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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

  •   刀锋停止,再也没力气深入,深入那个深爱着的人。“为什么你是这样一个人呢,彰师兄?为什么……你会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呢?”外面传来一阵轻轻的震动。“时间……已经剩下不多了吧。”越野全身颤了一下,“这里……很快就会变成一座真正的坟墓了……我们……会被埋在这座坟墓里……”他的眼睛竟变得像孩子一样的惊惶,“我害怕。”
      仙道抓住他的手臂。“出去吧,宏明。还来得及。”
      “出去?你以为我还能出得去?我杀了福田,我把你困在了这里,我已经……回不去了!”越野如受惊的猫,突然紧紧抓住了仙道的袖子,“不要离开我,彰师兄!我害怕!”仙道柔声宽慰:“我不离开你。”不离开,真的他很想救人,就像当初自己被救,人世间还是得有美好的感情的。越野抬起头来,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看着我的眼睛好吗,彰师兄?”仙道却闭上了眼睛。因为,我没有办法用你希望的那种目光……看你啊。
      突然他觉得胸口一痛。才知道,刀刃拔出来的时候,竟比刺进去的时候还要痛得多。仙道踉跄了一下,却微笑道:“你这次……好象没有找准心脏的位置呢。”越野也笑了,笑容很凄凉:“你一点也没变,彰师兄。为什么不杀了我呢?你知道被埋在坟墓里的感觉……是很可怕的啊。”
      仙道望着他,说:“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最怕黑?”越野,把陵南里里外外打理得有条不紊的人,小时候不敢一个人睡,一定要有仙道在身边才睡得着。“那你就睡吧。”仙道说,“睡吧。我在你旁边,一直在。”我不能总在你身边,但至少今天,我不会离开,真的越野,不要怀疑。
      越野走过去挑亮那盏快要熄灭的灯,突然道:“是了,有这个。”当他转过身来时,灯焰已经变成碧绿的颜色,闪着荧荧的光。空气中充满了一种奇特的香气。“请你陪着我……睡着吧。”永远地……睡着吧。仙道凝视着那盏碧绿的灯,他想到了他。越野,你想到了谁?能有所想,其实就是一种幸福了。
      * * * * * *
      残月在挂之时,牧回来了。
      “阿牧,我要回去了。”阿神立在中庭,对着稀薄月色,精灵夜晚的魔法要消失了,“我已让翔阳的人准备车马,只等你回来和你告别。”
      “是吗……仙道流川不告而别,你也要走了?”牧的声音里有点黯然。
      “我们见面的时候还很多。”阿神微笑,他的心用了很大的力道打开嘴,“其实,我也不想走的……阿牧,假如我能生在海南就好了……我可以只做你一个人的医生。”
      “但我还是宁可你做天下人的医生啊。也许,的确只有你在做的,是最问心无愧的事呢。”
      “问心无愧?”阿神的笑容里有点讥讽的味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问心无愧的事啊……”
      “所以我有时真的很羡慕流川。仙道一个人跑掉,流川能去找他……”我能,不是每个人都能说的。很多话,同样不能说出口,佛曰不可说,我们都害怕出错,怕错过了,看不见,宁可守着平静,远远地看着,小心地试探着,又迅速地缩回爪子。很多话,就这样成了自己的私藏,成了一个人的一生。
      阿神在月隐之际动身,把那晚的月色留在身后。
      * * * * * *
      外面传来的巨大的声响打破了石室的平静。“时间……到了么?”仙道一愣,“不,这是……机关发动的声音。难道还有人要死在这里……”他转身打算冲出去。声音停下,在仙道以为没有人进来时,他听到一声“白痴”,响得吓人。仙道怔住了,他身上带着血迹,他的眼睛明净得像外面的晴空,他骂他白痴。
      “是你……你为什么要来?”他回答两个字——白痴。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的?”还是那两个字。有那两个字就够了,足够了。
      “你……实在有够任性的。”仙道无可奈何地一笑,“难道你是硬把外面的机关卡住了?”
