尊贵，她时常让落灵进宫陪她，读书习琴也好，溜出去闯祸也好，落灵虽然话少，却都会陪着她，受罚也陪着。有时候，为了好玩，也许是为了转移焦点方便溜出去，对不认识自己的人，常明会让落灵假扮自己。所以，一些外臣会误以为落灵才是公主。落灵也问过王爷，王爷笑答无碍，只让她好好陪着公主。
　　原本安稳的生活，皆因为两年前南陵的求亲而打破。所有人都很意外，因为挽枫公主嫁去不过才十几年，就算联姻也是与盛安，如此频繁，前所未有。那时，常明已与心爱之人难舍难分，几位公主还太年幼，西川国主便又将算盘打在蔺王身上，蔺王称病不出府。
　　那些上年纪的大臣都心知肚明，在西川国主还是大皇子的时候，蔺王和挽枫在先皇面前并不得宠，他们的母妃去世的很早，这位娘娘也是西川的一位美人，已婚丧偶，竟还能带着一个女儿入宫为妃，简直是传奇，就是挽枫，两姐弟相依为命，不过蔺王毕竟是皇子，又袒护姐姐，所以两人过着平静的生活，只不过没有家世背景，并没有卷入争储的斗争中。随着挽枫公主美貌在西川日渐出名，各世家权贵纷纷上门求亲。虽然姐弟俩为了避嫌，都婉拒了，但大皇子担心她与有权势之人，尤其是手握军权的人联姻，转而争储，所以向当时的国主进谏，送挽枫公主去联姻，蔺王当时悲痛欲绝，欲带着挽枫逃往盛安，但被大皇子的人在半路堵住，抓了回来，西川国主本来想严惩蔺王，但又不想挽枫日后记恨，便没有追究。挽枫也是不辱使命，入宫很快便得宠有孕，不到一年便产下二皇子夕羽，只可惜红颜薄命，早早去了。西川国主也是可怜这女子，加封其弟为蔺王。
　　传言，蔺王就是因为这事放不下，才将私生女在外养了七年才悄悄带回来，就是现在的落灵。
　　西川国主对这个弟弟也是略又些不好意思，奈何常明以死相逼，破格升了落灵哥哥的官职，并派大臣前往说服，蔺王才病歪歪的前来谢恩。
　　西川国主不敢看他，只一个劲的往落灵那看，其实落灵这孩子他印象还是不错的，安静柔顺，是一枚很好的棋子。当即封她为温莹公主，不知是不是怕旧事又重演，并以皇后要亲自培养为由，让她留在宫中，直至和亲。
　　两个月后，南陵的太子亲自带着婚书下聘订婚，当着她的面，国主与诸大臣的面，说娶她为太子妃，西川国主的脸色十分不好看，肠子都悔青了，虽说落灵看着容易拿捏，但现在成为未来南陵的皇后，若是一朝生下皇子，蔺王就是国舅了。看到国主脸色不对，寄和在西川皇城多呆了些时日，才不舍地离开，并留下几位亲信侍奉温莹，说怕她以后到了南陵不习惯。
　　这之后，多少达官显贵又重新开始攀附蔺王和他儿子。
　　在西川的时日虽短，但寄和对温莹的宠爱，大家都看在眼里，所以西川国主和皇后不甘心也只能赔笑。临近婚期，皇后身边的人出主意，有意传起落灵与那位医师的私情，寄和千里迢迢骑马而来，为她撑腰，严惩传流言者，皇后便不敢再作妖。但寄和怕她受委屈，提前将她接到了南陵，住在夕羽的府上。
　　落灵不明白，寄和看她的眼神，不似在看她，后来才知。
　　是他，真的是他吗？温莹喉咙生疼，愤怒，疑惑，怀疑，眼角泛红，她要去问清楚。
　　绕山的路安静，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隐隐传来的水声。刚转过一道弯，就看到坡上一波人马，为首的一人下马向她行礼，“公主，王爷有令，命您速回南陵，不得再回西川，您不能再前行了。”
　　“江平！”落灵忍着痛，一字一声如刀割。
　　江平跪下叩手，“公主回去吧，您不要再让王爷为难。”
　　落灵没回答，只是抽出佩剑，
　　“公主，”江平再叩手，“上次的事虽然由太子殿下出面，但是京城早就传的满城风雨，迟早有一天也会传到南陵，以后您如何立足啊。”
　　“其他的事，我都担了，如今，我只想知道一个真相。”落灵眼眶含泪，却倔强的不让泪流下来，她抽出随身佩剑，扫过众人，大喊一声，“让开。”
　　江平再叩手，“那就只能得罪公主了。”随后站起身。
　　侍从们也都没客气，但还是没能拦住她，江平见拦不住她，索性将马车缰绳砍断。忽听一声口哨声，一匹白色烈马奔来，落灵将寒王殿下放在马上，自己也翻身上马，用束发的头巾将两人绑在一起，急急奔去。
　　望着马的影子消失在山野林间，江平眉头紧皱，不知道放她走究竟对不对。他算是看着公主长大的，王爷决定的事，公主从不违逆，所有的事，公主全担了。虽然不知道王爷到底隐瞒了什么，但是他也知道王爷对公主并不善良。
　　吾幽居早就没有了人，一人多高的荒草早就包围这座并不大的院子，去村子问了以前打扫的郭氏夫妻才知道，医师已经搬去寺庙修行，幸好不远。夫妻俩看到她一身污渍，脸上手上都是伤，想让她歇息一晚再走，落灵摇头，便又策马奔去。
　　过去的一幕幕在脑海迅速闪过，头胀的疼，大口喘着气，手脚都渐渐没有气力，到的时候几乎是一头栽倒在寺庙最下一层的石阶上，想要呼救，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牙咬住头巾，解开俩人的束缚，一阶一阶爬向寺庙的门槛，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后，眼泪像儿时那样没有顾及的滑落，滴在石阶上。
　　“为什么骗我？”她左手拍在寺庙的门槛上，右手抹去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