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公主》栖鹤亭

3、西北沙漠

　　南北之战后，转眼间已经过了十年。
　　西北沙漠，烈日当空，几株孤零零的胡杨树残骸无精打采地站在早已荒废的官道旁边，维持着一点可怜的树荫，作为它们曾经活着的证明。
　　继南北大战以来，大河以北早已尽归郍夏所有，原来的西隋国已经变成了西夏郡，北方诸国的王室遗族几乎被清查干净。九洲民族同文同种，绝大多数的人不在乎谁当王，只要能活得下去就行。但也有不甘郍夏统治，不愿接受九洲文化的少数民族存在，这些少数不堪其政的人逃进了西北沙漠，成为游民，因为游民不时劫掠通行商队官使，通向西域的官道已经断绝，九洲之人也几乎同西域断了往来。
　　然而今天却有一行七名骑士顶着午间的烈日疾驰在早已荒废的西域官道上，领头一骑是一匹神骏的西域良马，在官道早已断绝的今天，着实罕见，马上骑士竟然是名体形纤细的少女，头发上系着一条粉色丝带，容貌清秀，虽不施黛粉，却教人一见难忘。众骑士赶到了胡杨树下，拴马纳凉，骑士中有一魁梧的虬髯大汉下马后取下绒毯，铺在沙子上，然后请少女落座，并递上水壶干粮。
　　“乐群叔叔，早就不是在家里面了。不要这么客气！你也坐！”
　　清脆悦耳的声音，仿佛一股清流落于磐石之上，撒出清凉的水珠，为众人带来一丝凉意，当年仅五岁的怜优公主如今已是亭亭玉立了。
　　“公主殿下不该出此言，若一朝复我西隋王土，岂不没了体统？”
　　乐群的脸色和声音都一板一眼，和众人的微笑相映成趣。
　　“好啦好啦，公主也是体贴臣子嘛！”
　　“就是！不能逆了公主好意！来来！乐群将军，喝点水，吃个饼！”
　　众人一阵插话，让乐群的说教不了了之，其实看到怜优公主吐吐舌头的俏模样，乐群的脸已经板不起来了。
　　乐群努力压下了已经登鼻子上脸的笑容，说：“公主不忘宰相大人吩咐就好。”
　　自逃到西北沙漠，多年来，怜优公主的外公——西隋宰相莫眭玢整天念念不忘的就是复国，天天教育怜优和众人不可忘了国仇家恨，要复兴王室的辉煌。为此，莫眭玢长吁短叹，五十几岁的人，头发都白了大半。
　　“乐群叔叔，外公这趟叫我出门是何意？”
　　“宰相大人不是说，让公主联络沙漠部族，响应我西隋旗帜么？”
　　“乐群叔叔，关键是我们要去哪里？去找谁？我连到底有多少沙漠部族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让它们归顺于我？外公不是糊涂了吧？”
　　“公主殿下，宰相大人乃是殿下的外公，一心一意为公主着想，他这么做一定是有自己的用意，让公主历练历练，不也是好事？”乐群咬了一口干面饼，平静地说。
　　“连你也不知道？”怜优愣住了。
　　“公主殿下勿忧！”
　　一名卫士大声说，“我奉宰相之命担任向导，一定让公主见到各大部族首酋，约定起兵之事，复我王土！”说话的是莫程，宰相莫眭玢的侄子，三十出头，生得浓眉大眼。虽然年纪不大，但精明强干，为人开朗，时常外出搜集消息，南北大战时还曾受洛月国雇用，担任北岸斥候。靠了莫程的活动，莫眭玢和乐群等人才不至于落到与世隔绝的地步，故此他深得莫眭玢信任，近年来受重视程度犹在乐群之上。
　　“莫程叔叔知道？那我们到底要去哪，现在走来走去都还是在官道上。”
　　“殿下别急，此地往北十里，有一个小小的绿洲，沙漠部族劫掠官道商旅时常把他作为歇脚地，我们先去那里，看能不能遇到往来的游民……”
　　“等等！官道现在早已多年无人行走，游民哪来的商队可以劫？”乐群打断莫程的话，皱起了眉头问。
　　“乐将军有所不知，”莫程笑了笑，“如今官道是没有商队，但沙漠各部族南北往来贸易婚配还是有的，中转歇脚之地，常有人迹。”
　　“贸易？他们做什么买卖？不是靠劫掠为生吗？”怜优瞪大了眼睛，加上嘟起来的小嘴，显得十分可爱。
　　“公主可知西北沙漠中最贵重的是什么？”莫程有意卖弄一下见识阅历，特意吊人胃口，眼睛还扫了众人一遍，然后回到怜优身上。
　　“听外公说，沙漠无水，水可值金百镒。”怜优从小在众人环伺中长大，对外界所知有限，日常都是由外公莫眭玢充当老师。
　　莫程很夸张地摇头摆手，说：“不对，水可比黄金那只是对旅客而言。沙漠之中水虽然是必须，但依绿洲而活的部族并不缺水，说卖水会让人笑话的。”
　　“那是何物？”乐群忍不住问。
　　“是盐。”
　　“盐！”怜优忍不住叫了起来，其他人也都把头转了过来。
　　众人的反应让莫程大感满意，他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接着说：“对，是盐，西北虽是沙漠，但或依山、或靠着河的绿洲不少，绿洲上大树成林，猎物丰饶，每日男子行猎，女子采集缝补，部族吃穿不愁。”莫程终是欠了点墨水，说话少点文采。
　　“弓和箭哪里来？”乐群三句话不离本行。
　　莫程一笑：“将军忘了我西隋便有铁山么？沙漠深处便是戈壁，铁山只多不少，漆胶皆可自产，地下也有泥炭，只要有懂手艺的人，弓箭兵刃不在话下。”
　　“那盐呢？”
　　“对，就是缺盐，西北唯一的盐矿在我故土境内，现在归郍夏官营。只有胆大的商人，或两月或一月，进入沙漠一次，拿盐同各部族以物易物，各部族之间也常以盐易物。”
　　“沙漠部族没有钱吧？”怜优问，“商人能赚多少钱?”