      流川点头,看着那盏绿灯,呐呐:“你不要死。”硬得硌人呢,小孩有时候瞎别扭。
      仙道叹了口气。“这是我的事,我不希望你插手。”流川没有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既然那些机关被你卡住,应该不会再发动了。出去吧。”仙道说,“否则等一下那个巨石的机关发动的时候,你就算有再大的力气也没法制住它的。”
      越野突然大叫起来:“不,他永远也出不去了!”不知什么时候他已退到了壁角。流川脚下的地面竟突然以惊人的速度下陷,转眼间已是深不见底的洞穴。
      “越野!”
      “我恨他……可是我也不要他和你死在一起!”仙道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竟好象已经呆住了。地面随着石壁一起震动。碧绿的火焰虽未有熄灭,但已经奄奄一息。在黑暗中越野的眼睛像在发光:“现在你会杀了我吗?彰师兄……”
      仙道的眼睛里也发出了奇异的光。“不。”像闪电一般,他已经朝那个洞穴跳了下去。
      越野冲到洞穴旁,向里看去,里面一片漆黑,仿佛是亘古以来最深的黑夜。“你始终都没有变啊,彰师兄……” 外面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巨响,一切好象都崩溃下来,碧绿的火焰最后跳动一下,熄灭了。机关……提前发动了吗?
      * * * * * *
      流川的眼力说独步天下也不为过 ,尤其是在黑暗中,他所能看见的并不比在光亮下少。所以虽然一切都快得不可思议,他依然避开了重重机关。当察觉自己脚下的地面终于停稳时,他抬头想目测高度,就发现某个白痴也跳了下来,磕在石壁的凸起上,嗷嗷地叫得人心烦。仙道现在基本就是瞎子一个,流川拽住他,好让鬼哭狼嚎停下。然后很不客气地扣上一句:“白痴!找死啊!”
      “谁说我找死了?”仙道倚着流川,绝对趁机揢油,“人生这么美丽,又有这么可爱的你在我身边,我可舍不得死。”流川被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弄得简直是哭笑不得,但仙道还在继续说个不停:“你一定不能放开我啊,不然我说不定会一不小心掉出去,你那么不可爱,没有人会要你了……”
      白痴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还是受伤了的。“真的这么关心我?要是我掉进哪个洞里遇见什么秘笈一定会分你一半……”仙道在方圆不到两尺的空间里转了三圈,突然发力一踩——石壁竟真的被踹出个洞来。“看来……我们是真的会有秘笈了。”仙道此时的表情与他说的话一点也不相衬——在黑暗中,流川看到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种奇异的神采,甚至可以说是火焰,烧得他整个人都放光,很像当初藤真拈起那朵仙客来时的亮得灼目的眼神。
      刚才流川并没有吃惊,现在却不由得有点吃惊了。“真的有洞?”
      仙道脸上出现了他惯有的那种无人可以拒绝的微笑:“你知不知道仙道彰有个毛病?”
      流川皱眉道:“哪一个?”
      “只有一个好不好?而且很少有。拜托别放开我,你知道我什么都看不见啊!”仙道的狼抓扒住流川,流川按住他替他裹伤,“不擅长发暗器却擅长收暗器,不擅长设机关却擅长解机关……其实这个摄魂山庄,我以前也研究过的,还顺便问过好几位当年参加此役的前辈。我一直猜不透当年摄魂侯他们是从哪里溜掉的,想不到秘道竟在这里呢。”仙道笑,“其实这里并不是陷阱……而是出口。”
      流川瞪大眼睛:“你早知道?”
      “不,是刚才,机关发动的时候……”仙道得意,“那种声音证明这里不仅仅是个洞——我天才吧?”流川无语,他怎么就认定这是当年摄魂侯走过的出口,人家走了,还能让你再走一次?
      “这是天意哦。”仙道回答,“他们下去后,这里就留下个洞,可是先前他们设的机关,已经不知留下了多少个洞,吞没了多少个人。而那些搜寻的人,也一定把这里当成是吞没了他们的同伴的陷阱,绝对不会冒险往里跳。若不是越野把这里设成陷阱,我们也不会见一个洞就往里跳的。当然,我不排除这也可能是另外一个陷阱,”他站起身来,“不过我能赌的时候就会赌一下——你相不相信命中注定?”
      流川道:“注定什么?”
      “注定我们都不会死在这里。”仙道握住流川的手,他的手从未如此有力,“赌吧!”
