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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宴席 ...

  •   宋筝没想到自己说让叶商努力猎得个好名次,他就真的万分实诚的在尽心打猎,直到她实在忍不住拦下他拉弓的手:“也……不必如此努力。”
      看叶商还未尽兴,她只得耐下性子解释:“今日下场的还有圣上的几位皇子呢,他们才是主角,我是让你得个好名次,不是让你把所有人超了去。”
      叶商嗤笑一声,他不喜欢杭京这些弯弯绕绕的人际关系,他们北疆男儿打猎才不管你是皇帝还是将军,到了猎场上便是战利品说话。不过他知道宋筝确实是为了自己好,便收了手。
      两人将马系在树上,自己在溪边坐着歇歇脚,宋筝穿着纱裙,毫不介意的席地坐下,拿溪水洗了洗手。暮春的风还带有丝丝凉意,轻柔的拂过带走人心中的浮躁。
      攀谈中,叶商问出好奇了许久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喜欢将军啊?将军这人吧,有时候看着阴沉沉的,连我都有点怕。”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宋筝道,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从前的沈严是整个杭京城最负盛名的少年,带着少年郎独有的蓬勃朝气,笑起来眼底带着几分狡黠,一双眸子干净的能让人一眼望到心底。
      “只是后来沈家出了事,他才一蹶不振的。”沈家出事前算是半个皇亲国戚,没想到一朝倾塌竟是墙倒众人推,沈严在最张扬的年纪经此剧变,一夕间看尽人情冷暖,性情大变。
      从前抢着同沈家定亲的姑娘再也没有去找过他,跟在他屁股后边转的公子哥也对着他冷嘲热讽,只有她还同从前一样跟在他不远处,看着沈严独自一人喝的酩酊大醉,连出门的路都走不稳了。上前扶着他的小厮被一把推开,她于是收回了上前安慰他的心思,只远远跟着他。
      也不知这样跟了几日,她瞧见他身上的伤又添了些,走路的姿势像是伤着了腿,宋筝终于忍不住追上去问他是不是又和人打架了。
      “关你什么事?”沈严恶狠狠地甩开她的手,“我沈严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个丫头片子管。”
      宋筝知道他心里难受,也不跟他吵,只是不由分说的将他拽着往医馆走,也许是喝的太醉了,也许是伤的有些重,他愣是没能挣开她牢牢牵住的手。
      郎中看了说他的脚只是崴着了,好好修养几月就没事了,宋筝这才松了口气,按着开的方子给他抓药。沈严脚上夹着板子也不好动弹,冷眼看着她忙前忙后:“要不要我提醒你,沈家已经倒了,你再怎么讨好我也没有用。”
      她把药材分门别类的分装好,在油纸上誊写着服用的方法和频次:“总有一天会好的。”
      沈严冷笑一声,只当做没听见。
      宋筝把药递给随行的侍从:“你沈严活到现在,就都靠的是家里吗?沈家倒了,你就没有想过把他撑起来吗?”
      她说的倒是轻巧,他猝不及防的吼道:“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沈家现在这样,你以为我还能入朝为官吗?即使我的策论写的再好,那帮匹夫都不会正眼瞧一下的!”
      “文试的路走不通,不还有为将吗?”她的语气随意的让人想不到她向多少人打听了多少消息才想出这一条救他于水火的办法,“边疆积怨已久,不出三年定会兴起战事。杭京的王公贵族大多舍不得把自己的儿子送过去吃苦,这便是你的机会。”
      这倒确是条可行的法子,沈严冷静下来,细细想来还有一个问题:“可是……纵然我愿意一试,沈家此前从未出过武将,朝中不可能有人愿意冒险举荐我。”
      少女绿色的裙摆翩然似蝶,回过头对他说:“但尽人事,你只需要好好磨练技艺,用心研习兵法。这世上,只有本事是自己的,谁也拿不走。”
      沈严本身底子就不差,谁也不知道他怎么大醉一场过后就振作起来,果断的弃笔从戎,还加入了杭京的校练营,从一个士卒做起。那段日子他真的过得很苦,士族子弟看不惯卖力气的士兵,嘲讽沈家倒了之后他已经没有出头之日了,校练场的士兵又对他出自世家有着天然的敌意。
      可无论再怎么苦他也咬着牙支撑下来了,虽然不再自暴自弃,性格却日渐阴沉下来,一天天只顾着埋头精进武功兵法,身边竟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宋筝正是在这样糟糕的境遇下嫁进了沈家,当时朝堂沸腾了许久,都在说沈严究竟是多好的命数得娶宋氏嫡女,只怕将来重返朝堂也是指日可待。因为谁都看得出来,宋家既然将嫡女嫁进沈家,便定会助沈严一臂之力。
      沈严自然也看得出来,大虞的风俗男女成婚之前见面是不吉利的兆头,他却坚持在婚前见了她一面:“宋家嫡女,我此前从未见过,又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候嫁给我。”
      宋筝很想告诉他,你见过的,但是她没有,因为她知道,他不记得了。
      “我娶你,宋大人在朝中举荐我为将出征北疆,那你的条件是什么?”