　　“公主说笑了。戈壁之上，钱钞有何用？此间商人只需背着几包盐往返一趟，便可换回数十匹骆驼满载的铁料兽皮、药材山珍了，到集市上一卖，便是现成的钱。”莫程俨然一个此道老手。
　　“哦！那我们带着这几袋盐，不就等于带着几袋黄金了？”
　　“诚所然也！”莫程终于逮着机会文雅了一次，“以此为礼物，他们必定待我们为上宾！”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听了这番沙漠见闻，怜优迫不及待想要去看一看。
　　“等养好体力再走，日落之前一定到。”
　　众人结束了谈话，或倘或卧，休息一番，不再赘述。
　　一番休整之后，众人弃了马匹，离开官道，往北向沙漠进发。乐群本不想弃马，但莫程说留着马匹太耗费水，众人皆未到过沙漠，只好依他。每人都背着干粮水囊和被盖，只有怜优除外，她的被盖由乐群代劳了，两袋盐由莫程和另一名卫士分担。
　　所幸一路行来没有风沙，靠着莫程这个向导，众人顺利抵达了绿洲。
　　然而和预想中没有半个人的情形不一样，那个方圆仅两里，中间有个小水塘的绿洲已经有人了，一堆篝火燃起，散发出烤肉的香味，一群人围在四周，却没人说话，不像是游民每日必载歌载舞的作风。觉得有点诡异的莫程把这番情形告诉乐群和怜优，乐群觉得不要接近这群人为好，但是一来没地方可去，二来莫程觉得正好可以打听消息，再说沙漠绿洲碰到人的情形也不罕见，反正要去的都是陌生人的地方，哪能见人就避，小心些就好。
　　看见怜优等人走近，有两个男子——从相貌看都是年轻人，站起来向他们询问来意，非常客气，莫程说是去给伊霍克部送盐的，举了举肩上的盐袋。听到这话，那两人先是惊讶，然后显得很高兴，当即表示愿意用半只烤羊换一小袋盐，莫程看着乐群，乐群点了点头。
　　众人都坐了下来，莫程好奇地去问那两个打交道的年轻人是干什么的，得到的回答是他们在等人。乐群坐下来之手就开始摆弄那半只烤羊，撒上一些盐和与对方交换来的茴香粉，开始翻弄起来。
　　趁这空档，怜优好奇地打量起那些先来者，一共十个人，年纪最大的也很年轻，那两个来打交道的年轻人是最年长的，有两个明显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孩子，是一男一女，还有个比怜优显得略年长一点的少女，脸上长了些雀斑，剩下全是少年男子，脸上都显出沙漠游民特有的绛红色。
　　一群小孩子聚在一起，大人呢？怜优想。这时，乐群递过来一块切好的羊腿，被香味征服的怜优顿时集中精力对付羊腿，别的事她不管了。
　　大快朵颐之后，月已当空，将莹莹流光撒向大地。
　　一阵风吹过，怜优正觉得惬意，不经意地看向那些先来者，他们却似乎越来越焦急，特别是那个脸有雀斑的少女，脸上已经写满“着急”二个字了。
　　对了，他们在等人，这么久还不来，不会是出事了吧？流沙？迷路？怜优悄悄地问莫程，莫程看了看，和乐群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点了点头，乐群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勿节外生枝。
　　怜优只好嘟着嘴光看不动，再加上旅途劳顿，怜优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