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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地牢困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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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潮湿的冰洞,四壁隐隐亮着冰的蓝光,丝丝寒气入骨。空荡的洞内滴哒着水声,隐隐听见细微的呼吸声。
冰洞深处,几条巨大的铁链交错蜿蜒在地上墙上,一直伸向最深处的石壁上,那里半吊着一个人形生物。
他双手手腕被铁链高高束起,黏糊着血痂,血肉模糊。
瘦骨嶙峋的双臂上斑驳着深深浅浅的血痕。
他低垂着脑袋,稻草一样杂乱的发丝遮住他的面容。
领口露出的琵琶骨,分别被两颗大钉子钉住,牵出两条大铁链。
下半身衣裳拖在地上,隐隐看出他的腿膝半跪,却不及地。只要站起来就不被吊着的高度,偏偏被吊拖在地上,显然腿脚站不起来了。
他身上衣衫褴褛,暗红的衣色不匀,像是粗差做工的染坊染出的劣质衣衫。
他动了动,铁链轻轻摇晃。
低垂的头颅被稻草般的发丝覆盖,软软地半吊在胸前。
那躲藏在发丝下的眼睛微微睁开,似是睡醒,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又合了起来。
他都不记得自己被关了多久。半年?一年?两年?
这是一座冰囚牢,关押魔修的地方。
凌云门的靖雪仙尊入了魔,他唯一的徒弟邵天齐在伏魔大会上大义灭亲,抓住了魔头沈靖雪,将其挑筋断骨,废修为,毁魔丹,关押在凌云门的降魔洞中。
这一套刑罚下来,大乘先师都要变成凡人,不说刑罚之苦,单是岁月流逝,也无翻身的可能。
沈靖雪没死。
他入魔前半步飞升,入魔后魔道与仙道竟没融合,且互不影响,修成了两口元丹。
魔丹在腹腔,仙元在喉腔。
自以为瞒得很好,还是走漏了消息。
正道打着除魔的旗号,无非垂涎半步飞升的魔尊修为。
还没来得及下手,就被邵天齐废掉了。
瞧着捞不到好处,假心假意掏了几块玄铁丢给邵天齐,说什么念在他们师徒情深,让邵天齐用那玄铁造了一批铁链将靖雪仙尊关着,待仙尊改过自新,心魔洗净,这天下还容得下靖雪仙尊。
那天他倒在桃林的露台上,像一条丧家之犬。
邵天齐手里捏着他送的法器,当着众人的面将他筋脉挑断吊挂在半空中。
怕他逃脱,琵琶骨上穿入两根拳头粗的玄铁钉。
每日割下一碗血浇灌一支月兰花。
月兰可辨仙魔之气,遇魔花红,遇仙花黄。
哪日月兰花黄才是沈仙师洗清心魔解禁的日子。
要是普通人,这么折腾早就死了。那口仙元一直吊着他没咽气。
没了仙元他也会挂掉。
这大概就是不死之身的感觉吧。
无聊的时候他也会苦中作乐笑出声来。
他不想活了。
他活了很多年,早就不想活了
琵琶骨刺着太疼了,玄铁压制着,他吐不出那口仙元。
他试过疯狂地咳着喉管,像是要咳出五脏六腑的力度,把喉嗓咳哑了,也没把仙元吐出来。
无聊的时候他的思绪飞得很远,乱七八糟地想着很多很多年前的事。
那时候他还是个中学生,生活在无神论的社会,有可期的未来,青春活泼的同学,或温柔或严厉的老师,忙于生计还不忘骂他几句的父母。
隔壁家的哥哥又骑着自行车摇着车铃铛喊他一起上学。
他记得那日晨露微凉,比这洞里的冷气温暖。
他和哥哥说车坏了。
哥哥的车没有车后座,在车轮两边有两脚踏板。
他踩着脚踏板站着,手掌搭在哥哥肩上,指使着哥哥往这往那开。
他们迎着朝阳去上学,路上的同学们纷纷侧目,霞光映入少年们的眼睑,他们的面容熠熠生辉。
他举起手摇摆着和同学们打招呼。一切都那么平和美好。
他又想起他长大了,拿到了大学毕业证书,四处投递简历,还在愁着租房和找工作。
