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女警故事》春风误

6、实习期（1）

　　（1）
　　对着镜子，试穿着刚刚发到手上的警服，学员们兴奋不已。虽然制服和男警员一样都是黑色的，但为了区别特意将下装做成了裙装，这让爱美的女学员们倍感欣慰。
　　小翠在穿好自己的制服后，又帮着唐蜜整理起来。但唐蜜显然没有其他学员感觉兴奋，她皱着眉提起裙摆抱怨，“这衣服的料子也太差了，怎么穿呀！这种衣服穿在身上，冬天冻死，夏天热死！”
　　顾盼盼听到，忍不住哼了一句，“嫌这嫌那的，回家做你的大小姐好了，考什么女警。”
　　顾盼盼的声音不大，但唐蜜却听的很清楚，她径直走到顾盼盼面前，盯着顾盼盼不满的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唐蜜的动静很大，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周围正说笑的学员们顿时安静下来。
　　顾盼盼不甘示弱，她昂着头对着唐蜜大声重复了一次，“我说——整天嫌这嫌那的，既然这么不满意就回家当你的大小姐，考什么女警，浪费时间，浪费社会资源！”
　　“你！”唐蜜被顾盼盼的气势震住了，一时之间竟然一句反驳的话也想不出来。唐蜜看着直视着自己的顾盼盼，只觉得莫名其妙。自己不过是发几句牢骚，碍着她顾盼盼什么事了？而且，就是这个顾盼盼，自从入学以来，一有机会就对自己冷嘲热讽，好像什么时候得罪过她一样……
　　等等……
　　这么说来，这个顾盼盼还真有点儿眼熟……
　　唐蜜想起了什么，她忘了回嘴，突然向顾盼盼发问，“你是不是在‘宜安百货’工作过？”
　　“是又怎么样？”顾盼盼毫不示弱。
　　“怪不得！”唐蜜一拍巴掌说，“那个店员就是你吧？上次被我投诉的那个！怪不得你总是针对我！”

　　（2）
　　唐蜜说的是报考女警前一个月的事情。
　　那天她一早收到沈度月发来的电报，说他的论文已经通过，即将启程回国，并在信中写明了回国的船期。这下，唐蜜哪里还坐的住，她迫不及待的拉着小翠跑到宜安百货，想要挑选一身最时髦、最漂亮的洋装接沈度月的时候穿。
　　在商场里，唐蜜光顾着高兴，一直给刚从乡下来的、“没见识”的小翠讲学富五车的沈度月和他在信中描写过的英伦生活，她好像还畅想了日后自己与沈度月在欧洲度蜜月的场景，这本是一件幸福惬意的事情，但当时为她服务的那个女店员不知上岗前受没受过培训，服务的时候不仅不见一丝笑容脸色还相当难看。身为宜安百货董事长唐启山掌上明珠的唐蜜，在宜安百货何时受过这样的怠慢，于是她毫不含糊的就态度问题和女店员吵了起来，最后甚至惊动了商场经理，当然，事情最终以她投诉成功告终。
　　这件事唐蜜本没放在心上，挑到她心仪的洋装后她更是把整件事抛在脑后了，何况她确实也没在意那个女店员的长相。所以，做学员这么长时间，她一直以为顾盼盼对自己的冷漠和尖锐是个性使然，直到今天，她才总算是找到了顾盼盼对自己尤其尖酸的原因，唐蜜恍然大悟——原来，顾盼盼还在记恨那次的投诉。
　　顾盼盼当时刚刚上班没几天，连老板都没见过，何况是老板的女儿？本来，对唐蜜这样的大小姐顾盼盼说不上有什么成见，家里有钱只能说她命好；再说，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把身边侍奉的丫头当成“土包子”，满嘴英吉利法兰西的秀优越，说到底也不关她顾盼盼的事，但她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明明家庭条件优越，受过高等教育，却非要把“女子无才便是德”挂在嘴上、满脑子就想着“出嫁从夫”的“封建余孽”。最让顾盼盼不服的就是，如果自己家有这种条件，她还至于因为交不起几十块钱的学费而在这里看别人的脸色吗？所以，越是这样想，顾盼盼的服务就越是失水准，到最后，两个人话赶话的吵了起来，还惊动了经理，而那个经理为了逢迎大老板的女儿，当场宣布扣掉她一个星期的薪水，正是这件事情，让顾盼盼下定决心辞职报考女警。