      * * * * * *
      “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七拐八拐,难怪大家怎么也找不到他们是从哪里出去的了。”仙道嘟哝。这一路上他们过了好几道暗门,仙道发现虽然他开门慢是慢了点,技术也不高明,但总体来说应付有余,心便放下了一半。
      “如果出口已经被堵上了呢?”流川提问。
      “我也想过,不过不太可能。”仙道回答,“你看这些暗门都没有刻意封锁。就算被堵住,一定也不会像上面那样用千斤巨石,因为那样一定会发出响声,这条秘道虽长,总不出这座山,如果有那样的巨响,对他们是个大危险,而当时他们急于逃亡,也来不及用太保险的方法。事后——我想他们也不至于胆大到重新回来的地步吧。如果只是机关门锁的话,——你知道我是偷大的。所以我们的赢面大得很。”
      流川估算走过的路途,道:“这个出口应该在山脚。”
      “正常,不然何必多此一举去爬山?”
      “当年那么多人,都没发现吗?”
      “你以为他们手下那些倒霉蛋真的会乖乖去围山?”仙道大笑,“各派高手都在山上,摄魂侯的武功又够高,就算发现他们出来也拦不住的,至多也是马后炮。没听说有人在这山下被杀,大概他们出来碰到人的话,只要用点威胁就够了——更不用说守的人或许还是他们安排下的。等他们逃跑,放了人的人当然更不敢泄密,所以这就真变成一桩装神弄鬼的疑案了。不过我们又不怕被捉住,最多出去的时候被人当做摄魂侯阴魂不散,那正好来个装鬼吓人如何?”仙道说得上气不接下气,得来流川两个字:话痨,仙道委屈含酸:“我怕你闷嘛。”又吁了一口气,“这里的气味还真是可怕……应该,是到头了吧。”
      流川没有回答,抓住他的那只手在一瞬间变得僵硬。仙道忙问怎么了,流川生硬地回了两个字:骷髅。仙道霎时明白,摄魂侯全家的骷髅。离那个应该是出口的地方不过三步,竟横隔着一扇铁栅栏。没有出口的,嵌在石壁中的笼门。骷髅的手指有的紧紧抓住铁条,有的向前伸出,石门近在眼前他们却碰不到。这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他们本没料到这里会有栅栏,他们根本就没能逃出去!“摄魂侯……”仙道叹了口气,“算计了多少高手,却还是想不到有个洞悉他秘密的人算计了他……难道在他还活着的时候,灵魂已经被人摄走了吗?”说完他身子一软,全身滚烫,倒在了流川身上。流川抱着他,抖了起来,人面桃花,流川已经心生恐惧,他最怕仙道倒在他怀里。仙道苦笑道:“你没见过人生病吗?”受伤,中毒,心力交瘁……生病……发烧,在别的时候,不算什么,但是这里是一片黑暗!死亡的黑暗!
      * * * * * *
      这时的外面,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仿佛要照亮每一处阴影。
      “你的胆子很大啊,宫城良田。在这种光天化日,竟然还敢出来。”
      “为什么不敢?”
      “太阳太亮了。真正的杀手是应该活在黑暗之中的。”那人道,“可惜啊,你曾经是最好的杀手,但现在却连自己的秘密都守不住。”
      “阁下是说宝镜楼?”
      “现在那么多人都知道你是宫城良田了,你还想活么?”那人怪笑一声,“为了一个婊子泄露自己的名字和武功,我实在很佩服你得紧,但当你不再被信任时,你就只有死。”
      “我还能杀人。”杀人。或者被杀。宫城不是轻易就被杀死的人,但这次对方无疑有备而来。这个林子人迹罕至,而现下静谧异常。一声呼哨,宫城觉得或者他的确该死了。
      宫城没能死,杀他的人死了。一片银光,一个人站在那里,纹水面具,黑色斗篷。
      “又是你。”
      那人冷笑一声:“不谢谢我?”
      “若非他们全力对付我,你也不会这么容易得手。”宫城道,“这岂不遂你的心意?”