      宋筝照着父亲的意思同他说,宋家可以将他送上镇北将军的位置,也可以助他早日重镇沈家的昔日荣光,但他要保证在夺嫡之争中站在禹王这边。
      他没有思索太久,很痛快的答应了,他本也没有太多可以讨价还价的空间,只是送上一个夫人的位置,却能换到整个宋家的助力,这是桩很好的买卖。至于助力禹王,谁坐上王位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沈家世代忠心耿耿效忠君上,也没见得天家处置时有一丝留情。
      他此刻要做的,就是抓住一切机会向上爬。
      纵然如此,他还是给了坐在他对面锦衣华服的小姑娘一次反悔的机会。
      他嗓音有些暗哑:“我先同你说清楚,我如今还在校练营,即使成婚,你我二人也不会有太多相处的时间。沈家如今落魄潦倒,比不得你宋家逍遥,你嫁过来的日子,不会好过。”
      他说的话极狠,像在把她往外赶,但她只是垂下眼帘,轻声道:“可。”
      沈严怔住,半晌才转身离去,桌上的茶还未凉透,一口未动。
      她静静的坐在桌旁,没人知道她是鼓足了怎样的勇气在婚前同他相见,沈严把她当做高高在上向他施舍翻身机会的高门嫡女,却不知道她只是个在深渊旁死死拽住他不想让他滑落的小姑娘。
      *
      沈严和叶商围猎的表现还算不错,排在一个正正好好不会得罪任何人,又能占据在前列让人注意到的位置。
      考虑到苏云染出自北疆,苏家在北疆大小也是个知州,但毕竟天高地远的没有娘家作为后盾。圣上于是很通情达理的给了丰厚的嫁妆也算是给苏家撑足了面子,叶商的赏赐就实在的多了,金银良田,还给他在杭京赐下了一处宅邸。
      他跪下谢恩时有些心不在焉,偷偷撇过头去看坐在一旁的宋筝,她似乎正盯着何处出神,手指紧紧的搅在一处。
      宋复坐在离她不远处,听见圣上的赏赐时也只是轻描淡写的看了她一眼,猜不出喜怒。可她却知道,许是沈严说了什么,圣上对苏家的态度已经松动了,而宋复不可能任由沈严在羽翼渐丰之后,逐渐脱离他的掌控。
      宫廷宴席对各家官眷而言,一向是个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好地方,沈严是宴席的主角,被圣上叫去同几位皇子讲话,宋筝旁边坐着的的居然正好是被她呛声的白夫人,此刻正不怀好意的盯着她,似乎是缓过劲来铆足了劲要将面子找回来。
      宋筝心觉自己不是个记仇的人,不过白夫人显然是个睚眦必报的个性,此刻又在不阴不阳的和席上众人攀谈:“没想到苏姑娘出身不高,圣上倒很是厚待,想来也是看着将军对她……十分宠爱吧。”
      “要我说,这苏姑娘也该感念宋家才是,若不是宋大人扶持着,沈将军今日又怎么会有如此风光替心上人撑场子呢。”
      动静闹的有些大了,周围人的眼神纷纷聚拢过来,宋筝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在白夫人一再挑衅后才象征性回了一句:“圣上的赏赐是对沈家的看重,自然也是对我的抬举。”
      话里话外都是对陛下的感念,这光一个人努力是吵不起架来的,白夫人说的嘴巴都干了,瞥见宋筝不咸不淡的神色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将军夫人可当真是贤良淑德,妹妹自愧不如。”
      “说得好,白夫人是该自愧不如。” 沉稳的男声自身后横空而出,沈严站在宋筝身后冷冷的望着如跳梁小丑一般的白锦绣。
      沈严在宋筝旁边坐下,出门时还梳的整整齐齐的发冠有些松了,几缕碎发散在脸旁,他低头替她将刚刚被白锦绣泼洒了几滴酒水的袖口卷起。
      一瞬间席上一片静默,宋筝余光里看到连宋复都分了个眼神过来。
      沈严拉着宋筝站起身,离席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白锦绣道:“筝儿如今可不止将军夫人了。” 陛下适才亲封的诰命,今日也就算了,以后白夫人见到筝儿,可莫要忘了礼数。”
      白锦绣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从前满杭京谁不知道她总是追着沈严后面跑,两家人之间不过是差了一纸婚约,沈家出事后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地里看她的笑话。还是爹娘一番筹谋才为她另觅佳婿,自家夫君比沈严还早一年入朝为官,辛辛苦苦科举入仕,熬了两三年终于升了一级品阶,就在她以为终于能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时,沈严却回来了。
      沈严北疆一战回来已是御前的镇北将军,何其讽刺。从前她们都嘲讽宋家将自己的嫡女下嫁给没落的沈家,如宋筝已经连带着升了诰命夫人,沈严更是平步青云,在朝中都能和丈人平起平坐了,而自己连命妇都不是。
      “我们走。”沈严转身拉着宋筝离开,刚刚还紧紧攥着袖子的手被人握在掌心,灼热着滚烫。
      命运似乎兜兜转转还在重复着从前的轨迹,她恍然间觉得这近十年的光阴似乎都被她攥在掌心,仿佛还是七岁那年他攥着她故作平静却在发抖的手跟她说:“我们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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