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齐齐七莫七

36、联合

　　他看起来十分有恃无恐，大概是觉得韩枫手里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如果有，那在去年那个时候他就应该拿出来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再者，这也充分证明了陈关白校园霸凌和言语威胁他人，陈非洪都没有放在眼里，别人身上刮了一层皮的痛苦，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屑一顾，父子俩本是一脉相承。

　　因为平时被人捧得过高，这些人身上有着非同一般的倨傲，错误本身对他们来讲，无论如何都要变成正当的行为。换言之，他们永远是对的。

　　此路不通，韩枫会另外再找为孙文静减轻刑罚的办法，这场谈判以他的邀请开始的，也以他的话语结束。

　　他仍旧从容，“如果你需要赔偿，报上数字，我给你。但是你要上法庭，那我们就法庭上见。”

　　陈非洪在走之前只留下一句话，“赔偿只是他们应做的一小部分，少于三年的刑期免谈。”

　　几人不欢而散。

　　对韩枫来说，最要紧的是于啸的病情，其次就是如何为孙文静减轻量刑。

　　到了下午七点钟，韩枫通过私人侦探接到他手机上的视频监控内容实时转播，发现于啸醒了，不过没有动，只是默默地躺在床上发呆，眼神空洞。

　　画面中的人看起来近在咫尺，却又像隔着数重山一般远。

　　过了一分钟左右，闵悦也发现了，她温柔地安慰了他一会，还把韩枫要在里面待三天的事给他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下，于啸一边听一边默默流眼泪，眼圈、鼻头红了一片，把闵悦心疼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周成阔担心闵悦的身体吃不消，找人约本地的医院护工，罗里吧嗦的要求提了一大堆，最终才敲定合适的人选，面相看上去是一位很朴实的中年阿姨。

　　在不能进食的情况下，为了维持身体状态，于啸还在输营养液。定时换药和换药拔针，取餐，比起照顾其他的重症病人，实在是轻松太多，几乎不需要护工多费心。

　　闵悦就更省心了，除了抱着手机刷视频，就是啃着苹果追剧，要么就是出去逛街，给自己还有于啸买好看的衣服，顺带还给阿姨买了两件，她一向眼光独到，又舍得花钱，这可把阿姨高兴坏了，照顾起人来更卖力了。

　　于啸在她们的照顾下，渐渐有了一点笑容，只是那个笑总像是纸糊的，一戳就烂，假得让人不忍心去说破。

　　周成阔偶尔会“溜号”去陪闵悦逛街，顺便去看望于啸，再去做菠萝的代理主人。

　　三天中，除了吃饭睡觉，和律师讨论还有跟于啸打电话，韩枫就是抱着手机看监控，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了一把什么叫度日如年。

　　有经验的两位律师给了一些减轻孙文静刑罚的办法：

　　一则，陈关白的伤情鉴定出得太快，未必就真的达到了轻伤程度，具体还要看司法机构的鉴定报告，辨别真伪。

　　二则，根据当时的情况来看，完全可以主张孙文静是“激情犯罪”来争取减轻处罚，进而通过赔偿和申请精神科司法鉴定来争取缓刑。

　　三则，追根溯源，起因是陈关白过去对于啸有霸凌行为，那么找到对方霸凌时的有效人证物证，比如事件发生时是否有视频记录或者证人，以及于啸当时的伤情照片和鉴定报告，也能够成为法庭斟酌量刑的一项。

　　原本为韩枫的事情准备的律师，再次为了孙文静的事忙碌起来，两位律师均有丰富经验，第二天就为此事开始了奔波取证。

　　第四天一早，王局长特意亲自把他们两个送出大门，众人陆续散去，韩枫仰着头，伫立在警察局门口，迟迟没有离开。

　　“看什么呢？”周成阔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视线所及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警察局建筑物上悬挂的警徽在晨雾的笼罩下，显得庄严又肃穆。

　　韩枫这时恍然道，“偏见不会让我走得更远，我要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老周，这条路可能会有点坎坷，你得陪我一起走。你没来，我是破釜沉舟，没想给自己留退路，你来，我才如虎添翼。”

　　北方的早晨冷得很萧索，眼过之处尽是枯枝败叶，和不带温度的钢筋铁架。干瘪的草茎在水泥缝里痉挛般抖动，冷风过境，全幅身躯像是被魔鬼亲吻，如果仔细去听，似乎还能听到他阴恻恻的笑，人只能轻轻打个哆嗦。

　　周成阔裹了两下为了扮酷才穿的灰棕色风衣，愣了，简直要当场给韩枫表演一个为兄弟“两肋插刀”。

　　“跟我说这个，哥们儿什么时候差过你的事儿？就连你那个拿水果起名的狗，我给它买的都是市面儿上最好的狗粮。你要真想用我、谢我，等我结婚的时候，你给我包咱们那儿最好的酒店。”

