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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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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活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又到了早起上宫学的日子。
吕裳闭着眼睛吃完早膳,然后趴在爹爹的肩头睡了个回笼觉。
马车摇摇晃晃,车轮压在青石板上,吱吱呀呀的声音尤为催人入眠。
看着女儿的睡颜,陶阳有些心疼,“裳儿太小了,要不这宫学晚几年再上吧!”
吕正拍了拍夫人的手,“裳儿能得黄先生教导是天大的幸事,裳儿都没叫苦,你倒先心疼起来了。”
“到底是女孩子,我也不指望她封侯拜相,只求她知书达理,日后许个好人家,平安顺遂就好!”
一个母亲的心愿就是如此简单。
吕正自然明白夫人的心愿,天底下的父母无不是想把人生的苦痛都留给自己,将平安喜乐留给子女,但这只是美好的愿景罢了,谁人能一生顺遂呢?如果孩子始终在父母的庇佑下,没有学会自强自立的本事,当父母不能再庇佑他们,而他们遇到挫折困苦时,又如何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存在这天地之间呢!
“裳儿是你我的女儿,你扪心自问,你我可是甘愿平凡之人。你也是女子,尚有上阵杀敌之勇,又为何小瞧自己的女儿呢?”
陶阳面露心疼无奈之色,叹了一口气道,“我总是说不过你的!”
吕正得意中带着几分炫耀的语气道:“这也不能怪你,算算这朝堂,也没几人能说过在下!”
陶阳嫌弃的白了夫君一眼,揶揄道:“现世的活宝!”
这时,吕裳忽然吧嗒着小嘴,说起了梦话,“保护太子哥哥!”
吕正与陶阳面面相觑,裳儿说了什么?
“太子哥哥危险,裳儿来救……你……呼……”
***
萧道辰绷着脸,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光线。
永宁公主噤若寒蝉,端坐着盯着眼前的书页,心中想着,这个裳丫头,还不来,不知道她有没有记住给我带宫外的酥糖?
萧道原一向活奔乱跳,今日也蔫了,这两日休假,本想着出宫好好游玩一番,没想到黄夫子特意给他留了许多课业,他整整关在房中写了两日的小字,真是满心欢喜时,一盆凉水当头浇,心里拔凉拔凉的。
眼看快要迟了,吕裳顺着墙沿溜进了宫学,偷偷摸摸的往里一瞧,哎呦,黄夫子还没来,太好了……
她挺直了脊背,欢快的扑向萧道辰,丝毫没有察觉到他散发出的冰冷光线。
“太子哥哥,我来了!”吕裳抱着萧道辰的手臂撒着娇,两天没看到太子哥哥了,还真想他啊。
萧道辰紧绷的眉宇有些松动的迹象,但他定了定心神,把注意力都收回在半天也没翻篇的书页上。
太子哥哥怎么不理人啊?
吕裳摇了摇萧道辰的手臂,甜甜的说:“太子哥哥,你怎么了?你生气了?是谁惹你生气了?”
吕裳的视线转向永宁公主,永宁公主见状偏过头,假装没有看见。
吕裳又转向蔫了吧唧的萧道原,“一定是你惹太子哥哥生气了!”
萧道原一口黑锅从天而降,他一身怨气道:“吕裳,你可不能冤枉好人!”
“别闹了,我在温书!”
萧道辰见他们胡闹,忍不住出言阻止。
“好吧,太子哥哥你温书吧!”吕裳欢快的撇下萧道辰,投入了永宁公主的麾下。
“我的酥糖呢?”
