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今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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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潭，桃花池，桃花红，桃花落……
三月，春寒料峭，薄冰初融，我坐在桃花池边，身边，我的妹妹白水唱着刚学会的歌，明媚的笑容，一如三月里的春光。
悄悄探下手指，果然池水冰凉。出生的鱼儿游过来试探地碰触我的手指，用它们小小尖锐的嘴，然后静静地沉了下去，在碧清的池水中隐去了自己的身影。
“夷光，你可知道王正在四处寻找美人呢。”白水红润的脸上散发着淡淡的光，“听说是要选去吴宫进献给吴王夫差作妃子呢。”
手一抖，柔韧的水草在指腹上滑下了一条红痕，渗出血丝来。我把手指放在水中漂洗。眼底是不变的波澜不惊。
“是吗？”
“嗯，应该是真的吧，那天你救回家的范大哥也是这么说的。”
“哦。”漫不经心地应了，白水似乎很中意那个年轻人，似乎叫……范蠡……我记不清了。已经很久了，我常常记不起周围的一切，总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范蠡……那个人似乎问过我什么……不记得了。
夷光是我的名，母亲忧愁的双眼浮现在眼前，紧紧抓住我衣袖的手枯瘦如柴。
“你是我的女儿吗，你是我的女儿夷光吗？”
临去的人总是可以看到很多真相。
我握住她的手，“是的，我是夷光，你忘了吗娘亲。”柔软的发丝垂下，遮住我的眼。
凄凉的笑容，“夷光，答应我，你一定要幸福。”
伸手替她合上那双美丽温情的眼，善良美丽的女人即使是走了也留下一室的温暖。
夷光是我的名，但是在我的记忆中我还记得另一个名字……流辉……
想起来了，那日，那个叫范蠡的人问我，夷光，你相信这个世上真有佛的存在吗？
微微的笑了，身边白水愣愣地看着我，半晌，“夷光，你笑起来真好看。”我的妹妹白水，红润健康的脸颊上是飞着光彩的眸子，总是带着让我羡慕的肆无忌惮的笑，她总是赞我好看，却不知她脸上飞扬的神采才真正让我移不开眼。
“白水，没什么可羡慕的，嫁入深宫的女子或许是这世上最不幸的人。”一只手梳理着她垂着脑后乌黑的长发，眼睛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年轻人，白衣白马，俊冷的容颜，却因为我的话冰封的眼中有了别的神情。
没有多余的言语，在白水的错奥中，我听到那个坚硬冰凉的声音，“大王有令，民女夷光即日进宫。”
叹一口气，跪下，抬眼，“谢大王。”站起身带着从他身边走过，微弱的言语如铸在空气中一般，“范蠡，你就是这般报答我的么。”明显地感到身后那人身体的僵硬。
纤细的指尖滑过白水红肿的双眼，“傻瓜……”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曾几何时我是那么的盼望进宫，那么的盼望可以和心中的人真正的长相厮守。然而如今……真是讽刺阿。拥住白水柔软的身子，“傻瓜，你一定要幸福。”
这是母亲给我的祝福，如今，我给你了，我的妹妹白水，你，一定要幸福……
我是坐着范蠡的车走的，白衣的男子刀削的俊朗容颜，飘飘的衣袖，伸手想去抓住那随风起舞的白色蝴蝶……蓦的没有预兆的，心口一阵痉挛的痛，手硬生生地停住，紧紧按住心口，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弯下腰去。
“我不会逃了不会逃了……”心中拼命地大喊。渐渐的尖锐的痛消失了，风吹进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刚才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
范蠡问我，夷光，你相信这个世上真有佛的存在吗？
嘴角讥笑地勾了起来，真是讽刺阿，我不就是那至高无上的佛的玩物吗？
记忆中那个温柔的佛，温柔的嗓音，“流辉，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我没有背叛，我只是忠于自己的心。
“你的心？流辉，你不该的，你的心在我这里，流辉你该回去你是我最宝贝的流辉阿，你该回去，用你的眼睛亲眼见证这一切，从开始到结束。没有人可以怀疑我，你也是。”
扯过一旁的披风裹在身上，闭上眼，有什么液体涌了出来。为什么是我……
耳边是佛温柔的声音，“你是我最宝贝的玩物阿。”
