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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晓梦独迷尘影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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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西与仙道赶到海南总舵时,一切依旧井然有序 ,安西点头而赞:“虽变起无端,却仍不失体制,牧绅一这个掌门当得不错啊。”
仙道不管牧是好是坏,只管躲自己的。“安西师父,你从正门进去,我还是藏起来好了。”说罢身形一闪,已经不见。他神鬼不知地溜上房檐,往正厅望去,心下惊讶,鱼柱就在厅中!鱼柱这时正开口道:“只是做弟子的想请家师一见,海南纵然能号令天下,却不至于把人扣着不放吧。”清田忙忙解释,田冈师伯只是暂住,昨夜不辞而别,他们也甚觉奇怪,但要说他们扣留师伯,决不敢当。仙道更奇,老头居然玩失踪,难道是去找越野,牧还以掌门至尊陪驾,奇怪奇怪。
鱼柱冷笑:“言必称光明磊落,私下却不择手段,牧绅一在这点上确是承袭高头的绝学。”
清田脸涨得通红,手已按上刀柄:“阁下虽然是客,但对海南掌门如此不敬,在下要得罪了。”
鱼柱道:“当年高头这个掌门之位,本就来路不正,乃是阴谋设计,灌醉家师,夺取而来。”
“有何凭据?”清田哇哇大叫。
“此事我本不想说,但关系到田冈师兄的生死,却不得不说了。当年比武前日,我曾见高头掌门到田冈师兄常去的杏花村,我心中奇怪,便上去察看,他与店主密谈许久。次日,田冈师兄被那位店主邀去,直到比武之时,久久不至,第二日他自承大醉一日,谢罪下山。当时无凭无据,我又只是末班弟子,不好开口,耽搁多年,今日却不得不说出来了。”说这话的乃是北分舵主武藤,田冈高头的师弟,如今在海南位份最尊。此语一出,顿时海南门下弟子一片骚动,昔日田冈一派的就当年的疑案议论纷纷,后生晚辈,则追想师长前辈口中的蛛丝马迹。
鱼柱道:“如此看来是证据确凿了。”
“就算如此,如今高头掌门已经逝世,阁下重提此案,又有何益?”舌战爆发,两派皆气势汹汹。
“你却不要忘了,虽然高头死了,牧绅一却还活着。”
“干阿牧什么事?”满厅就属清田嗓门儿最大。
田冈派显然有备而来:“牧绅一由高头抚养长大,与其关系亲如父子,七年前高头也曾卷入疑案,难辨分明之时,他曾经发誓说,如果掌门德行有亏,他愿一并担当。”
高头派不甘示弱:“那是当时,当年我等人人自危,亏牧掌门一句话安定众心。情急之语,如何能算数?”
田冈派抓住纰漏以退为进:“既然海南也承认掌门有说出口算不得数的话,那我也就没话好说。”
高头派当即表明立场:“不,身为海南掌门,自然从无戏言。”
田冈派趁机摊牌:“那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虽然这誓是当时发的,却不能因此而失效,如今既然出了这件事,海南少不得要另选掌门,据海南门规,胜者为尊。”
厅上风波又起。有说以牧掌门的脾气,恐怕不会再当掌门;武藤亦说就算牧忝列此位,言而无信,再难服众;有人异议掌门比武,非同儿戏,不可草率。
鱼柱紧咬不放道:“难道你们还想拖延?既然家师当年是被迫下山,自然不能算数,我等还是海南中人。现在既然家师生死莫测,自然今日要由做弟子的代为讨还这个掌门之位。”海南激怒,高砂一马当先,斥鱼柱无赖,鱼柱就势道:“那么就不妨请牧掌门出来说个清楚。”海南便亦牧不在无法显身相对,鱼柱因冷笑:“若是他就此躲了起来,难道我就一直在这里等下去么?”海南众人复起辩驳。
鱼柱道:“难道海南门下无人怕了我不成?那我就却之不恭了。”高砂怒道:“就算是争夺掌门也不至于到你头上!”说着拍出一掌。鱼柱道:“这就是开始了么?”也迎了上去。数十招下,高砂渐渐不敌,清田大喝一声:“我来会会你。”迎将上去。一时场面纷乱,即使有派掌门帮主在场,却无人能止议伏争,划清方圆。
有人不满如此打闹儿戏场面:“难道赤曜令千里迢迢把我们召来,只不过是为了这里门户之争的小事么?”