隔壁家的哥哥毕业早两年,叫他搬过来一起住。
长大的竹马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分享着白日的工作和见闻。
几碟小菜和啤酒,月光照着阳台,楼外万家灯火。
租来的居所暂时成了他们的家。
他们一起谈笑,一起玩闹,过年过节连回家都是一块儿回去。礼品都提两份。
他还记得父母的音容笑貌,记得父母的喜好,可他再也没有机会叫出那两声亲昵的称呼。
他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皲裂的嘴唇开合了几分,喉管里的仙元漾起丝丝暖气,受伤的身体一点点愈合。
他出车祸了。
那天是他生日。
作息正常的哥哥熬夜到零点送了他一本书做礼物。
好像叫仙什么录。
他还开玩笑说,怎么不送全国富婆通讯录。
社畜的生活单调乏味,匆匆吃了几口蛋糕就休息了。
书还放在书桌上尚未阅读。
当天中午出差,城郊的路段汽车轰鸣。
所有的记忆定格在红色轿车飞驰而来的身影。
他大概是在那个时代死掉了。他再也见不到记忆里的那些人。
醒来时,他是凌云门的大弟子沈靖雪,那个丢失魂魄,空有灵根却不知人事,父母离异无人照料的傻子。
身处一个只要有机缘,凡人可以修真,可以与天同寿,可以飞升成神的时代。
凌云门曾经也是仙门中一大门派,到掌门师尊凌栩闭关,门下只有沈靖雪一个大弟子,其他弟子年纪小,凌云门逐渐没落。
蒋棋是他师弟,叶诗诗和邵天齐都是他带回来收入掌门师尊门下的孩子。
凌云门还有两个授课长老:养花种草逗猫遛狗弹琴唱曲制药炸后山的沈长老和一心只有剑道,削得后山的花草树木长了禿,秃了长的贾长老。
听起来穿越人士应该自带系统,金手指,奇遇记,美人绕地球三圈,然而他啥也没有。
穿越没配系统,他在这个时代像是没有攻略地玩游戏不通关一样,每一世都在他临门一脚飞升成神前,邵天齐带着魔界大军攻打修真界。
仙魔大战,沈靖雪身死,再醒来又看到他刚穿越过来的景象。
初始时人物台词,服装,场景,时间都一模一样,熟悉到令人心疼。
他总在想,邵天齐入魔,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
为此沈靖雪做过很多尝试。包括不把邵天齐带入师门。
好家伙,十几年不见,再见的那天又是沈靖雪飞升前。
沈靖雪的渡劫云布满天空,电闪雷鸣。他还以为他能飞升成大能安心甩脱邵天齐了,兴奋得恨不能让这雷电多劈两下,邵天齐就带着一帮不要命的魔界非主流闪亮登场。
明明这一世没有见过面,没有接触过,没有任何交集,邵天齐的技能还是冲着正闪躲雷电的沈靖雪打了过来。
嘿,雷电都帮着邵天齐。这一打,他又死了。
像是游戏设定一样,某一个选择可以触发不同的支线。
然而永远指向同一个失败的结局,又被读档重来。
问题来了,这个游戏时间太漫长,一局要玩十几年。
要把邵天齐养大,等邵天齐断奶,到了会吃喝拉撒上蹿下跳上房揭瓦的时候,又重新读档。
不说是走剧情走到烦,连年带孩子,带同一帮孩子,养孩子都发腻了。
这一世不知道他做得对不对。
沈靖雪没有把邵天齐收在掌门师尊门下,而是收作自己的徒弟。
这一世邵天齐没有入魔,入魔的人是沈靖雪。
只是他现在这么活着太痛苦了,那两颗玄铁丁好疼。他残破的身躯被这仙元浸养,仙元之力也在逐渐消耗变弱。
可以把仙元给他徒弟邵天齐。
这是他某一日突然想通的妙计。
好像邵天齐很想飞升成神,每一世入魔和沈靖雪对视时,都带着仇恨的眼神,说着咬牙切齿的狠话。
沈靖雪不明白为什么邵天齐会恨他。不过这都不重要,只要邵天齐亲他一口,或者对视时离他近一点,足够他扑上去的距离,就能把仙元给他。
如果他死了不能重生,也是很乐意的。他早就不想活了。
他活了很多年,时间太久,他忘掉很多事,也会在不经意间想起,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