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从不在人间》水弘雨非

19、第 19 章

　　栋的胆子大了些：“那肯定啊！你也听到了吧？我知道你到公司来了，一紧张撞翻了桌子，把杯子都撞到地上去了！我邻座的女同事都惊到了！”

　　“就你和她两个人加班？”云又问。

　　栋愣了愣，突兀地笑了起来：“当然不是！你怎么还吃起这个醋来了？我们全公司都在加班！你是没看到，我们忙得……”

　　“灯都没开。”云淡淡地截过话头，转过眼直视着他的脸，“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有那么傻？明明人都到你公司楼下了，却会因为你一句话，就真的不上去亲眼看一看？”

　　栋哑了。

　　他的妻子一直对他抱持着无限的信任，从来没有用这么冷漠的眼神看过他。他也习惯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自己哄一哄，老婆就会听之任之的状态。这么直白的语气，近乎嘲讽的口吻，都是栋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看到妻子对自己使用的。

　　他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嘴里却忍不住又扬起声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就因为我……”

　　“因为你穷？因为你家境不好？还是因为你学历不高？”云打断他用的声音还是不大，语气也依然四平八稳。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的手早已经像冰一样凉——就像她现在的心，一片冰凉。

　　“你总是这样说，一遍又一遍，好像永远是我做得不够好。其实我到底哪里没做好呢？结婚的钱都是我家出的，房子是我家的钱买的，孩子是我生的，也是我妈在照顾着……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总能扯到‘看不起你’上头去。到底是谁看不起谁呢？”云看着他，脑海中回想着路表妹给她理清的思路。

　　回来的路上，她几乎是哭着打通路表妹的电话的。

　　路表妹的逻辑很简单：“离婚。能拿得回来的东西，拿回来；拿不回来也没必要死磕，只当喂了白眼狼。
　　你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事情就是把这段爱情当成唯一，其实谁离了谁不能活？他算计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不过因为你被‘爱情’蒙住了双眼，所以看不清楚而已。
　　谁家儿子结婚不用花一分钱买房的？谁家公婆连孙女都不看一眼还好意思非要她跟着自家姓的？他们就是当你傻，你也真就傻了那么多年。是时候醒醒了。
　　他说你看不起他？呵，看不起他的是谁？是他自己。你就是把他抬得太高，才会让自己在他面前活生生过成了个奴隶。家务你做，钱你出，工作都是你给他找。你这不是爱情，是平白为这个败家子当了妈。”

　　谁看不起谁？

　　是啊，她从来没有看不起栋过，但栋始终在看不起她。就连今晚，这么明显已经被抓包的捉奸行为，他居然还以为自己是懵懂无知，可以被他三言两语骗过的。可不是在看不起她的智商么？

　　可是又能怪谁？所有人都劝过她，不要把爱情和婚姻混为一谈，不要一味地付出不求回报，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她听了么？

　　没有。

　　她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看着自己幻想中的美满爱情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什么都愿意奉上。得来的便是这样的结果。

　　她总在心疼着他，心疼他从小过着苦日子，心疼他学历不高找不到好工作，心疼他不够有经验被朋友骗了钱……可他心疼过她么？

　　还是没有。

　　结婚前夕，他住在她名下的房里，都敢给她一巴掌让她滚。当时是为了什么来着？啊~为了他和女同事的暧昧短信。

　　路表妹在婚礼当天劝过她——有些事，只有一次和一万次的区别。她没有听。

　　怀孕了，父母都劝她不要生，劝她再等等。结果她为了他，还是生了。想要剖腹产，医生告诉她需要家人签字，公婆丈夫都在门外，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她签这个字。在他们心中，一个“健康出生的孙子”比她的命都重要。

　　再后来，因为生了女儿，她的病房被换掉，婆婆再也没来照顾过……

　　她不傻，原因哪会不知道呢？只是睁着眼睛编瞎话来骗自己：至少，栋是爱我的，这些都不算什么……

　　父亲临死前给自己安排的工作，他求着说想要，她就拱手相让；结婚那么久，家务他从不沾手，她也接受。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最后，就把这个没有担当的男人宠成了这般田地。

　　心，凉透了。

　　栋看着她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

　　这还是那个初见时，自己觉得漂亮的女孩子，但又有哪里不一样了。比起那时的光彩照人，现在的她看起来黯淡了许多。如黑缎般的头发里，已经隐约有银丝闪现；漂亮的大眼睛不再水灵，眼角也现出了细细的纹路。她的嘴角紧抿着，再不是那个爱笑的女孩，好像有千言万语被她锁在嘴里。