各派之中,山王立派最久,地位最尊,今若不能作为,将无以立足于天下。掌门堂本已退隐多年,山王凡事都由大弟子深津代行,此时他面沉似水,道:“我等当年奉赤曜为令,是敬重幸村掌门侠骨仁心,以天下为己任,非是为一门一户之争权夺利。如果因这点区区小事劳动天下门派,赤曜之信,恐一钱不值。”
龙行帮帮主森村道:“不过海南若要变更掌门,倒也不是小事。”
深津道:“若此,赤曜从此失信,恕我等不再奉赤曜之令。”说罢便要起身。
牧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出现在一锅粥一般的厅堂内。牧进门之时,已有无数怀疑惋惜的目光射向他,鱼柱已而起身,冷声一句“牧掌门”,迫力聚敛,众不敢视,隐有王者之气,开门见山,当年高头掌门阴谋夺位之事,证据确凿,要牧解释,请君入瓮,无半点商量。
雄才大略之人,不怒自威,牧冷冷的瞥鱼柱一眼,气势半点不输,及至开口,更显了霸主之势:“家师行事从无卑鄙诈谋。”声震天下,鱼柱已难望其项背。
鱼柱自觉手握王牌:“只可惜武藤舵主已经作证了!”谁想牧却不以为意,只道武藤之证真假莫辨,鱼柱勃然而怒:“那你又说过什么真话?”那鱼柱本是性情暴躁之人,少时与乡里一言不合即大打出手,终于害了人命,连夜出逃,后遇到谢罪下山的田冈,也是两人的缘分,结为师徒,在陵南几年下来,性情也有改观,但终究还是心浮气躁,连累武学上也难悟精神 。说话间,鱼柱已一掌击向牧的脉门 。
牧只一个眼神,海南便无人动手,牧也一动不动。只这时,一个灰影一闪,田冈长袖一挥,已经将鱼柱击退几步。鱼柱见到田冈,立刻伏贴,田冈半带失望,还是那么急躁,又加之轻信,全无陵南调达之风,见仙道不在,越发要挑眉,唯一头脑活络的,却偏偏靠不住。武藤犹自提醒师兄当年中计现下也该看清了。田冈转头看去:“那日我没去杏花村,也没喝一滴酒。至于被店主邀去,是缠不过你们随口编的。”
清田松一口气:“难道师伯你是有意让位?”
田冈叹道:“不想徒添纷争却终于徒添纷争,实在心里有愧。”不复多言。牧敬田冈豁达,上前深深一揖,海南弟子也纷纷下拜。边上鱼柱不禁愧然。陵南亦有恪守之禁条凡例,鱼柱轻信,险铸大错,便请牧发落。牧只道:“海南素来不为难外人,请自便就是。”便放鱼柱离开。
清田依旧不服气,还是嗷嗷的叫,怎么能轻易地放人走了呢。清田是所有弟子里脾气最直,门派观念最重的,成天猴子一样为海南操心。牧拍拍他的头:“这件事到底还是由误会而起,再查也只是徒增误会。”说着又转向武藤,道:“还有些事要请师叔解释一下。”
武藤嘴角浮起一丝微笑,见自己已在海南弟子包围之中,突然手一挥,银花激射而出如铁罩般让人近身不得,而身形已起,向门外纵去。仙道暗中惊道:“暴雨千花!”这暗器力道极猛,非等闲身手非但不能接住,反会被银钉所伤,且一出手就封住所有方向,想要完全接住难之又难。众人也惊得一愣,牧已拔出身边一个弟子的刀,刀光迭闪,叮当之声不绝,翻地几个把式将剩下银钉扫落,又趁势反握,用刀背在武藤腰间一撞,将其截下。这一串动作身形跌腾,一气呵成,仙道暗赞,牧的功夫只露冰山一角,便如此了得,武功着实深不可测。
牧已立定道:“海南弟子安全,不容轻犯。”声音威中含怒。
武藤大笑起来:“我替你扫清本门叛徒,你本应感激我的……你真的相信有那么多人忠于你?海南已经完了……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吗?你身边的人背叛了你……你永远也想不到有什么人背叛了你。”座上众人脸色为只一变。
