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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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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衍之的嘴巴还没合严实,就被傅景渊突然砸下来的重磅炸弹震得长大了嘴巴,满脸不可思议。他发誓自己刚才确实是想安安静静当壁花的,可是王爷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出其不意用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讲出如此重要的话啊。
还好被吓到的不止他一个,戚远的表情......
他那副老父亲般想哭的欣慰表情是想干什么?
大厅上有那么一瞬间诡异的安静,邹衍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试探:“王爷,你说真的?”
傅景渊:“......”
他看起来就那么像在开玩笑吗?
戚远一拍大腿,激动道:“王爷你可算想开了,我儿子都满地跑了,王爷你孤家寡人我瞧着太可怜了。”
本朝男子十五岁便可娶妻,女子十三岁可嫁。虽然并不严格按照这个来执行,但京中许多世家子便是十五岁不娶也有了通房丫鬟,十六岁家中便着急议亲了。像傅景渊这样拖到十九岁还孑然一身的着实少见。
傅景渊五岁后养在瑞安长公主膝下,公主无儿无女,对傅景渊眼珠子一样宝贝。不止一次提出想为傅景渊择女选妻,每一次都被傅景渊毫不留情狠心拒绝。听说长公主连除夕守岁都对着列祖列宗许愿傅景渊能早日成家。京中当年也有不少适龄小姐倾慕傅景渊,可谁能一年一年等着他呢,还是个说不准的。
邹衍之觉得戚远真是白长那么大块头了,怎么就这么不会说话。没事提儿子干什么,就你自己有儿子吗?还可怜王爷,他真是被气得没话说了。
邹衍之:“王爷再不议亲,恐怕西境将士就要眼巴巴愁白了头。如今国家安定,王爷无后顾之忧,早些议亲也能让长公主安心。”
这个“早些”他说出来很违心,他如今年岁二十,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十七岁,彼时家里都觉得他的年龄不好再拖了,开始给他相看姑娘了。便是他再如何推脱边境战事为先,还是在十八岁时被压着成了亲。
他觉得自己已经算挺晚的了,结果傅景渊不止其他方面比他强,连拖着不娶亲这件事上也比他强。
他想劝劝王爷,娶妻其实真的挺好的。
他深有体会。
傅景渊坐在软榻上低头想了一会,一副被说通的样子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衍之此言有理,本王也觉得不算太早。”
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嘱咐道:“前几日说的青梅干...”
邹衍之:“早就备好了,这边的特色小吃果干一应吃食足有一车。”
傅景渊点头,脸上表情终于和缓,露出点笑意来。
邹衍之见状便出声告退,走的时候顺手拉上了戚远。到底没问出来自己的疑惑,王爷怎么会知道小皇帝要跑?
一个和风花雪月完全不沾边的人问什么突然将府中空地种满梨树还天天等着梨树开花?
长公主不喜甜食为何要备满车的果干?
傅景渊的目光有些放空的落在桌上的茶盏上,耳边传来那两人的对话。
戚远:“你拉我干什么,我还没和王爷说够呢。”
邹衍之:“你没看出来王爷不想说了吗?”
戚远:“你眼神不好吧,王爷主动谈娶亲,我们应该好好和王爷说道说道。”
邹衍之:“你就那么想和王爷说?”
戚远控诉:“嘁,我又不是你,你每天和王爷出双入对说够了,我都多久没见王爷了?你这就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邹衍之气急:“这俩词儿能这么瞎用吗?你这样怎么教儿子。”
戚远:“感情你年前说教我儿子读书是骗我的?”
邹衍之:“......”
......
耳边终于清净了,傅景渊拿小剪刀剪了剪灯芯,灯烛“啪”一声炸了个烛花。其实他很疑惑邹衍之什么时候就养成了这么一个话痨的性子,明明刚来大营的时候一身书生意气,还带着吴楚富庶之地的公子风流,讲话虽然没有满口之乎者也但也是极为内敛含蓄。
他弯了弯嘴角,得了个结论:军中养人。
可这丁点笑意转瞬被他眸中巨大的痛苦遮住,连眉心都皱起来。傅景渊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那里闷疼闷疼的。他还是无法从傍晚那个梦境中解脱出来,或者说,即便重活一世,想起前世经历的种种,他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看出来邹衍之心中不解,他的确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下令逮捕小皇帝也不过是因为他曾经经历过大周朝的未来三十年。所以他知道小皇帝入了匈奴境内,徐太后以北齐拱手相让为条件说动了匈奴人。四年后被他打到阴山以北的匈奴人卷土重来,趁他在京城,集结了最精锐的兵力势如破竹攻占了西境七座城池,戚远固守萧山郡,为此还丢了一条胳膊。