　　（3）
　　相比于顾盼盼一脸愠色，唐蜜的表情很是无辜，“至于嘛？多大点儿事，你到现在还记恨呢？心眼不要这么小好不好？我也不知道经理会扣你的薪水，我以为他最多说你几句呢，大不了，我把扣你的薪水赔给你好……再说，严格说来，就是你不对呀！你做的是服务行业，不说把顾客当成上帝，也不能对着顾客乱撒气吧？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是怎么招待我这个顾客的？微笑没有，服务更没有！”
　　顾盼盼被唐蜜说的脾气都没了。她承认当时自己的态度的确有问题，就像现在她也承认自己对唐蜜就是抱有偏见。从她几次不小心听到的，小翠和唐蜜的谈话内容她能猜到，唐蜜要来当女警根本就不是为了社会秩序和公平正义，当然更不是为了养家糊口，甚至连自食其力都算不上，她要当女警的原因竟然只是为了一个男人，只是为了得到一个男人的肯定。这种动机，顾盼盼无法理解也拒绝理解，这就是她一直对唐蜜嗤之以鼻的原因——都什么年代了，作为一个读过书，有点儿见识的千金小姐，居然还会把自己的人生价值和命运全寄托在男人身上。
　　看顾盼盼不再说话，唐蜜自以为找到了根源所在，也自信满满的以为找到了解决办法，她立刻从自己的柜子里翻出钱包取出一把钱，一股脑塞到顾盼盼手上说，“这些算我赔给你的，咱俩两清了。”
　　顾盼盼一甩手，钱全部撒在地上，“你骂谁呢？”
　　“你这个人！”唐蜜有些错愕，她正要再说，屋外传来了集合哨声，反应快的学员们蜂拥跑出去集合。唐蜜和顾盼盼互相看了一眼，也跑了出去，只有小翠在匆忙间不忘把钱捡起来，犹豫片刻，还是把钱塞回了唐蜜的包里。

　　操场上，看着身着女警制服的学员们，秦泽颇感欣慰。五个月的集训中学员们闹过不少笑话，但是她们现在能继续站在这里，离成为全国第一批女警的目标越来越近，这件事本身已经值得肯定，何况，这段日子以来，她们的表现已经远远超出了秦泽的预期。酷热的天气，严格的训练，没有一个人抹泪，更没有一个人掉队，看着一张张晒黑之后更显坚定的面庞，秦泽相信，他带出的是一批优秀且坚强的学员。——“明天开始，你们将到各个分局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实习，实习期满后，学校会根据实习并评价结合在校成绩，对你们的表现进行综合评定，成绩突出的学员不仅可以自主选择就职的警局，还会被授予警衔……未来的一个月将是你们成为真正女警前的最后一道关口，也可以说是最难的一道关口，之前在学校各个科目的考试大家表现的都非常好，我希望在实习期间你们也能抓住机会，拿出自己最优异的表现，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这一次，学员们的回答声响彻云霄。

　　（4）
　　吃过早饭，换上制服，站在镜子前左照右照，唐蜜还是不满意，“这制服真是太难看、太老土了！上衣这么长，裙子也这么长，穿上显得人腰长腿短，整个人都邋遢死了！到底是哪个人设计出这种衣服的！”
　　小翠戴好警帽，照照镜子，倒是对自己很满意，“小姐，我觉得这衣服挺实用的，还给发了两身替换，这样一来……”小翠本来想说“这样一来我就省下买衣服的钱了”，但看到唐蜜投来的凌厉目光，她识趣的没再说下去。
　　小翠的话让唐蜜更觉气恼，每天都得穿这样的衣服，她那些最新款的洋装非得放在柜子里发霉不可。
　　这时，奶妈敲门走了进来，递给唐蜜一大杯蜂蜜水。看着唐蜜将蜂蜜水一饮而尽，奶妈又开始慢条斯理的帮唐蜜整理衣服，最后才面无表情的说，“小姐，忘了告诉你，我刚才上来的时候看到沈度月在门口等你……”
　　一听到沈度月的名字，唐蜜便要往门外冲，奶妈一把拉住她，嘱咐说，“小姐，请务必记住你的身份，不要……”
　　唐蜜不耐烦的挣开被奶妈拽着的手，敷衍着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今天是我第一天去警局上班，沈公子说好来送我的，再晚要迟到了。小翠，快走！”
　　“是。”迎着奶妈犀利的目光，小翠咽了咽口水，低着头从奶妈身侧小步绕了过去，跟上唐蜜。