牧面黑如铁,道:“你理应不说话的。”武藤闻言冷笑道:“你不相信?好,我告诉你——”一语未毕,武藤已说不出话来,鲜血自其脖颈喷溅而出。仙道暗道:“好快!”牧缓缓地插刀入鞘,道:“我不会相信一个叛徒的话。如今叛徒已经处置,如果再在本门内起无谓猜疑,在下决不轻饶。”清田见牧要罢手,又急得叫起来,牧摇头,这小子还是不够稳重:“倘若真有叛徒,不在这一时一事,查证亦非难事,“他转向众人,“但若轻信人言,弄得人人自危,无辜受累,乱起萧墙,则大大有害。当年海南大乱,师父忧患而逝,难道各位忘了吗?”众人皆沉默无语。
一时处理了武藤的尸体,牧关照了各人把紧口风,才向田冈道:“有一事请求师伯。”
海南武功本轻重内外兼修,但长久偏废,致使纷争迭起,轻巧空灵一路,到田冈之后便告失传。牧所求之事正是请田冈再传。众人自然十分向往,本擅轻灵的,想借此进身;本修厚重的,想兼容并蓄。田冈闲散之人,当年那般出逃,牧当众请他重回海南,本想婉拒,没想到众人已叫着师伯朝他拜了下去,倒是不好拂大家的面子,便只好同意留下跟大家切磋,只是他绝不再做海南人。
仙道鼻孔出气:“我说牧老大手里怎么会有白吃的酒,到底还是把我家老头钓回去了。这老头名利不争,真是拣了个大便宜。”既是便宜,见者有份,于是仙道便溜下檐来,占便宜去了。
众人正解决大事,都没空招呼他,只有牧过来拍着他的肩道:“我知道你一向喜欢胡闹,可是这次也未免玩得太过火了一点。”仙道瞪大眼睛,张口结舌。牧看着他,教训小儿一般接着说:“这事不要再提,毕竟你的心性,做点不知道后果的事也不奇怪,但要改过。”原本牧就显老,现下更显得像在教训徒儿徒孙,仙道岂止是不爽。牧居然还接着开口:“这次看在师伯的面子上就不怪罪了,不过下次可没这么便宜。”
于是终于众目睽睽都盯着仙道了。仙道一脸郁卒,很有打落牙往肚里咽的觉悟。安西倒在堂上,不过笑眯眯地不发一言。他看向流川,流川和三井到了有一会儿了,初时流川见仙道不在场,便知道他又躲了起来,现在看到仙道吃憋,冲他翻个白眼,白痴果然没药医的。
玩笑过后,牧转身向接令而来的众人道声久等,北野昭奇怪难道刚才都血溅当堂了还不是正事。没有哪家会召集天下宣扬家丑,海南更加不会。牧只说事关重大,便请得令而来的人入内说话。众人看向安西,安西早已远离世事,今在此显身,非同寻常,便想他一定知些内情。安西笑容和蔼,说要与徒儿叙旧,众人不得要领 ,田冈闲散惯了,便留下和安西打关于诱拐仙道的官司 。
进了内室,众人等牧发话。
牧于是道:“这件事关系到铁翼枭王的秘密,所以不得不请各位前来。”铁翼枭王,众人首先想到的自然是那个人——藤真。牧知道有些想法轻易改变不了,道,“不是他。不是任何人,真正的铁翼枭王,根本不存在。 ”
“牧掌门不要开玩笑。”这怎么可能,那么多人死于非命,居然说凶手不存在。
“实际上,杀死这些人的,并不是传说中的那些武功。”牧道,“尽管尸体被做了很巧妙的处理,使伤口看起来好象是被怪异武功所伤,但实际上都不是致命之处。”牧说得笃定,听上去像是他已经看出这些武功的来历。但是牧的依据却只是移花接木,“原来的伤口已经被破坏,而且尸体腐烂,已经难以认出。但是,可以认定,这一定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功夫,否则又何必掩盖?”如此,便将矛头指向天下各派,有人不服相询,牧甚至将海南也包括在内,“包括海南,或许本门武功外流,或许就是门内之人,都并非不可能。但这种事要诬陷冤屈,都极为容易,所以才只请各位掌门来此商议。”
众人都没想到牧回直接将铁翼枭王抹去,这台不符合常理,但牧又说得在理,一时难以辨驳。思虑片刻,深津问道:“那么大销魂手一事呢?”
“这是久已失传的武功,无门无派,本不怕人认出来,当初暗算流川公子却不能致他于死,这种武功便不能不被认出来了。害死贵门河田是在山王各位的眼皮低下,能偷袭得手已非易事,不可能再有伪装伤口的机会,便只有用这种不用遮掩的武功。但也可说明,下手的人,并不会太多这类武功,否则怎么会一再使用它?”
“掌门说的话可有凭据?”
