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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会飞的龙(1) ...

  •   金是一条龙。
      说到龙,几乎每个魔法师都会露出向往而又带着点畏惧的神色。毕竟,拥有一条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要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不会对这种庞然大物心生敬意:光是那对遮天蔽日的翅膀就可让自负的人类腿肚子抖上三抖。若只是这样,龙或许还不会引起人类疯狂的围追堵截。主要原因大概出在那铮铮傲骨上:宁愿死也不愿臣服于人类。
      折断它的傲骨,碾碎其的自尊。哈,光是想想看,就令人热血沸腾了。
      但金不太一样。征服金的过程简直可以用索然无味来形容:未费一兵一将,金便主动与魔法师签订了契约。
      当然了,这也不能怪金,他没有正常龙族的傲骨。
      金没有翅膀。
      金的母亲有着族里最大最美的翅膀。火山色的鳞片密而紧的覆盖在坚实的肌肉上,由肩胛骨处伸展出的一条白纹,像一条白色的丝带稳稳的走向翅膀的尖端。拍打双翼时,远远望去似一条白雾横穿即将爆发的火山,柔柔的缭绕在周身。
      金的父亲就是因为这双翅膀,对金的母亲一见倾心。
      按理说,有如此强大的基因在,金再不济也该有一对搏击长空的翅膀,怎么也不至于落得无翼绝飞的境地。
      许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吧,那一窝总共四颗蛋,弟弟妹妹个个健康正常,唯有金这个老大出生后肩胛处空空如也。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的弟弟——卡鲁鲁经常领着族中的幼龙,在他的身边伸展开双翅,发出阵阵哄笑:“四脚蛇!走地鸡!”
      金不理会他们的挑衅,只是独自走到空出来的一块火山岩旁,卧在那儿闭目养神。
      他不想将自己的羡慕暴露在他们面前。
      懦弱。不错,就是懦弱。
      他合上双眼,正准备放空大脑,就不自主的缩了缩脖颈,感觉周围的空气有点发冷。
      奇怪,他想,这不可能。在阿尔列斯山脉是不存在“冷”这个概念的。
      错觉吧。他不由看向拐角处正在和卡卡鲁说笑的红色小母龙——罗兰——族里最美的尤物。
      相较于族中的其他同类,罗兰算是对他态度较好的了(至少不会在相遇时无缘无故的咬他一口)。于是,在以自己的亲弟弟卡卡鲁为首的极端的排斥下,金
      很自然的,偷偷喜欢上了这一抹月色。
      她的翅膀真好看。金的视线由尾尖向上,慢慢向上,最终在肩胛骨处停住了。金的瞳孔缩了缩,心中暗搓搓的想,还好这对翅膀是属于罗兰的,如若是卡鲁鲁的,自己恐怕要连这欣赏这对翅膀的资格都没有了。
      想到这,他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那诡异的寒气也被抛之脑后,不再理会。
      一连几日,无碍。
      金的家族常年盘踞在阿尔列斯山脉,火龙所须的热量,山脉都能为他们提供。
      可今天,明明是三伏天,金却确实感受到几天来的那股寒意。
      如果说之前只是虚无缥缈的精神上的知觉,现在可以说是如恶兽般猛扑过来的冰冷。
      直戳心肺。
      “呼…”金自嘲的发出一声鼻音,搓搓两只冰凉的爪子,试图让它们温暖起来。可惜了,没有用。
      金四处张望,想要找到一条可以交心的龙,与他或她分享自己身体上的变化。
      可巧,罗兰从金的头顶的那片天空滑翔而过。
      他犹豫了一下,才下定决心,扫动龙尾,“嘿,罗兰!”