永宁公主回身对着吕裳耳语。
吕裳哎呦一声,一脸记忆被重新唤醒的惊诧。
“不是吧,让你办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永宁公主满心的希望落了空,这宫外的酥糖甜的发腻,远不如宫中做的清雅,但永宁公主就爱吃甜的发腻的酥糖,偶尔吃过一次就念念不忘。
“你,你……”永宁公主还在想如何控诉吕裳才能表达她肝肠寸断的心情时,吕裳连忙打断了她的表演,“满满一盒,甜的发腻,童叟无欺。”
顺着吕裳手指的方向,永宁公主看见半春将一个食盒交给她的贴身嬷嬷,而半春对上永宁公主的视线,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差点忍不住想要退后几步,慌乱中行了一个礼,便一溜小跑离开了。
“这便好,这便好。”永宁公主笑颜如花,不再搭理吕裳了。
吕裳瞅着太子哥哥身上愈加浓厚的寒气,又戳了戳永宁公主的后背,小声问道:“太子哥哥是怎么了?”
永宁公主捂住嘴巴,小声回道:“不知道,这两日都是这样,我也奇怪,谁敢招惹太子哥哥呢?”
“咳,咳……”
夫子来了,吕裳与永宁连忙端坐。
黄夫子患有咳疾,每到秋日转凉就咳嗽不止,气色也不大好。
黄夫子眯着眼睛,扫视着年轻的皇家子女们,这大概是他带的最后一届门生了。
他的咳疾愈发的厉害了,前几年喝了太医院的药,不过三剂,便能止住咳。如今五六剂药也止不住了,到底是年岁大了不饶人。
黄夫子捋着花白的胡子,忧虑中带着些欣慰的目光落在萧道辰身上,这个孩子仁孝聪慧,将来长成不可限量。
陈王世子萧道原,性子焦躁中不失天真,若能好好教导,也能造福一方。
永宁公主呢,性子有些傲慢,不过尊师重道,能够虚心学习,也是不错的好苗子。
最后,黄夫子将目光落在年纪最小的吕裳身上。
这个孩子是最让他看不透的,说她娇憨吧,眼神里却总透过一股猜不透的聪明劲,说她机灵吧,又总是说出一些天真之语,还总是在课堂上傻乐,瞧瞧,又乐起来了。
黄夫子不由自主的勾起嘴角,低下头审视学生们交上来的课业。
“嗯,太子殿下这篇策论,论点清晰,逻辑严密,一语中的,是篇不错的文章!”
得了夫子夸奖,萧道辰起身拜道:“谢夫子夸奖!”
“世子殿下的字也有所进益,可以看出确实用心了,字的骨骼立起来了,字也就立起来了!”
萧道原一身的怨气得到了洗涤,喜气洋洋的拜道:“谢夫子提点。”
“哦?公主殿下这首咏秋小诗雅趣别致,朗朗上口,可见公主殿下已入了半个诗门了!”
永宁公主心里像吃了酥糖一般甜蜜,乖巧拜道:“听了夫子的教诲,永宁受益匪浅!”
吕裳见一个个都得了夫子的表扬,与君同喜,又想到自己的课业也用了心,虽然小小的藏了一下拙,应当也能入夫子的眼,若能得夫子夸奖,也是极好的。
黄夫子从吕裳的课业中抬起头来,望了望一脸期盼的小丫头,忍着笑道:“小阿裳嘛,两日不见,长胖了!”
啊?
这是什么情况?
吕裳眨着大眼睛,为什么别人都得了夸奖,夫子不夸奖她就算了,为何要提她长胖的事情。
忍不住摸了摸滑溜溜,肉嘟嘟的小脸,她真的胖了吗?
她还是个长身体的小孩子呢!哼……
她气鼓鼓的从傻乐的状态进化了,独独留下一个傻字。
永宁捂住嘴偷笑,萧道原对她扮了个鬼脸,萧道辰虽然没回头,但肩膀忍不住轻轻颤动。
吕裳深吸一口气,暗暗对自己说,莫生气,莫生气,她已经是大人了,不能和小屁孩们计较,她虽然现在肉嘟嘟的,等她长大了,美死你们……
***
下了宫学,吕裳眼巴巴的望着萧道辰屹立不动的背影,心中纳闷,怎么了呢?太子哥哥为什么不主动来抱她呢?看来心情还是不大好的样子呀!