　　坐在沙发上的，是一个疲惫而满身绝望的中年妇女。而她——还不到25岁。

　　栋心里莫名地生出一丝恼怒来：“你和我发什么脾气？你看看你自己这副鬼样子！又老又丑，要不是还有些钱，谁愿意和你在一起过？我告诉你，你也别和我闹这些有的没的，在家乖乖带孩子就是了！
　　我每个月工资按时给你，你把孩子养大了就可以了！谁家不是这么过的？男人在外面有些花头又怎么了？我和你闹离婚了吗？知足吧！只会生女儿的大松货！”

　　云的身躯微不可见地摇了一摇，又硬生生撑住了。

　　这就是她力排众议选来的爱人，这就是她气死亲爹都想要白头到老的丈夫。

　　她到底为什么没听劝呢？那么多人劝她的时候，她是怎么说的呢？到了此时此刻，她居然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栋说完也不管她，径自去洗澡了。等他洗完出来，云还坐在那里，整个人直挺挺的，像和沙发融为了一体。

　　“睡不睡啊？我明天还要上班呢！”栋皱着眉头朝她嚷了一句。

　　云像是沉睡中的人被突然唤醒，打了个激灵，抬起了头。

　　“离婚吧。”她的声音哑哑的，好像放声哭过几个小时一样。但她知道，自己的眼眶干得发疼，半滴眼泪都没有。

　　“我们离婚吧。”她见栋愣在那儿像没听到一样，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想和你过下去了。”

　　栋的慌乱只有几秒，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可以啊！离就离！我又不是找不到更好的！不过我可要告诉你：房子，你只有一半！这是婚后财产，有我的份！女儿我是不要的！你可以把她带走
　　还有，你爸那套房，我也是有份的！你别想一分不给就走人，我告诉你！”

　　何女士担心过的问题，老刘想到过的事，路表妹预判到的结局……居然都是分毫不差的。栋能做得出来的事，远比他们能想到的更低级，更恶心——连老刘的遗产，他都不想放过。

　　云感觉到自己胃里一阵翻涌，她猛地站起身来，冲进厕所就是一通吐，直到把胃里的东西全吐净了，才靠着墙壁慢慢坐到了地砖上。

　　栋晃到厕所门边，扶着门框问：“你这是又有了？”

　　“滚！”云听到他的声音就反射性恶心，用了好些力气才把想要再次呕吐的感觉压下去。

　　“我想也不至于，毕竟这批套子我又没扎洞。”栋冷笑了一声，往房里走去，“要真有了，那也不是我的种！”

　　这一个晚上，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呕吐像是成了她的生理反射，只要一想到自己这段婚姻，就忍不住想吐。到最后真的再没什么能吐出来的了，就只是吐酸水。

　　唯一值得她庆幸的是，宝宝真的很乖。整整一个晚上，她没有闹过一回，安安静静地睡着。

　　天蒙蒙亮时，云抱着女儿出了门。

　　她知道自己没有怀孕，但她也知道，如果再在这房子里呆下去，她能直接吐到自己死为止。

　　栋对她，大概有过利用，有过讨好，但唯独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对她，从没有过爱。

　　任何一个人，不会对自己的爱人说出那么恶心的话，哪怕是曾经的爱人。唯有对再没有利用价值的物品，才会这么不屑一顾，才会这么“坦率直白”。

　　所有的一切都是算计——包括孩子。

　　当蒙在眼前的爱情被扯掉，剩下的就只有血淋淋的事实。

　　栋不爱她。

　　他可能爱着现在那个和他搞不清楚的实习生，可能爱过那个和他发暧昧短信的女同事，但唯独没有爱过她。

　　那么，她爱过他么？

　　整整一个晚上，云都在问自己：我爱他吗？爱过吗？

　　她找不到答案。

　　这样的栋，她是陌生的。可这样的栋，也许才是真实的。

　　他穷，他智商不高却贪婪自私；他花心，他根本不在意妻女，却还想着丈人的遗产……这样的栋，云非常陌生。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也许才是真正的他。

　　一个从未真正了解过的人，她又是怎么爱上的呢？

　　还没到何女士家，路表妹的微信就来了：“你和他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