      上空的母龙听到这声喊声,回过头来,见来者是金,便扇动翅膀,以比之前快上两倍的速度飞向山脉的另一边。
      金的脸红了一下,自知罗兰不愿意理睬自己,但心理上却没有多尴尬。
      这么多年的嘲笑都捱过来了,还怕心上龙的这点鄙夷不是?再说这也不能怪她,自己是条不能飞的残疾龙,她身边又有那么多优秀的追求者,不能够奢望太多。
      至少她还看了自己一眼啊。金安慰自己,可心里还是有点失落。
      但金还算是有礼貌的龙(虽然只是单方面的)。他虽然失落,但还是用怀着敬意的眼神望向那条火山色的小母龙。此时她已经蜷缩在一块巨大且凸起的石头上,尾巴轻轻摆动,一脸惬意,而她身边正端坐着的一条巨龙正在用长长的,带着倒刺的舌头帮着梳理她的鳞片。
      那个是……?金瞪大双眼,微微翘起的眼角处流露出一丝迷茫。
      对面,巨大的公龙缓慢梳理着罗兰的鳞片,舌尖温柔的舔过小母龙的每一片龙鳞,半透明的尾鳞熠熠生辉。
      刚开始,金还不太明白自己面前正上演着怎样的一幕。但即使单纯如他,在看到罗兰带着水光的狭长的龙眼以及半反抗半依就的动作后,也立刻反应过来,这是火龙交、尾的前戏。
      再看看那条巨大的公龙,身材健硕,藏在皮肤下的每一块肌肉如同坚硬的钢筋,一眼便可以引发观察者来自本能的恐惧。
      金的浑身都战栗起来,他太清楚那是谁了。自出生起到现在这么几百年间,自己无时无刻不经受着来自这条公龙的奚落。
      不是卡卡鲁和其他普通公龙,是目前火龙族里战力第二的公龙——布莱恩。
      布莱恩似乎对金一直有一种来自本能的厌恶。如果别的龙对于金只是冷嘲热讽,不会下狠手的话,面前这条龙就是无时无刻不想要夺取金的性命了。
      金知道自己应该冲上前去,将缠绵的二龙拉开,然后定下一个生死赌约,胜者带走心爱的母龙,败者失去生命,躯体被同类分食。这是龙族一直以来的惯例,也是高傲的公龙们所崇敬的。
      可金瑟缩着,半天没有迈开一步。他是个很懦弱的家伙,龙族历来的傲骨在他这里就是个笑话。
      他怕。
      他很清楚没有翅膀的自己是打不过布莱恩的,虽然有翅膀也打不过就是了。他是条很惜命的龙,也许是因为先天残疾,他对于还有的东西格外珍惜,不愿付出一切代价去争取一段虚无缥缈的恋情。
      罗兰还不至于让他可以舍弃生命去争取。
      金的心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带着不耻的羞愧离开了。
      他压低身段,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音,任由心上龙与仇人相拥。
      他走了很远一段路,一直走到本族领地的边缘才停下来。
      火龙族的领地与土龙的领地之间隔着一条大大的鸿沟,如同雷神天锤曾在此地坠落,将大地分成两半。
      金长舒一口气,以为自己会很难过的他这时才发现自己自己几乎没有太多的悲伤。事实上,相较于现在的悲伤,罗兰之前对于自己的嫌弃带给他的悲伤似乎还更大一些。
      但心里还是有点空荡荡的。
      金眯起双眼,懒洋洋的动了动空无一物的肩骨,黄澄澄的鳞片反射出一道耀眼的阳光,连着他的周身都镀上了一层金色。
      如黄金般耀眼璀璨。
      金放松开身心,缓缓合上眼睑。这一天带给他的疲惫程度完全不亚于过去几百年的总和。
      “救…救命……”
      金猛的睁开刚刚合上的双眼,乌黑的眼瞳像猫一样缩成了一条线。
      人类的气息。

      是人类的气息!
      金的心突的一跳,浑身的鳞片都立起来,掩藏在心底的、本能的对人类的厌恶,如同一个被讨厌的冒失鬼意外打开的魔盒,让他的心产生了自出生以来,对火龙族行为最大的认同感:人类果然都是惹龙厌的生物。
      他这样想着,同时偷偷向周围散开隐蔽的魔力,意图观测敌人的动向,逆转敌暗我明的劣势。
      一分钟……两分钟……
      检测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方圆三里没有魔法师的魔力残余。
      怎么会?金皱起眉头,不是魔法师?
