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软肋[延禧同人]》楚吉光

6、恩客

　　跑不动还是要跑！

　　弘历看着那小小一团忽然动了动，僵住，然后又匍匐着往前爬去。

　　看着那丫头还能动，他心里沉甸甸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但仍然克制不住内心的激荡，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抱入怀中。

　　怀中的人冰冷透骨，不停地发抖，弘历裹紧了大氅，抱着她上了马。

　　“不……”璎珞微弱地挣扎着。

　　弘历心头又痛又恼，垂眼看到她的可怜模样，又说不出一个苛责的字眼。

　　千万般的心酸愤懑苦涩只能自己一把囫囵嚼碎，咽到肚子里，

　　“自食恶果！”他愤愤地说了四个字，在嘲魏璎珞，也是嘲自己。

　　她可是缩在皇帝的怀里，哪敢昏过去，强迫着自己清醒，被弘历“呵斥”一句后连忙识相地点头:“对，是奴才自己的错。”

　　弘历把大氅脱下，三两下把她裹得像个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策马往团河行宫而去。

　　马上多了一个人，身子又虚的很，他故意放缓了速度，但又担心她，只得不停地和她说话：

　　“魏璎珞，你怎么又跑了？”

　　“魏璎珞，这冰天雪地荒山野岭你是想死对吧？”

　　“魏璎珞，你还有气儿吗……”

　　魏璎珞:“咳咳！”

　　弘历放心，腾出一只手把她搂得更紧，似乎是感受到了大氅下渐渐回暖的体温。

　　魏璎珞脑子清醒着呢，她想问，但不敢问。

　　把她半道截下这种荒唐事大概是出自他的手笔了，

　　现在的她最好做闭着嘴巴，安安静静。

　　寻来的侍卫和他汇合，惊恐地看着皇上怀里抱着一只人形粽子，旁若无人。

　　团河行宫原是为了方便皇室到南苑围猎而建的行宫，后来几乎完全被热河行宫取代。

　　要说冷宫，这才是真正的冷宫，加上冬天萧索的氛围，行宫如同一座坟墓，点上再多的烛火也是森森冷意。

　　弘历出来得太急，侍卫只有快马加鞭地去紫禁城请叶天士，还有，半路截人这种事干得太不地道，虽然只是一个小宫女……

　　只得对外说是皇帝到南苑冬猎，顺便歇在团河行宫，这段时间都在团河处理事务。

　　行宫的寝殿内，魏璎珞已经由宫女伺候着沐浴更衣，她虽然拒绝，但行宫的宫女都是常年做惯了粗使伙计的，几乎是把她架进了浴盆中，

　　等弘历交代完事情，转身进入寝殿，魏璎珞正在和行宫的管事嬷嬷做不屈不挠的斗争……

　　“这我真穿不了，这是主子的衣裳，我也是奴才！”

　　嬷嬷长久不与外面的人打交道，璎珞又是厉害的人物，反而弄得老人家进退两难。

　　看着老嬷嬷手足无措的样子，璎珞语气软了几分:“我穿之前的就好了。”

　　弘历摸了摸脑袋，抬起眼扫了一圈这稍显落寞的行宫，比不上热河行宫和紫禁城的气派与华丽，但他却觉得莫名喜欢。

　　他喜欢将魏璎珞笼起来的茜红色烛光，喜欢这山野林间呼啸的风和肆意的雪。

　　他喜欢“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的恢宏与豪气下，此生此夜，这座破败的行宫只属于弘历与魏璎珞的悸动。

　　魏璎珞正和嬷嬷较劲，弘历从暗色的屏风后走了出来，两人连忙跪下。

　　看着魏璎珞低眉顺眼的奴才样，弘历不急不恼，随意挥挥手让嬷嬷先下去，寝殿里只剩下两人，一个垂着脑袋跪着，目不斜视，一个站着，垂眼瞧着那人的脑袋。

　　良久，弘历才缓缓回过神，信步走到她跟前。

　　璎珞现在对他的一切敏感的很，脚步声，还有气势，她看着一双靴子出现在自己跟前，上方的凝重压得她不敢抬起头，埋得更低了。

　　弘历张了张口，可一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说了也是气她的话，想想她这段时间受的磋磨，他只得生生把嘲讽压了下去，负气地哼了一声，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弘历的手劲太大，魏璎珞几乎是撞进了他怀里。

　　“知道这是哪里吗？”

　　弘历两只手将她圈在怀里，别扭地没话找话说。

　　魏璎珞垂着脑袋摇摇头，弘历只是想和她说话，此时看着她半湿的头发末梢，水滴从脖子一路蜿蜒进领口，双眸微暗。

　　她垂着脑袋默默地伸手系扣，弘历突然握住她的手，两人一顿。

　　“不必系了。”

　　弘历喑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热气喷在她耳脖间，吓得她一激灵，就像被野兽叼住后颈的兔子，恨不得装死躲过一劫。

　　可如今她再怎么装死，这条“恶龙”也决计不打算放过她了。

　　魏璎珞闭上眼，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

　　弘历的唇轻轻落在她被冻伤的手指上，这大概就是野兽饱餐一顿的前戏吧……

　　小时候家里的厨房进了老鼠，姐姐不知从哪找来一只野猫养在家里，她见过那只黑猫如何把老鼠叼在嘴里耍玩得奄奄一息，挠，丢，抛，咬，磨……

　　那时小小的她蹲在门外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个大半日，觉得格外有趣。

　　现在却莫名想到那只小老鼠，觉得分外可怜。

　　璎珞舒缓了一会儿，突然睁开眼，看着与自己熨帖的皇帝，忽然热切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弘历从未想过她会有这样的动作，微微一吓，清冷的眼眸中泛起光，他垂首欲靠得更近些，耳边蓦然响起她的笑声:“皇上，奴才其实一直都想伺候您，只是往日在长春宫，一直没能寻到机会，今日终于能得偿所愿……”