站在勾践的宫门口，寒风里，范蠡替我整理吹乱了的头发。我对他微笑，笑地蛊惑人心，“范蠡，你真要带我进去吗？”范蠡撇过头，“夷光，这是你的光荣。”
好一个为国为民的借口，只是，可惜了我颠倒众生的笑容。
穿过长长的走廊，越王的朝堂上，缓慢雍容地走过去，盈盈拜下，勾践这一跪是我当初欠你的。
“民女夷光见过大王。”
“上前，抬起头来，让寡人好好看看你。”
起身，提起厚重的裙摆，走上前，静静地露出绝世的微笑，勾践，好久不见，你，可好？
不相信地瞪大了眼，微微张着的口，颤抖的手指抓紧了扶手，“你……不可能，不可能……”
他仔细打量着我，我亦仔细打量着他。眼角的皱纹，混浊了的双眼，布上斑点的手，勾践你老了。
记得当年你还是一个少年，携妻眷，携臣下，跪在吴宫下，你抬头看我，乌黑的眼睛里射出的是狼样的光。夫差没有看见的，我看见了。从那时我就知道，你是不会臣服于任何人的狼。
所以那时的我，才会偷偷携了酒，才会不顾危险身份，穿过长长的宫庭的回廊，来到你的茅屋和你把酒言欢。
这一切勾践你都忘了吗？
衣袖下的手握紧了。
“好，好一个绝色佳人。从今日起你就在宫中学习各种礼仪三月后寡人就将你送入吴宫。夷光夷光，寡人赐名你为西施如何？”
“西施谢大王。”
越之佳人，有名西施。
从此这世上便没有夷光这人。
走出大殿，外面阳光刺眼，伸手挡住光线却发现张不开手，指甲入肉。嫣红的血顺着青白的手指蜿蜒流下，仿佛是心中流下的泪。勾起嘴角，眼中是被光线刺的热辣一片。
三个月能有多长？琴棋书画，宫廷礼仪，一样一样一点一点，旁人看来是新学，我却是重温。每每被人称赞，我便想起当年。当年为了那个人，我捻针穿线，学做女红；当年为了那个人，我褪下短衫，换上罗裙；当年为了那个人，我洗手展颜，学画红妆……如今重新学来往事历历在目，却不是一般心境。
三个月的最后一天，我抱着一坛陈年佳酿，穿过长长的宫庭回廊，不顾两旁卫兵惊艳的表情，跑到王的宫室。
“西施，你不能进去。”
欲推门就被拦下，思绪猛地被牵了回来。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进勾践的门也需要通报了呢。
“是西施吧，进来。”
一手推开门，一手环抱着酒坛。房里已经放了几个空坛，还有两只酒碗，一只盛满了酒，一只端在王的手里。
静静地帮他注满了酒，看着他喝下。“明日就是你上路的日子了呢。”低低的嗓音如同叹息。
我没有说话只是帮他又注满了酒。
“明日你就要走了呢，是不是……”
“勾践，你真的忘了我么，我是流辉阿。你真的忘了么。”
王端酒的手顿了顿，然后一气饮下。凄凉的笑了，“流辉，你是流辉，我当然记得，我怎么会忘记。
从第一次看见你我就知道是你，流辉你的眼睛，我记得你的眼睛，当年整个吴宫只有你把我当人看，我怎么会忘记你。哈哈哈哈。”
我的心开始隐隐作痛，颤抖着手帮他倒酒，“既然这样你为什么……”
“我没有办法，流辉你知道的我没有办法，我要报仇，流辉你懂我的不是吗？”王抓住我的手，拼命的摇。我怔怔地坐着，不带表情地看着眼前喝醉了的男人，一滴滚烫的液体滴落在手上，轻轻挣开了手，站起来。
“勾践，你跟夫差，你们，都负了我。”
翌日，王亲自送我。马车走过王宫，走过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走到郊外，人群中我看到一抹白色的影子。
下车，走向她。我的妹妹白水。
“夷光，你要走了吗？他们不让我见你，那里人太多了，我看不见你，所以只好……”我低头看她的鞋，精心秀的花纹已经看不出来了，划破了的鞋面露出磨破了的脚趾。
心疼地褪下自己脚上的鞋，替她换上，白水惊恐地摆手“不可以这是王给你的，怎么可以……”
“没有关系，反正以后，还有很多。”
“是啊。”白水轻轻环上我的脖子，脸贴在我的脸上，“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了吧。他们说王宫是个可怕的地方，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夷光你怎么办。”哽咽的声音，我的脸被濡湿了。
我的妹妹白水阿，三个月前还对王宫有着那么美好的憧憬，如今却已经……这三个月为了我你长大了不少。
松开她的手，我对身后的王说，“勾践，这是我的妹妹，以后她好，西施便好，她若不好，西施便以死谢王。”
在白水一脸的惊讶中我转身回去，怀里捧着的是刚才白水磨破的那双绣鞋。我的妹妹白水，你，一定要幸福。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今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