      金知道先入为主的思想很危险,但他疑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阿尔列斯山脉易守难攻,且不说这山脉地势险恶陡峭,使得骑兵型人类形同虚设,就光是前方绵延十里的狮岭就会给人类军队不小的伤害。是以这么几千年来,火龙族在阿尔列斯山脉养精蓄锐,终是熬成了龙种中第二强大的族群,阿尔列斯山脉功不可没。
      如果不是可以远距离移动的魔法师,试问哪个人类有这等本事踏足这贫瘠的土地?
      金还是不敢放松警惕,竖起双耳仔细聆听,试图从空气中接受有利于自己的信息。
      没过多久,金的耐心就有了回报。
      他的耳畔捕捉到一缕如游丝般微弱的声音:“救……”
      金的瞳孔猛的一缩,本已恢复原状的龙鳞又炸开了。他兀的站起身来,大地随着这个动作微微震动。几百年来一直堆积在悬崖边的石子泥沙随着这轻轻的震动滚落悬崖,永远的消失在黑暗之中。
      他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并随手给自己套了几个防御咒和迅疾咒,防患于未然。
      声音的源头并没有多远,是从一个小巧的岩洞中传出的。金大概估算了一下,这之间也就几百米的距离。
      金比划了一下岩洞的大小,又看了看自己庞大的身躯,无奈之下只得暂时幻化成人形,方便自己进去排查隐患。
      岩洞中的空气意外的阴冷潮湿,洞顶生着许多长短不一的石钟乳,各个色彩斑斓。在这些石钟乳的尖端不时有水滴向地面,落入因常年被水击打所形成的凹函处,发出清脆的“滴答”声。金脚步未停,持续深入岩洞。
      岩洞的最深处,躺着一个昏迷的黑发少年。
      金没有细看,眼神一下子就被那浸满鲜血的衣服吸引了。或许是因为在来的路上经受了不少磨难,这身衣服早已破破烂烂,不能见人,但还是依稀可以从布料的断痕间看出面料的昂贵。
      金认得这身面料,是实习魔法师的衣服。
      他眯起一对讨人的桃花眼,这时才细细观察起少年的样貌。这少年肤色苍白,白净的脸上沾着一道已经发黑的血迹。这孩子的眼睛大概像其母,即使双目紧闭,眉头皱起,却仍可以引起他人的怜爱。但不止于此。少年整体长相偏向阴柔,但那高挺的鼻梁却立刻打破了先前的成见,不仅没有破坏少年本身的美感,还给五官增色不少。
      可就这样一个少年,却让金的心头一冷。按照人类计数的方式,这少年大概不过16岁,却已是实习魔法师。先不论他为何满身是伤的躺在这个岩洞里,但其天资聪颖实是显而易见。
      金立刻意识到若此人不死,日后必将成长为一个十足的祸患。
      看着昏迷的少年,他只手成爪,按在少年的心口处。他的指甲并不锋利,却很容易的在少年的身上留下了几个浅浅的血窟窿。
      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热,他吞了吞口水,良心感到一股强烈的不安。
      再瞧瞧男孩身上数不尽的伤痕,金更觉负罪。
      是的,负罪。
      别看金有一副巨大的躯体,但内心依旧是个单纯的傻白甜。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很善良的。这里的善良,并不是说他连小动物都不敢伤害,而是说为了一些其他的、非温饱性的事情而去动手杀害一个按龙计数法,连蛋壳都还未破的孩子。
      因为这么个理由,加上个懦弱的性子,使他退缩了。他不敢因为自己所谓的判断,就去伤害一个早已失去反抗能力的孩子。
      想想看,自己光是在蛋中就待了将近五十年,这个少年连自己岁数的零头都不及。杀死他,这和直接摔碎一枚龙蛋有何区别?
      于是,因为以上各种无理头的理由,金暂时放下了杀心。
      如果这少年真的图谋不轨,到时候再杀还来的及。金安慰着自己,决心等到少年醒来再给一切下定论。
      金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的给自己洗脑,好使自己别陷入“少年必成祸患”的判断当中。
      冰冷的岩洞中,昏迷的少年就这样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的度过了第一次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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