　　弘历看着她，突然停下了动作，心脏像破了个洞，空落落的。

　　璎珞笑得愈发甜蜜，甚至于谄媚，手指划过他的胸膛，最后落在盘扣上:“皇上，我不想做奴才了，封奴才个贵人好不好呀，皇上~”

　　弘历觉得喉咙很干，他沉默着松开手欲转身，却被她拉了回去。

　　魏璎珞靠在他胸膛上，笑道:“皇上，您若给奴才封了贵人，往后在后宫中，奴才天天伺候您……”

　　他越听越心寒，死死地攥住她的手臂，恼怒道:“魏璎珞，你把自己当成了什么？把朕当成了什么？！”

　　魏璎珞静静地看了他半晌后，说道：“皇上，您是我的恩客啊。”

　　弘历能忍受她不爱他，不在意他 ，甚至于怨他怪他，却无法忍受璎珞为了恶心他而作践自己。

　　他挖出一颗火热的心脏捧着送过去，却被寒风吹得凉透了。

　　这一夜，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

　　尔晴看着被送入府的“璎珞”，发出了阵阵冷笑，杜鹃在一旁看得心里发毛。

　　“你说你叫璎珞？”

　　“是，”小宫女声音低低的，伸手在地上比划写了“缨络”二字，

　　尔晴捂住嘴巴笑弯了腰，笑了好半天，随意挥挥手:“你下去吧。”

　　见那个缨络走出了房门，杜鹃才小心翼翼地问尔晴:“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尔晴脸上不见一丝笑，阴沉着脸，坐得挺直，瞥了一眼杜鹃。

　　“跪下。”

　　杜鹃战战兢兢地跪在她面前，尔晴起身:“是不是觉得我变了？六年，我在宫里六年，家里都盼着我有一天能得蒙圣宠，让喜塔腊氏不再为奴为婢，家里费了那么大代价让我进长春宫，为的不就是这个么……”

　　杜鹃忙道:“小姐，傅恒大人是皇上内弟，姐姐是皇后，富察一族勋贵，皇上看重，还特意为喜塔腊氏抬旗，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啊！”

　　尔晴冷笑一声，想起皇上每每到长春宫时，那双清冷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飘向魏璎珞，还有她下定决心勾引皇上，故意泼湿了他的衣服那次……

　　皇上眼里的厌恶和冷淡让她恐惧，却转而叫魏璎珞进去伺候更衣。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她六年精心伺候的帝后，朝夕相处的明玉，还有暗恋的富察傅恒……

　　全都被那个突然出现的魏璎珞夺走！

　　所有好的都是她的，旁人竟连皮毛都不能妄想！

　　连这次明明亲自下旨将魏璎珞赐给她做陪嫁，结果半道截走，送了一个“缨络”过来。

　　堂堂一国之君，为了一个区区奴才，竟可笑幼稚至此。

　　尔晴越想越生气，一巴掌狠狠砸到杜鹃脸上！

　　杜鹃被突如其来的狠劲打倒在地，疼得捂住肿胀的脸，忍不住哭出声。

　　“哭什么哭！你哭什么哭？”

　　尔晴一把攥住她的衣领，姣好的面容扭曲，

　　“很疼吗？很委屈吗？这种日子我过了六年！整整六年！”

　　皇城上空，漫天的大雪，无休无止。

　　*
　　弘历处理了奏折后，脑中又莫名浮现出魏璎珞的脸，想起她昨晚那句“您是我的恩客”。

　　她就是要故意恶心他！

　　弘历气得当晚就去了偏殿，寒夜漫漫，弘历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她的诛心之言，痛得他锥心刺骨，竟是一夜未眠。

　　李玉和叶天士昨晚就到了团河行宫，见皇上处理完奏折，李玉连忙叫来叶天士给他请平安脉。

　　这行宫的书房太窄小，各种不习惯，弘历憋着火走到窗前，不顾李玉的劝阻，推开一道窗缝，正好瞥见外面庭院中的梅花凌雪盛放，极红极艳。

　　也许是行宫太过冷僻，都没有专人负责修剪，枝桠肆意张扬。

　　又艳又狂。

　　不似宫中梅园的珍贵品种，精心呵护，定期修剪，花色高贵温柔。

　　这么想着，弘历觉得自己心上隐隐的又痒又痛。

　　他关上窗，走回桌前，不知在寻思着什么。

　　李玉跟在他后面，劝道:“皇上，就让叶太医给您请个平安脉吧，龙体要紧呀！”

　　“叶太医有去看了她吗？”

　　李玉摇摇头，有些为难:“皇上，璎珞姑娘才刚起床，不方便……”

　　“刚起床？她倒是享受，这都什么时辰了！”

　　弘历一边置气，一边拔腿就往书房外走去，李玉无奈地摇摇头，口是心非啊皇上。

　　才刚到寝殿，宫女太监就跪了一院子，弘历皱眉:“为什么不进去伺候？”

　　宫女很委屈:“里面那位贵人不让伺候，还说……”

　　弘历心微微一紧，知道魏璎珞准又没什么好话，但还是问道:“说什么？”

　　“她说她只是个奴才，不让伺候，还让奴才们把她的宫女服送回去。”

　　李玉一手给皇上撑着伞，垂下的另一只手摸了摸后颈……觉得分外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