“能够找到的尸首,都已经秘密运到,昨夜我已请田冈先生验过,今日各位也不妨去看看。”
深津又道:“翔阳的武功,也一向是易于认出的。”
牧道:“或许如此,却不合常理。紫石桥一案,如果真是他的密谋,他应该可以有更好的方法掩盖真相,而不必当众承认。”谁都知道藤真从来不屑于善后,他眼高于顶,根本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众人怀疑也是情有可原,牧发觉为藤真辩护实在是件困难事,牧继续找他的理由,“在下认为此事还有他人插手。这一案丧生的人,留下的尸首还不到一半,这件事若非疏忽,就有毁尸灭迹之嫌。”若真毁尸灭迹,当然只有丰玉,丰玉当然不肯稀里糊涂背黑锅。牧忙道:“滥加猜疑乃江湖大忌,只是请问岸本少侠,当年丰玉首先发现尸体,是凭借什么断定他们身份的?”当时三浦台与武里门内众人都已经死尽,丰玉也不能认得所有人,自是从他们的服饰推定。
“当时藤真已经承认那些人为他所杀,所以如果是他,根本就不用再毁灭尸体,除了一个原因——”牧顿了一下,而后一字字道,“那些人并不是真正的武里弟子,虽然一时没有人可以把他们认出来,但却瞒不过长久,为免夜长梦多,只有将那些尸体销毁。”
深津冷笑一声道:“你字字句句都在为藤真开脱,你们之间,可是有什么暧昧么?”
“事情未明,如果胡乱定论,真相大白之日,难免贻笑天下。深津少侠,你字字句句都与他过不去,你们之间,可是有什么私仇么?”
议事就此陷入僵局,各派心中各有小戏本。“此事的确有许多蹊跷之处,大家就先各存于心,关系太大,在事情清楚之前,请各位掌门不要告诉在场之外的人。”最后石田明说了一句,算是结语,众人也只好先告退。
待送走众人,安西三井也随着告辞,仙道一肚子火气堵住牧:“阿牧你这混蛋!居然在那么多人面前栽我的赃!”
“栽赃?”牧悠然道,“反正赤曜刀丢失的事除我之外没人知道,再有知道的就一定是真正有关系的人了,在其他人眼里你最多是开了个过头玩笑,叫什么栽赃?”
“我何时开过过头玩笑?是我的一世英名都让你玩完了……”仙道其实已经想通,只是一味嘴硬。
听仙道说英名,就跟东施说美貌差不多,牧貌似惊讶地看着不怒便发冲冠的人道:“你有英名可以玩吗?曾进过海南总舵,甚至知道内室格局,可能配出钥匙进入密室的,除了你这种不守规矩随便乱来的家伙,别的都是名士大侠,前任掌门的生死之交,连武藤都没有这种资格,没有真凭实据,就算怀疑我也怀疑不到他们头上。既然他们辛辛苦苦希望我把你仙道彰当成第一嫌疑,我当然也不好让他们失望,而且我只当你少年任性,开了个玩笑,不把你当作阴谋主凶,已经很对得起你了。你既然想得通就不要多话,喝了我的酒,背几天黑锅就当酒钱,若非赤曜被盗,令牌发出,我也不会这么快就翻底牌,但也只能到此,要再翻可就免不了有人要马上送命,你就算是为了救人一命吧,这样是不是觉得好受一点? ”
“我只是担心有些人迟早都免不了送命。”仙道郁闷,“那我的黑锅岂不是白背了?”
“所以你是离真相最远的人,因为你的心太软。”牧道,“就算知道有些人非死不可,你也下不了狠心。比如说武藤,他其实已经被当作一个弃子了,那招暴雨千花,只不过是骗得他敢趁我不在,挑起内乱,让他以为事纵不成,亦可全身而退,其实他纵然得手,也会死在别人手里。”
“我知道,我不会可怜他……但是鱼柱师兄呢?他也是个弃子?”
“他死不了的,放心。我已经派人跟踪他了,杀他是个冒险。只是……”牧沉吟,“那个要他来这儿的人,却多半难逃一死。”
“那一定是植草师兄,他们常在一起。”仙道黯然。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背黑锅的。再帮我一个忙,去把真的赤曜刀给我找回来。”
“你叫我去哪里找?”
“那真正的盗刀人不会带着这麻烦到处跑的,既然是仙道公子拿走了宝刀,在哪里自然也是仙道公子最清楚。”
仙道苦笑,这便宜只好让牧占了。牧含笑负手看着仙道将赤曜挂回原处。“要是被人看见,我这个黑锅是背定了,不过阿牧你也难逃幕后之罪。”仙道埋怨。
“你在哪儿找到的?”