更重要的是,他在盛京还没有好好陪一陪他的王妃,便离京奔赴战场,因此又错过了和她之间长达一年的相处时间。他们本就聚少离多,一年后他再次回京她身体已然极度虚弱,太医院上下束手无策。
他二十二岁成亲,二十四岁丧妻,孤寂一生。成婚两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多么喜爱她时,她却不能陪在她身边了。
他不由得又想起,他和林宛安的前世。
林宛安是荣国公府的嫡小姐,四岁时母亲早逝,养在祖母身边。老夫人是个极为强硬的人,但对于林宛安却很慈爱,家里的侧室心里有再多怨言也只能咬牙看着林宛安嫡女尊贵;父亲是荣国公府的世子,后继承乃父爵位,偏爱侧室,正妻过世后几次想扶侧室正位,因为家里的老太太死命不同意才作罢。
但这并不妨碍他宠爱侧室的女儿,林如萱甚至比嫡女的风光更甚。林宛安十五岁生辰未过,二皇子上门退亲,之后迅速向二小姐林如萱下婚书。十六岁时林如萱出嫁,同年府中老太太病逝,自此孤身一人失去所有依靠。
十七岁参加宴会时,被二皇子妃“不小心”推落池塘,在数九寒天的冰湖中冻了一个多时辰,身体的底子彻底空了;同年陛下将荣国公府嫡女林宛安指婚给楚王爷傅景渊。
如果她嫁给他,他早早知道好好珍惜她就好了。彼时傅景渊和皇帝的矛盾已然激化,陛下又将二皇子退婚的女人赐婚给自己,傅景渊心比天高冷嗤一声新婚夜也没过直接回了西境。
便是他如此待她,她也没有怨言,或者说她没有把自己的怨说给他听。成婚后一年,他一直呆在西境,没有回过京城。与京城王府唯一的交集大概也就是她每月一封的书信,那时候他的回信寥寥几笔便了事,偶然给她寄过一次青梅果干见她喜爱之后便每次都寄些。
她温柔坚韧,聪慧豁达,连邹衍之这个机其挑剔的人也抱怨他对王妃太过冷淡。他终于发觉他和皇帝的矛盾怎么能牵扯上她,她是他的妻,理应得到他的尊重照顾。
于是,十一月他带人回京。盛京落了一场大雪,她染了风寒卧病在床。他到府门口时,看门的小厮惊得三魂七魄都丢了似的,哆哆嗦嗦问了安就要进府通报王妃。他拦下通传的人快步向寝殿走。
到寝殿门口发现竟然没人在外面守着,他带着冷怒进了内室发现婆子丫头都围在里屋,他还听得到她压抑的咳嗽声。
丫鬟从床上扶起她伺候她喝药,之后她沙哑轻柔的嗓音在温暖的室内响起:“昨日我精神不好,便也没问,王爷的信是不是已经到了?”
丫鬟犹豫了一会才道:“王妃,昨日并未有王爷的信。”
“那...咳咳...咳咳”许是说话说得急,她剧烈的咳起来,平息下来后微喘着说:“王爷的信从未迟过,莫不是大雪阻了楚王府的车辆?”
接着有丫鬟看到了他,一声短促的“呀!”之后便是满屋子“王爷万福”的问安声。
他隔着一个屋子的距离看到她不可置信的苍白面色,然后她挣扎着要下床给他请安,他内心无比复杂的快步按住她,又给她掩了掩棉被。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的看到她,原来她竟瘦成这样,他实在难以想象如此单薄的肩膀是如何撑起偌大一个王府。
一场风寒就让她卧床不起,她这么虚弱为什么还要操持王府的一大堆事务。
每次写信都会关心他的身体,细细嘱咐什么季节该吃什么,甚至还费心给远在西境的他定好每季该吃的和不该吃的食谱,可为什么她自己拖着病体也不知好好照顾自己。
从小娇纵嚣张天不怕地不怕的楚王爷第一次感觉到了心痛的感觉。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一点也不敢用力,怕捏坏她,道:“是我的错,你嫁给我我却从未照顾过你。”
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子试探着轻轻回握住他的手,然后歪着头笑了:“王爷这不是回来了吗。”
她的眼睛清澈的像揉进了山泉水,微微一笑眉眼弯弯,似是连病气都退了几分一般姝美柔和。
傅景渊却在心里狠狠的自责起来:“你不必哄我,我犯了大错不敢请你原谅。”
她轻轻笑了笑,柔弱无骨的小手覆在他略带寒意的大手上,道:“王爷还小,又常年住在军营,从没经历过这些,一开始不会很正常,哪里就需要王爷自责至此。”
傅景渊闭了闭眼,叹气:“我今年二十三,可你才十八岁。”
他坐在床头,将她揽入怀中更觉得她怕不是瘦的只剩下骨头了,身体瘦到他丝毫不敢用力,就怕一个不慎折断了她小小的身板。
林宛安靠在他怀中,大病一场她并没有什么精力,慢慢地说:“我没出阁前,祖母告诉我,男人的心性要晚成一些,古话说得好,大器晚成嘛。王爷还这么年轻,说不好心性还没我成熟呢。”
傅景渊叹了口气:“话都被你说完了。”
“那王爷就是认同我的道理了。”
“......”傅景渊把她往怀里又拢了拢,低低道:“嗯。”
复又道:“辛苦你了。”
林宛安笑着摇了摇头,纤细的手臂搭在他的腰上,对他说:“我委实算不上辛苦,若论起来,王爷肩上扛着西境全线,岂非更是辛苦。”
傅景渊从万千思虑中回神,抬头看了看门外,天色已晚,手边的茶都凉了,他刚才应该走神许久。
林宛安,算起年龄来,我如今年逾半百,已是知命之年,这次应该不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