“世子,世子……”
廊下跑来一人,是萧道原身边的小内侍,八九岁的年纪,名叫橙宝,他急匆匆的停在廊前门槛,一脸欣喜。
“怎么了,毛毛躁躁的!”萧道原招招手,让他进来。
橙宝敛了神色,屏着气息,拱手对着太子公主行礼后才快步走到萧道原身边小声禀告道:“世子殿下,家里来信了!”
萧道原大喜道:“信在何处?”
橙宝将信呈上,嘴角也忍不住挂着笑。
萧道原一把接过信,一目十行,看完后喜得哈哈大笑,“母妃要来京城了,母妃要来了……”
萧道辰问道:“陈王妃何时来京?”
萧道原挥舞着书信,兴奋地拉着萧道辰的手道:“母妃要陪父王入京参加祭拜大典,日前已从陈留启程,不过半个月就要到了!”
“好啊,原弟也有一年多没见过陈王妃了吧!”萧道辰也为弟弟感到高兴。
萧道原幼年时就被送入京城,陈王妃担忧幼子,在京中小住了些日子,后来是听闻陈王在封地大兴娱乐,沉迷女色,这才离开京城,返回封地去了。
母子这一别就是一年多。
萧道原乐得合不拢嘴,永宁和吕裳也被他的欢乐感染,在一旁浅笑看着。
萧道原心情大好,人也多情了起来。他跑到吕裳身边,殷勤道:“裳妹妹,你受伤多日,哥哥对你疏于照顾,今日就让哥哥来背你!”
吕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萧道原啊,萧道原,你可真是个好哥哥啊,之前还笑话她是画里的神仙,铁拐李,现在又来献殷勤。罢了,罢了,看在你如此诚心的份上,勉为其难让你背上一回好了。
“世子哥哥盛情,妹妹感激不尽,那就请转过去吧!”吕裳指挥着萧道原转过身去,又踮着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蹲得再低些。
萧道原无一不从命。
吕裳提着一口气,正要跳上萧道原的背上,小脑袋却被一股力量按了回去。
“唉,唉……”
“你俩别闹了!”萧道辰一手按着吕裳的小脑袋,一手拍着萧道原的后背,“原弟还是赶快回去温习吧,陈王妃来了肯定要检查你功课的,你可有把握?”
萧道原一听,有些慌神了,没错,母妃最是严格,总是来信叮嘱他的功课,若是母妃来了,见自己学业马马虎虎,答非所问,肯定是会伤心的!
想到此处,萧道原脸上露出又喜又悲的表情,他梗着脖子道:“裳妹妹,哥哥先去温习,下次再背你!”
吕裳怎会不从,顺势攀上萧道辰的后背道:“太子哥哥背我!”
小丫头沉甸甸的,萧道辰原本抑郁的心情不知怎得就好了起来,嘴角忍不住的扬起来,“小丫头更沉了!”
吕裳环着萧道辰的脖颈,撒着娇道:“再沉也要太子哥哥背着我!”
永宁公主在一旁露出嫌弃的神色,“搅闹的很……”
***
千里稻花应秀色,五更梧桐更佳音。风调雨顺的年景,眼看着大梁的土地染上一片金黄,稻香飘万里,又到了收获的季节。
秋收冬藏,颗粒归仓,眼看着天气一日赛过一日的寒起来了。
除了新年元日,立冬也是重要的日子。
逢三年之数的立冬当天,皇帝会带着皇亲国戚,朝中大臣登栖霞山,祭拜天地。
陈王远在封地陈留,到了这一天也要携家眷赶到京城,随皇帝登高祭拜。
赴京的车队在官道上绵延不绝,有百姓在田间劳作,远远眺望,仿佛见到一条巨龙,前望不到头,后望不到尾。
陈王妃撩开窗帘,秋日里带着稻香的凉风乘机钻了进来,在陈王妃身边环绕着不肯离去。
晨光落在陈王妃的脸庞上,将她苍白的脸色也映的灿烂了些。
多日的舟车劳顿,陈王妃满身的疲惫,在这清风和晨光中才稍稍缓解了些。
一阵嘻声笑语随风而来,陈王妃瞬间变了脸色。
见王妃变了神色,随身侍女流苏安慰道:“王妃宽宽心,保重身子要紧。”
陈王妃双眉紧锁,如鲠在喉,满心的愤懑不平按耐不住,“流苏,让他们都停下!”