“你少气我,自然是当铺。想不到海南的掌门宝刀才值那几两银子,我不偷便宜货的戒条又让你破了。”仙道叹口气,“大家过得平平安安的多好,何必用什么赤曜令把天下武林呼来喝去的,给自己惹来那么多麻烦。”
牧摇摇头笑道:“号令?不过是引得天下嫉恨而已。本来受此令驱策,不过是表面文章,信义之流,远不如各派自身实利来得重要。但只要海南在这上面出了任何一点差错,就足够声名扫地,分崩离析。”
“你也知道?”仙道吓了一跳,“那你既然不想要,还抱着这个烫手热山芋干吗?”
“你以为塞给别人很容易吗?”牧笑道,“那不如你牺牲一下,把它彻底偷走好了,我追杀你的时候一定手下留情。”
“你……够狠。”仙道的样子就像那个山芋真的被塞进了嘴里,“算了!舍不得就少消遣我。”
晚上牧备酒请来众人,酒过三巡,田冈借着酒劲问道:“倘若当年我的确是被你师父灌醉的,到今日趁机发难,你这个掌门岂非真的当不成了?”
牧笑道:“晚辈相信以您与师父的品行,是不会做此等卑鄙之事的。”
“这么说是你押对了?你却还有一件事不知。当年我也想不到那么多,什么争斗倾轧啊,全不放在心上,要真是为此退位让贤,也就不必隐瞒了。”田冈道,“当年我只不过是为了去见——”他笑一笑,却没有说下去。
“去见师母?”仙道睁大眼睛,“没想到师父也有风流的日子呢。”
“你不要说,当年我风流的时候,并不在你之下,初见你师母,便发誓要娶她为妻,但一面之后,便再未谋面,所以那日好容易又邂逅,怕再擦肩而过,便放下比武之事追了去。”
“没想到田冈大人竟是如此性情中人。”阿神笑道,“晚辈敬您一杯。”
“我一直没敢说,也是怕拂了师兄弟的意思,恐怕他们知道真相,就要说是你师母误了我而恨起她来,所以我说是耽于美酒,反正他们是恨不到酒的头上去的,至多觉得我没出息罢了。虽然她去世得早,但那几年日子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这一生,已经没有遗憾。”说着田冈不觉伤感起来。仙道怕老头伤心,忙敬了他一杯,田冈一饮而尽,向牧道:“我与你师父比了一辈子,其实,现在想想,我并不是什么都比不过他,至少有一点,我一直比他快乐……可惜啊,当年他也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风采不逊于今日流川。”
流川已困得要命,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不觉惊醒。不光流川,其实是举座皆惊,仙道一口酒了喷出来。
“你没见过他二十岁的时候,只当了几年掌门,便未老先衰,风采剧减了。这一点我还真是有愧于他。”
仙道听了开怀:“听到了吗,牧老大,这就是你的将来,当心了。”牧脸色很黑,看不出表情。
酒阑之际,仙道送田冈回房,顺便问道:“师父你怎么会不告而别呢?”
“是有人想用越野的消息把我诱走,但我却找到了他留的一封信。所以才与阿牧商议将计就计,暂时躲开,阿牧也以追查赤曜为由离开,引他们行事。”
“信?”仙道倒有点诧异。
“这件事多少难以启齿,也不好对阿牧他们说,你与越野交好倒是不妨看看。”
仙道展信一阅,惊道:“越野与福田……”田冈夺过信来,手一抖,纸便化为飞灰,道:“既然他们心意已决,我们也不好横加阻挠,就由他们去吧。”仙道直觉绝非那般简单。
“这难道不是他的笔迹?”
“是他的笔迹,也不像是被迫写的,但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仙道沉吟片刻,抬头道,“不过师父你放心,就交给我好了。”
“你不要为难他们。”
“怎么会呢——”仙道笑道,“师父你既然已经卖给海南了,就安心呆在这里吧。”
夜凉如水。仙道睡不着,又不想弄醒流川,溜到牧的门前,却发现牧竟然不在。“难道他又去玩什么把戏了?做老大还真是累——”仙道想着,踱回自己房中,一眼看到,窗前砚台下竟多了一块白绢,上面斑斑点点,画的是鲜红的杜鹃花 。仙道认得,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画得出这样的花来,用鲜血画的杜鹃花。杜鹃泣血,至死方休,仙道默然良久,来到流川房中,把那只玉蝴蝶放在他的枕边,然后身形一闪,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