      “谁说我想杀他们?”空林无风,斗篷却鼓荡翻动,“我只是想救你。”
      “你还是不肯放过我吗?”宫城恼火,“可是我已连死都不在乎了。”
      “你在乎的,你很在乎,因为你有牵挂的人。”那人道,“我也不想让你死。”
      “你该知道我已不是杀手。”
      “不,你是的。”那人淡淡道,“你还是杀手——我一个人的杀手。”
      杀手无情,有情则慢,杀手无欲,有欲则乱。杀手实比名剑难得。
      * * * * * *
      地下,没有光明,地下离死亡很近,地下有情,地下之情。
      “没有想到仙道彰和流川枫也会有被关在笼子里的一天。”流川听着仙道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里沉重,为他输入真气。“放轻松一点,胜负未分,底牌还没翻完呢。”仙道觉得笑也是件累人的事,“你要出千的话,就去搜一搜他们的尸骸吧。他们这么逃出来,当然不会什么都不带。”他还着重补充一句:“要是有银票,不要随手扔掉哦。”
      要是能用身上的东西逃出去,难道他们自己不会逃吗。流川想到:“他们也是白痴吗?”
      “他们以为一切都在计划之内,所以一旦发现这条路断了,就陷入绝望,根本就不去想别的方法,”仙道好笑,流川听上去没事,“但是我是从来不会放弃希望的!”
      但他们的运气显然并不太好,火折子已经用过,所有的刀剑兵器,虽然有斫金断玉的利器,却动不了这铁条。“还是……不行吗?”仙道的声音开始发虚,“干脆,我们在地上挖个洞钻出去好了。虽然有点像老鼠……不过我出去以后坚决不说就是了。”
      流川听着仙道有一搭没有搭混吣,莫名安心。他正在俯身掰开地上两具扭在一起的骷髅那些交缠的指骨,取出一件东西递给仙道:“是什么?”
      “这是……”仙道的眼睛里闪出了光,“火云堂的火器!”
      “这也值得抢?”流川纳闷,“要出去不都一起出去了吗?”
      “不。”仙道回答,“这点火器还炸不开门,只能炸开门与石壁楔和的缝隙——在你头顶上,铁条之间的石壁……有空隙吧?”上头果然有缝,仙道提起一把刀敲敲壁顶。“就在那里。摄魂侯到底是个人物,他虽然没有料到这一扇门,却想到了其他的不测,无意中倒成了破这扇门的机会。”仙道的声音异常冷静,太冷静,“你把它塞在那里,一旦炸开,就借着气流冲出去,动作要快。虽然有点危险,但是我相信你没问题的。”
      流川却不动。为什么他们要抢这个东西,如果都出得去的话。这里会坍塌吧。流川看着仙道的脸问:“只能过一个人吗?”
      “不……不是。”
      “说谎。”仙道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是流川看见了,满脸平静,深情得让人脸红,“白痴你说谎。”
      仙道无可奈何地一笑:“你不知道我是很快的吗?不会输给你啦。”
      “你以为我也白痴?”
      “难道你要我先出去?”仙道苦笑,“我是很想啦,但我不能保证足够快,这就不统筹了。你出去的话可以找帮手把我弄出来啊。这条道这么长我不会受伤的。”
      “五天。”流川道,“你保证还能活五天。”
      “我答应你不死就是啦。”
      “为什么要相信你?”仙道的神情刹那无光,流川的话此时此地听在耳里,那么伤人。仙道知道自己能撑到现在,因为流川,流川脱险,他的心事就算了了。可是流川难道不懂吗?能为他做点什么,是他坚持的骄傲。“要是你真觉得我这么累赘,”仙道亮出手里的刀,“我还来得及先死。别以为你能阻止我,虽然我不想死在你面前。”
      “是吗……”流川把玩着手中的银筒,把它朝那个石门抛了过去,一声震响,一道霹雳,石门塌了下来,震下的碎石须臾便堵住了唯一的出口,“你还想死吗,白痴?”
      黑暗中仙道看不见流川的表情,不过他不知为什么硬是相信流川真的在微笑。“为什么……要干这种傻事呢?”
      流川的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冷冷淡淡:“因为白痴会传染。”三井在海南,莫名其妙心中一乐。
      仙道之叹了一声:“也好……”他叹了口气,“两个白痴,呵呵。”流川也轻叹。
      黑暗中,两个人都沉默良久。仙道紧紧握住了扶住他的那只手。“我……能叫你名字吗……”没有回答,只有沉默。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的……沉默。以及,如此可怕又如此美丽的……黑暗。
      直到这沉默突然被巨响打破!直到他们突然见到了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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