流苏立刻明白王妃用意,不假思索的劝阻道:“王妃,您别跟王爷闹了,王爷昨日瞧着就已经动了怒了!”
陈王妃冷哼一声,“王爷荒唐,我有劝谏之责,怎可随着他胡闹!”
王妃有令,庞大的车队整齐划一的停下了脚步。
“王爷,再饮一杯吧……”
“哈哈,还是瑶儿最得本王心……”
“王爷偏心,怎不吃燕儿这杯?”
软香在怀,陈王早就吃醉了,连车队停下了都没发现。
直到车门大敞,凉风吹散了一室的脂粉酒气。
陈王迷蒙的望着站在车外的王妃,心中的愉悦立即少了三分。
“王妃这是做什么?”
瑶儿,燕儿拉紧了身上的薄纱,瑟瑟发抖的躲在陈王身后。
车上燃着暖炉温暖如春,即使是只着薄纱也不觉得凉,如今凉风直往车里灌,一瞬间冰火两重天。
“王爷又是在做什么?”陈王妃反问道。
陈王忍着怒气,“王妃上来说话,凉风吹坏了美人们!”
“王爷入京是随陛下祭天拜地,当修身养性,所到之处为官员和百姓做皇家表率,而王爷整日与歌姬戏耍,简直是败坏皇家名声!”
陈王妃话音掷地有声,如一巴掌不偏不倚的打在陈王脸上。
瑶儿小声在陈王耳边道:“王爷,我怕!”
陈王原本就与王妃不睦,入京一路已闹过几次,他心中早就藏着怒气,被瑶儿软绵绵的一句话勾的差点天雷地火般炸了起来。
“王妃,本王忍耐你许久了,你现在退下,本王可以看在老太君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陈王生生忍下这口气,咬着牙道。
陈王妃出自汴京余氏,余老太君是先太后的堂妹,地位崇高,备受尊崇。因此陈王才多番对王妃忍耐。
“我的性子王爷是知道的,请王爷立刻打发了歌姬,否则臣妾不会后退一步!”
“你……”
陈王在心中大骂,把余氏满门骂了一个遍。
见陈王哑口无言,陈王妃冷笑道:“流苏,让人来把这几个歌姬拉下来发卖出去,此生不许再入王府一步。”
流苏为难的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陈王,这又是何必呢,不过是几个歌姬,与王爷闹翻了,王妃又能有什么好呢。
“流苏,还愣着干什么?”
流苏无奈的答应,唤来几个婆子,这都是从娘家带来的婆子,可不管什么王爷开心不开心,她们只听王妃的,王妃有令,她们便像薅小鸡似的抓着瑶儿燕儿往下拉。
燕儿吓的瑟瑟发抖,只闭着眼睛一顿尖叫。
瑶儿左躲右闪,牢牢的拉住陈王的手臂,楚楚可怜道:“王爷,瑶儿不想走,瑶儿只想陪着王爷身边。”
陈王内心摇摆不定,不过几个歌姬,王妃要发买就发买吧,只是闹的这样难看,他的面子都被踩在地上践踏。
“王爷,”瑶儿痛苦的哀求道:“王爷救救瑶儿吧,王妃会杀了瑶儿的。王爷救了瑶儿,瑶儿以后都会听话,听王妃的话,王妃让瑶儿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远处一辆马车里露出一双探视的眼眸。
马车里一位妙龄女子,身着红锦长裙,依靠在软垫上,漫不经心的转着葱根般指间的宝石戒指。
“闹起来了吗?”
“都让娘子猜中了,闹起来了!”偷窥的侍女流水一脸欣喜。
女子嗤笑一声,“王妃眼里可容不得沙子,那咱们就多往她跟前送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