　　韩枫知道他这是答应了，而且还不想让自己心里有负担，“行啊，你二婚我都照包不误。”

　　“嘿！你小子怎么说话的？”

　　两个人一路拌嘴来到了医院，这两天只能隔着屏幕才能见到的人，终于能亲眼看到，可以用手碰到了。

　　周成阔事先发了消息，闵悦带着护工阿姨提前躲出去了，现在韩枫一个人轻声慢步地走进去，独立病房内也只有于啸一个人在。

　　“于啸…”

　　一声熟悉的名字，一道熟悉的声音，却恍如隔世。

　　女生总想着给人留点意外之喜，也好让连日来闷闷不乐的于啸有高兴的感受，闵悦就没跟于啸说韩枫现在已经到了，所以于啸只知道韩枫今天能过来，却不知道人已经来了。

　　他正望着窗外寡淡的景色，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回头，刚好和韩枫关切的眼神对上。

　　如果爱人间的眼神能化作实物，那或许是丝丝缕缕黏连着的蜂蜜，甜蜜，粘稠，难舍难分。

　　眼泪夺眶而出，于啸掀开被子，腿伸到地上就要下床，韩枫怎么忍心让他再乱动，疾步走过去，把人捞到身上抱紧。

　　于啸的头贴着韩枫的胸腹，轻声啜泣，韩枫摩挲着他头顶的发旋，一下一下，极尽温柔和爱护。

　　韩枫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意已经被室内的热气和于啸身上的气息包裹住，此刻显得柔和，不那么冷峻了。

　　两个人抱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于啸这几天逐渐习惯了说不出话，做着口型，“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

　　几天里，他们陆续地通过几次视频电话，虽然都是韩枫和周成阔，以及他们的律师在说，但于啸也从中得知了他们正在为孙文静做的所有努力，他自然知道这已经是他们在能力范围内做到的最好，也是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单打独斗下去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步，他相信他们，也真心地感谢有他们，只是不免还是会担心他的妈妈孙文静。

　　他担心她，怕她被带走以后吃不好、睡不好，怕她受人欺负，怕她出意外…毕竟陈关白的背景，不是他们这种人能惹得起的。

　　就连医生告诉他可以尝试进食一些清淡的粥和细软的饭菜后，也没有胃口，茶饭不思，几天里一连瘦了好几斤，人显得更瘦了。

　　现在，他忍不住用手机给韩枫发了一条文字消息：

　　于啸：“我不应该去找陈关白。如果我没去，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韩枫盯着手机上的文字消息，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安慰起，今天这样的结果，同样也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沉默良久，他才说，“所以，那天我是不是态度再坚决一点就好了？就是不让你去。”

　　想来想去，他好像只能怪自己。

　　于啸听出了他的自责与无奈，下意识地摇头，“不，是，的。”

　　他赶忙打字。

　　于啸：“我不是在怪你，我是怪我自己。”

　　这一切的源头就像线头一样缠绕着难解难分，就像人生的痛一时不知从何时起，等熬过去了再回忆时，再翻书时却找不到该看哪一页。

　　既然就连源头都说不清道不明，怪来怪去又有什么意义？

　　韩枫想开了，他解释给于啸听，“在这件事里，你和我还有孙阿姨，我们都没有错。不去论对错，我们都做出了出于本心的选择。”

　　“也许，你现在去问孙阿姨，她会说她不后悔，就像我不后悔为了保护你的眼睛，而选择掰折陈关白的手指一样，是源于本能的选择。正因为我们对彼此都有着足够深的感情，所以这个选择值得。”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我们就把损失降到最小，先保全她。好吗？”

　　别再怪自己了，人生已经够痛了，干嘛还在伤口上撒盐，就算是承受痛苦会上瘾，也不过是饮鸩止渴，该停下了。

　　于啸点了点头，表情看上去似乎轻松了很多。

　　所谓“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从韩枫和周成阔借助新闻媒体的人脉正式开始。

　　通过特殊处理，他们把孙文静对陈关白泼水前的关键视频画面做了模糊处理，陈关白的声音也进行了变声，但是无论怎样，这段画面内容和提及的事情都是真实的。

　　现在网络媒体和短视频正是传播社会新闻的有效渠道，一些具有社会影响力的视频号更能带动社会舆论。

　　原本韩枫当众拖拽陈关白的视频引发了公众的讨论与不满，讨伐声一片，但当一批具有社会影响力的视频号把经过处理的视频画面发布到网络上，并且把陈关白在校园内霸凌同学的事迹公布出来，再次引发了公众的讨论。

　　热评内容是：

　　“不用再往下翻了，这两段新闻得连起来看：前有首富公子在校霸凌他人，后有正义人士带人为民除害。”

　　“强中自有强中手，恶人须用‘恶人’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