　　唐蜜快步走出大门，果然看到沈度月正悠闲的靠在车边，他今天穿着黑色长款风衣，风衣精致的剪裁更显得他身材颀长，风度翩翩。
　　看到身着制服的唐蜜和小翠，沈度月会心一笑说，“挺不错嘛！像模像样的。”
　　听到这话，唐蜜人还没走到车前，脸就先红了。
　　沈度月绅士的为唐蜜和小翠打开后座的车门，请她们二人上去。小翠没客气一猫腰钻上车坐好，唐蜜却犹豫的问，“我……能不能坐在前面？”
　　“荣幸之至。”沈度月说完，便微微躬身，为唐蜜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并扶她上了车，等她坐好后才轻轻关了车门。
　　等沈度月上车发动了车子，唐蜜马上说，“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沈度月摇头，“别这么说，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只是唐伯父一直希望我能尽快去杭州跟他一起跟进新建商场的事情，我也订了今天下午的火车票，不然……我应该每天都接送你上下班的。”
　　“那怎么能行？”唐蜜低头搓手，露出一副羞涩的样子，“工作的事情重要，我不要紧的，司机老黄会等着接我下班的，何况还有小翠陪我。”
　　沈度月点点头，“是啊，你们两个能分到同一间警局实习真是太好了，彼此之间多少能有个照应。”
　　坐在后排的小翠连忙拍着胸脯表态说，“沈公子你就放心吧，我跟老爷、太太、奶妈他们都保证过了，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姐的。”
　　“谁要你照顾了？”唐蜜不满的反驳，“学习的时候，我的成绩不知道比你好多少倍呢！”
　　沈度月轻轻笑了，“说起来，要是‘宜安百货唐大小姐’做女警的消息传出去，不知道会让津海市多少人跌破眼镜呢。”
　　“这有什么？你不是说过西洋的女人是和男人一样工作的吗？既然她们能行，我也能行，我又不比她们少胳膊少腿的。”
　　“哦？”沈度月意外的转头看向唐蜜，“那是在西洋，西洋社会的文明和开化程度跟我们是不能同日而语的，在那里司空见惯的事情在现在的我们看来也许就像是天方夜谭……不管怎么说，唐小姐，你和小翠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我由衷的敬佩。”
　　感受到沈度月的注视，唐蜜有些害羞，她低着头小声说，“你别这么说，其实，我也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试试做你欣赏的那种女人……”
　　唐蜜声音越来越小，沈度月根本没有听清她后面说了什么，不过唐蜜的小心思逃不过沈度月的眼睛，他微微一笑问，“是因为我刚回来时跟你说过的那些话吧？”
　　唐蜜咬咬嘴唇，默认了。
　　沈度月摇头叹着说，“哎，我更想让你听的是后半句，你却只记住了前半句。”
　　“后半句？”唐蜜疑惑的看向沈度月，她当时为了填补满腔的相思，一双眼睛完全盯在刚刚回国的沈度月身上，哪里还记得什么前半句后半句。唐蜜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坐在后排的小翠，小翠连忙躲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唐蜜皱皱眉头转过头来，显得有些沮丧。看着身边专心开车的沈度月，唐蜜开始懊恼，她为了得到沈度月的肯定自作聪明的去考女警，现在看来沈度月似乎根本不在乎——这几个月的苦算是白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